最初接觸籃球時,只是作爲一種發泄途徑,每節體育課上,由於不合羣,她經常一個人苦練三分球和三步上籃,終於一次無意間得到了女子籃球校隊的關注,以及當時作爲籃球社社長的宋名揚的青睞。
這便是她完全迥異的人生開端。
宋名揚是個很擅長交際的人,人緣很好,不論是男生緣還是女生緣,在社交場中如魚得水,是衆星捧月的存在,更一度成爲溫暖心中的太陽。
所謂異性相吸,自身越缺乏什麼,就越容易被具備這個閃光點的人吸引。
但內向如她,自然一直將這種愛慕深埋於心底。
直到那次暈血之後,他和她的愛情便開始了。
他向所有人宣佈她是他的女朋友,他帶着她碾轉於自己的朋友圈之間,他帶她出現於世人眼前,一度跌破了無數人的眼鏡。
曾風靡s大籃球場的風雲人物,竟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透明給啄了。
每個人都有暗黑的一面,溫暖曾一度被那種一雪前恥的得意感包圍,但很快的,這種虛榮心沒能扛過對宋名揚的迷戀和感激。
自卑比狂妄更可怕,而社會的冷漠所能造就的是將一個單純的人所擁有的真善美盡數摧毀。
是宋名揚教會了她很多東西,人際交往方面、爲人處世、調節心態和情緒等。
倘若不是他,也許她的人生將一敗塗地。
所以不難理解,當初宋名揚的離開,對溫暖的打擊究竟有多大,而她爲什麼一直對他念念不忘,直到如今愛上了另外一個男人,卻還是對他牽腸掛肚難以放下。
於她而已,宋名揚是她生命的啓蒙老師,是帶她領悟人生真諦的導師,是照亮她人生最黑暗階段的啓明燈。
溫暖斷斷續續說了一些,最後說:“如果不是宋名揚,就沒有今天的我,所以我很感激他。”
她沒有什麼能回報宋名揚的了,欠他的人情只能用更多的陪伴來償還。
趙玟軒揉着她的頭髮,輕聲道:“我真希望當時你遇見的人是我。”話語中帶着微不可見的自責。
但她聽不出來,她只當他又是嫉妒心作祟,笑着說:“想那麼多幹嘛?你看,現在我不是也沒逃出你的魔爪嗎?”因爲他的存在,所以她沒辦法再義無反顧地奔向宋名揚。
他輕笑一聲:“那倒是。”以前怎麼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站在她身邊的,只有他。
溫暖看他躊躇滿志的樣子就忍不住使壞,裝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搖頭嘆氣道:“遇到你這麼個無良腹黑男,真乃吾之不幸矣。”
使壞直接導致的後果是,她又沒好果子吃了,轉眼就被他咬住了脣。
現在可不是做羞羞的事的時候,一會兒還得去醫院送湯呢。
於是,溫暖立刻掙扎起來:“你該去醫院上班啦!”
“今天休息,不用去醫院。”趙玟軒把腦袋埋在她頸窩裡,癢得她咯咯直笑。
“你不去醫院,我還得去呢。”她以其人之道趁機撓他癢癢,才成功逃脫他的魔爪。
“好了,不鬧了。”他抓住她的兩隻手,將她抱在懷裡,卻沒再輕舉妄動,“讓我抱一會兒就好。”
溫暖聽話地依偎在他懷裡,回想起兩人一路走來的歷程,忽然有些感慨,覺得這一切其實挺不可思議的。
從他的表白,到她的婉拒,再到後來一系列的牽扯,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在一味遷就她,可他明明就不是喜歡遷就人的性格,卻又對她一再容忍。
倘若不是他一直以來的執着,相信兩人最終都無法走到這一步。
多少次看到趙玟軒受傷的眼神,她都暗自萌生出“算了吧”的念頭,就此結束就算了,兩人就當淺嘗輒止,省得她這個和前任藕斷絲連的,拖累了他這個大好青年。
可他每次氣都消得那麼快,她還沒來得及自我譴責,他就摸着她的頭說:“別想太多。”
一直以來,她都欠他一句“謝謝”呢。
“謝謝你,趙玟軒。”她踮起腳尖,輕輕環住他的肩膀。
他微微拉開她的身體,捏着她的下巴,問:“爲什麼說謝謝?”
她笑着說,“謝謝你……接下來收拾殘局。”
既然在家休息,那麼刷碗的任務就由他承包了。
趙玟軒鮮少地在她面前做苦瓜臉賣萌:“你就這麼壓榨我的勞動力?”
看起來萌萌噠,溫暖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咱們互相壓榨,不是嗎?”
然後他就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死小孩,平時跟她裝傻充愣,現在秒懂……
溫暖抵達醫院的時候,劉雨萌也在病房裡,正跟宋名揚聊着天,見她進來,一臉的風和日麗瞬間成了冰天雪地。
這得多不待見她,才能即興表演國粹變臉給她看?
而女人和女人之間,天生就是敵人,中間隔着一個男人,那就相當於隔着一個殺父之仇的鴻溝,這個世道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宋名揚和趙玟軒一樣,成爲和平共處達成目標一致性友好方針的情敵。
劉雨萌把頭轉回去,一看到宋名揚,又立刻笑逐顏開,一邊往自己帶過來的保溫盒裡盛湯,一邊笑着說:“這是我特地爲你熬的枸杞山藥鯽魚湯,對傷口癒合很有好處的,我熬了三個小時呢,你嚐嚐味道。”端起碗就想親手喂他。
宋名揚微微蹙眉往後靠了靠:“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餘光瞟見一旁一臉玩味兒的溫暖,又笑着說:“我已經有專用大廚了。”
劉雨萌的手頓時定格住,回頭掃過溫暖手裡的保溫杯,卻出人意表地沒有拐着彎冷嘲熱諷幾句。
她一向是個直性子,自己見不慣的人一定白眼相對,出了名的“不吃領導面子,不給嘉賓好臉色”,如今在她眼裡,溫暖就是一腳踏兩隻船的綠茶婊,所以幾次碰面從來不避諱在別人面前暗諷她幾句,雖然貌似對她都沒什麼殺傷力。
溫暖對上她的眼,挑眉一笑,在她眼裡就成了譏笑。
劉雨萌冷哼一聲別過頭去,把碗用力往桌上一擱。
宋名揚明確的拒絕之意對她這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而言,打擊力度相當大,況且還是在情敵溫暖面前,當下就覺得麪皮掛不住。
“我還有點事,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她站起身,收拾了保溫盒就匆匆往外走去。
“人家一片好心,你就這麼糟蹋了。”溫暖見她離開,走過來坐到椅子上,一邊盛湯一邊說,“其實劉雨萌這姑娘挺好的,就是任性了點,不過看得出來,她對你可是一片赤誠明月可鑑。”
宋名揚微微垂下眼,苦笑了一聲:“你說手術後給我答覆,現在這是在變相地拒絕我?”他坐起身看着她:“隨便往我身上推個女人,這難道是所謂的售後服務?”
溫暖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怎麼身體好了,連嘴巴也鋒利起來了?她可真是冤枉。
她是真的覺得劉雨萌不錯纔會大力舉薦給他的,要知道,人家如今分明瞭解他的身體狀況堪憂,可這些天還是不辭辛苦地來照顧他,真不可謂是“患難見真情”的體現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弱弱地答。
“那是什麼意思?”宋名揚漆黑的眼睛裡暈着一抹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深吸了一口氣,對上他的眼睛:“名揚,對不起,我還是那句話,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可能了,我知道這樣很對不起你,可是愛情這東西沒了就是沒了,感覺很難再找回來……”
“爲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你並沒有對不起我,這只是你個人選擇罷了。”宋名揚對她微微一笑,神色似乎並沒有流露一絲不快,“剛纔的話只是開個玩笑,不用那麼認真。”
如今他還能奢求什麼?這副身體以後都得靠藥物維持,他不奢望她能再接受他一次,也不想去禍害其他姑娘。
“你愛他嗎?”他突然問,這是他第二次問她這個問題,上一次她找藉口搪塞他,這次,相信答案應該很明確了。
問出這個問題,不過是讓自己死心得更徹底一點。
溫暖怔了一下,看着他慢慢點了點頭。
如今她不會再搖擺不定了,所以已經看清楚自己的內心。
宋名揚點點頭,緩緩站起身,他現在已經能夠下牀走動了,但動作幅度還不能太大。
他慢慢渡步到窗前。
今天的天氣一如既往的晴空萬里,今年的春天似乎沒有以往那麼陰雨綿綿,這樣的陽光普照已經持續了一週。
他雙手撐在扶手上,仰着頭微微閉上眼,讓整張臉浸潤在太陽底下。
溫暖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影,彷彿他的身上被傾斜了一世的光華,側臉的剪影美好得那麼不真實。
光和影的重合,似乎又回到了最初見面時的情景。那時他背對着陽光,眉眼隱於陰影之中,笑着對她說:“有興趣加入籃球社嗎?我們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我們需要你……
第一次有人跟她說:我需要你。
原來,她也有被需要的時候,原來,她也是值得被需要的,她不是百無一用的。
終於,有人願意肯定她。
溫暖覺得眼睛有些痠疼,這一刻的畫面太過美好,以至於她不敢出聲打攪,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來破壞此刻的意境。
這一刻的美好,任何世俗都不值得去褻瀆。
他突然回過身,望了過來:“呆瓜,爲什麼從來沒想過回h市看看?”
以前,她也這麼問過自己,也許是安於現狀的性子使然,也許對那裡天生就有一種牴觸感,她也說不清緣由。
溫暖細酌了一下,搖了搖頭:“我現在過得很好,其實沒什麼必要去追溯過去。”說不定以前的生活很糟糕,又或以前的自己品行很討人厭,現在過得好就行,人要活在當下嘛。
“就沒想過見一見以前的同學和朋友嗎?你真的甘心就這樣帶着謎底稀裡糊塗地過完餘生?”宋名揚走到她面前,像一個偉人一樣撫摸她的發頂,“不要給人生留有太多遺憾。”
你對生活束手就擒,這輩子就註定聽天由命。
溫暖看着他,有點愣。
果然像死裡逃生過兩次的人看透的人生覺悟,這儼然是一副窺破紅塵的造詣啊,感覺宋名揚此時渾身散發着聖潔的光輝。
也許,他是對的。
年輕的時候別太懶散,等老了就不會空留遺憾。
應該活得有始有終,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