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神》
本是書劍伴遊人,舟次靈湖會仙神。
神人皆作寂寥客,萍水相逢聚一宵。
卻憑身膽如山意,席前落子勝天人。
捧得靈寶晨曦照,只餘孤舟不見神。
《姻緣》
恍兮失寶靈崖間,童子危言猶在前。
頓足怒問行舟子,但聞靈祠奉水仙。
盜寶原來屬女客,願得金屋貯玉人。
難得有情雙飛燕,此中姻緣自始生。
《破鏡》
夫妻本自逍遙客,可憐情怨暗恨生。
何以傷心作勞燕,未聽破鏡有圓時。
《憶前塵》
即化靈神會仙友,悽零託體付舊朋。
玉鉤豈止無價寶,神祠一會悟前真。
但得此中香火力,三載蛻凡道自成。
回首故事百千載,此悔只恨未早生。
——《鉤鏡姻緣·詩四首》
……
九江,劉府。
潯陽商會雖退出了潯陽不少生意,但本身多年經營之下,已經在九江站住了跟腳,便是在九江之地,勢力也不算差,劉府門楣更是不低。
而劉氏自潯陽商會中獲取了一定地位之後,也漸鼓搗起了名望,除了後輩多成讀書人之外,往日沒少靠着自家家資結交文人墨客,各地才子,文官武勳,沒少折騰。
這不,今日劉府正有一文會。
時正春梅開放,暗香幽浮,於是劉府老爺劉章便叫自家兩個尚在書院讀書的二子、三子請來了士林好友,同來劉府賞梅。
劉府本只有一株臘梅,但劉老太爺昔年故去,劉老爺便教人在那院中種下了許多梅花,還拆了隔牆,與花園合於一處,不知何故,院中梅花頗爲繁盛,尤其經人修理過後,每當梅花開放之時,實能算得上是一樁奇景。
往年劉府之人也藉此開辦過幾場文會酒宴,觀者無不讚聲,說來劉府倒是因這一院梅花,得了不少佳名。
時人口中甚至流傳這麼一句話:
若問梅香何處尋,永寧巷裡有人家。
劉府梅香之名,可見一般。
……
“唉喲!子澄兄,可算見你一次!往日文會請你,你都有事情處理,這回可是真個難得,要是叫院中諸位文友知曉鼎鼎大名的陸子澄陸大才子也來了,必然驚喜不已,快請入內!”
黃昏,文會之時,文友不少。
時得下人稟報一位來客名姓,劉府二少爺劉言匆匆來迎,頗有幾分熱切。
言辭之中,更是不難聽出他對這位客人的親近之意。
卻見此人模樣英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襲青色長袍,二十來歲年紀,身長七尺,挺拔修長,正所謂君子如玉,莫過於此。
“當不得信之兄贊言。”
君子謙然道。
二人即入院中,梅花小園已有不少士子在內,但見行來二人,俱是眼睛一亮。
衆人注意自不在劉言這主人家身上,更多隻在劉言口中的陸大才子身上。
西江之地,不比江南風華,卻也自有幾分文氣,才子自是不少,只說九江,便有三位才子,凡士林中人,經此必然會聽聞名號。
其中文名最盛者,莫過於號稱‘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澈’的‘月明先生’的陸子澄,陸大才子了。
陸大才子,揚名數年,如今不少膾炙人口的詩詞文章流傳。
其名陸清,字子澄,潯陽人士,聽聞祖上皆是耕農之家,也算是寒門走出的難得人物,壓過一應文林士子,佔據九江大半文氣,自是鶴立雞羣,未免引人矚目。
在場之人,有熟悉陸清的,也有不熟悉的,不過都少見這位參加文會,如今得見,少不了多看幾眼。
雖說文人相輕,極難相互服氣,但像陸清這等有不少傳世佳作,尤其風貌俱佳之人,實難教人心生惡感,於是哪怕往日陸清不甚合羣,旁人也難生厭,對於他的到來,亦是十分歡迎。
“陸清見過諸位文友。”
得見諸人看來,陸清拱手回禮,溫溫一笑,教人如沐春風。
見者心中無不讚嘆,果然君子。
“子澄兄快請入座,我等在此閒談不久,說來方纔正好論詩,諸位文友皆言我家春梅嬌豔,欲作詩以和,如今子澄兄到此,正該顯露一二纔好。”
陸清聞言,轉望園中梅林,果是奇景,非尋常地方所能得見。
說來他也曾來過劉府拜訪,只是都不對時候,如今這春梅爭相開放的場景,也是第一次見,往日嘗聞劉府梅景非常,不同俗類,今日一件,果然名不虛傳。
心中倒也有幾分詩情,只是他雖少人情往來,卻不是不通事故,如今這等融融場面,來者以文會友,他文名頗盛,所謂木秀於林,卻不好做得太過,反遭人不喜,於是道:“此番來得匆忙,清也少急智,怕是做不出什麼好詩來,況且陸清雖有幾分薄名,也都是諸位文友捧場,仔細說來,實也算不得什麼文采,在場諸位都是士林文才,俱非我能相比,還請諸位多多指教纔是。”
“子澄兄太過客氣了,我等自家人知自家本事,論詩詞文章,哪個能與子澄兄相提並論。這園中如此美景,如無子澄兄詩才想和,實有幾分可惜,不妨試作,今日不拘成詩如何,也是一番樂趣。”
衆人見陸清氣度和善,心中不由點頭,不虧君子之名。
於是氣氛也更見融洽,陸清不欲表現,在場之人反倒是更願意看他顯名了。
陸清聽得此話,微微一笑,倒也不再推諉,於是轉頭又看向了梅林。
衆人皆知這位名氣,也看過詩作文章,俱是佳作,如今也有幾分期待。
陸清靜心凝神,只看梅林之景,一時喧囂避於耳外。
但見梅林深處,卻有一枝臘梅不同其餘,輕風拂來,略見風采,
“暗香幽浮春暖意,點點胭脂落小園,此身向來風情好,絳綃輕舞動黃昏。”
園中衆人聽得此詩,皆是撫掌叫好,雖說此詩也算不得如何佳作,不過好在正和小園景緻,又是臨場所做,詩成更不過念動間的功夫,已經算是難得。
況且諸人也明白,以陸清文才,不是做不出更好的詩句,想來還是照顧他們,免得後頭無詩可作。
畢竟這園中景緻最美者,莫過一園梅花,若是都叫陸清說盡了去,在場之人未免少不了遺憾。
有陸清詩句開頭,一時園中氣氛愈見好了,曲水流觴,一時連帶這小園之中也多了幾分風流之意。
只是之中談詩論文,卻沒人注意到,在陸清作罷小詩之後,那梅林之中的一隻臘梅,雖無風捲舞,枝條卻顫了顫,微微低垂,彷彿嬌羞的女子,只可惜如此一幕,無人瞧見。
……
“信之兄,我家中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此番更要回潯陽一趟,怕是不能多陪了,還請恕罪。”
入夜,主客尚歡,酒宴未盡,陸清便提出告辭。
劉言聽得此句,眸中略閃過一絲可惜,他追捧陸清是真,不過也少不了別的目的。
陸清具體身份旁人或許不清楚,但是對於劉家人而言卻是再清楚不過,有意結交,一個是因爲鎖江商會的關係,還有一個則是陸玄。
劉言對於陸玄沒有接觸過,瞭解不多,大抵只是小時候聽過潯陽老神仙的名頭,但父親劉章叮囑不少,都說與陸清一家搞好關係是有好處,他也就照辦了。
況且這也不算是什麼苦差事,且不說陸清其人確實風貌資材俱佳,乃是良友,真要結交,便是說出去也有面子,只說自家身份,因爲劉氏子弟,受了這許多旁人沒有的好處,也該爲家裡多着想些,本就是應有之義。
可惜陸清性情淡泊,不好成真正的朋友,表面上看來陸清對誰都很和善,也讓人如沐春風,可惜他看的很明白,沒有幾個人真正入了這位的眼,說是沒有幾分不甘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是這也沒別的辦法,畢竟陸清也不差錢,他總不能用家裡的錢去砸關係。
就算有些作用,但陸清極少參加類似的文會,機會也是不多,今日已經算是難得了,可惜這位還是沒能融入進來,他找了好些機會,可也實在不能真正說到一處去。
實在教人無奈。
他不好攔阻,不過聽得陸清提及回潯陽之事,念頭一轉,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來,於是道:“說來令兄廣儒與我還是同窗,自他迴轉潯陽之後,也有許久不曾見過了。”
聽得此句,陸清沒有多想,只一位劉言客氣,於是笑道:“潯陽九江二城不過鄉鄰之地,何況水路通達,若是信之兄得閒,隨時都可去潯陽玩耍,若是家兄知曉昔年同窗拜會,想也會高興得很。”
劉言聞言,心中一喜。他等得就是這句話。
目的自然還是在陸清身上,對他來說,周淳性情雖好,過於老成,卻沒什麼說得來的地方,而且聽父親和大哥的話,此人創建鎖江商會之後,也成了生意人,也少風花雪月,他這樣的脾性要是去了周府,只怕不太聊得來。
所以想的還是藉着這機會,和陸清多多交流。
且不說陸清身後的東西,只說他一身文名,如是能結交得深了,對於自家日後前程也是有莫大好處的。
“日後定會上門打攪,還望屆時子澄與廣儒兄莫要覺着我聒噪纔是。”
“信之兄說笑。”
一番敘話,陸清不久告辭離去,留得劉言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又回去照顧客人去了。
“信之兄,子澄這就走了?”
有文友見劉言獨自回來,不由詢問。
劉言點了點頭,也舉杯同飲。
“子澄兄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少了幾分樂趣,罷了罷了,且不說他,你我再飲……”
這人顯然有些醉了。
“信之兄,數次來你這裡,都見這園中小樓,不知是書閣還是甚麼,若是這酒宴能在那小樓上頭,登高望月,怕纔是最美……”
不知誰人忽然指着園中小樓提了一嘴。
這小樓便是當年劉老太爺劉仁豪的書閣,自老太爺故去之後,除了往日清掃,常人不許入內,雖然這小園子經常待客,小樓卻是沒人去過,難免教人有些好奇,也是沒什麼好見怪。
說來便是他劉言,都沒怎麼上去過幾次。
於是歉然道:“確實是書閣,不過是我祖父的書閣,家父留下這小樓,也是爲了祭奠祖父,雖是雅緻之所,不過終究不好打攪了祖父清淨。”
聽得這話,那人不再說了,雖然有幾分醉意,到底往日讀聖賢書,頗通一些道理,還不至於胡來。
倒是劉言,見沒人說了,擡頭往小樓看去,他還道這大晚上怎麼有人注意小樓的方向,原來是上頭有燈光作亮,莫不是父親?
心中起了幾分疑惑,不過醉意上頭,也漸沒再理會。
……
劉言沒有多想,不過那小樓之上,卻非他父親劉章,雖有油燈亮着,也瞧不見半個人影。
直到酒宴漸漸散去,劉言送走了朋友,自去睡了,小園清淨下來,那小樓書閣之中才見變化。
書閣自從劉老太爺劉仁豪去世之後,內中佈置都沒有過變化,只是常有下人灑掃。
一如劉仁豪再時,那書閣壁上一幅美人圖,在園中客人散盡之後,有了些許的動作。
之間上頭波紋流轉,不多時從內中走出了一名美豔女子,女子在書閣之中轉了一圈,微微一嘆,隨即走到了窗櫺旁,望着下方小園許久,竟是輕飄飄的的自書閣之中飄了下來,隨即行至那梅林之中,來到那一株獨特的臘梅之前。
待得女子靠近,那一株臘梅輕輕顫動,彷彿有靈慧在身,似是在做出迴應。
“臘梅,今日我見你靈機變動,往常這小園雖也有文會,卻不見你變化,可是見了什麼人?有了些想法?”
女子幽然出聲。
梅枝輕顫,似是再作回答。
“那人可不是尋常人,是個有道真人的後輩,日後說不得也是要入仙途的,你我這等妖類,萬難與這等身份的人結合,你也莫要想太多了,便是與凡人一起,尚且難有好結果,何況仙人?你好生修行,日後如能得個正果,也不枉你在這俗塵之中生出靈機來。”
梅枝再顫。
女子不知聽了什麼,一時沉默,半晌又嘆了一聲:“罷了,興許還是你的機緣,且看你自己吧,到底是你自家的修行。”
言罷,靜靜立於園中,沒有再發話。
【文中的野詩都是自己瞎寫的,博君一笑,勿要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