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武……他是你派的了?他……他……”又聽到這個名字,文天祥喃喃道。當年他奉命出使蒙古大營議和,被蒙古人扣留下來,隨後在押解北上時和杜滸、呂武等人一起走脫,沿途多賴幾人武力。後來他在南劍奉命開府後,更是任命呂武爲官,招攬士卒。對於這個可以說是有救命之恩的人,文天祥哪會不記得!
方誌興冷笑一聲,說道:“丞相記得就好,如此豪傑,卻以‘遇士大夫無禮’被殺,哈哈!當真可笑!”言語中滿是譏誚之意。呂武是楊過、張君寶等人舉薦受訓的拳會首領之一,曾在桃花島受方誌興指導,後來出島之後,他應募追隨文天祥出使,守衛文天祥,助其渡海到溫州。當時方誌興等人聽聞這個消息,還曾爲他高興,但後來呂武被殺後,卻都轉化爲深深的憤懣。這麼一個爲抗蒙反元努力的義士,還追隨文天祥這麼久,卻僅僅因爲遇到士大夫無禮便被蠻橫殺害,讓人怎不心寒?拳會內部許多本來還對大宋懷有忠心之人,經此之後卻再也閉口不談,可見其中傷害。
“疾惡懷剛腸,世人皆欲殺。魂魄猶正直,回首肝肺熱。呂兄弟,是我沒教好你啊!”想到呂武之死,文天祥心中也是悲痛不已,痛哭道。當年殺死呂武,他也多有不願,但在那位士大夫的壓力下,卻最終還是逼得呂武自盡,後來文天祥揮涕而葬之,併爲之作詩留記,也有懷念此人之意。
“你……”聽到文天祥的詩句話語,方誌興縱然性情恬淡,也不由怒氣暗生,心中泛起了一種荒謬之感。他本以爲文天祥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對於呂武之死應該多有悔恨,卻沒想到文天祥悔恨是有,卻是因爲自責沒教導好呂武。如此情景,讓方誌興怎不感到荒謬?若是因爲遇到士大夫無禮便都該死。天下武人,又有多少能夠活着呢?也難怪有宋一朝,武將都是惴惴不安了。三百多年下來,重文輕武早已深入人心。對於武將的歧視更是無處不在,士大夫對於武人的看法,從文天祥這裡便可見一斑。
“南朝水師已破,末將前來繳令,還請大帥一見。”兩人說話間。旁邊幾艘蒙元戰艦已經靠了過來,船頭一將大聲道。卻是因爲方纔張弘範遣人帶來文天祥,惹來蒙元水師副都元帥李恆的懷疑,特意前來查看。
張弘範聞言,看了方誌興一眼,見他毫不做聲,似乎對此絲毫沒有在意,起身高聲說道:“李將軍安好,南朝水師已破,將軍可去搜捕落水之人。仔細查驗。”說着明日打起令旗,指揮這幾條船離去。他雖然相信方誌興面對這麼多船圍攻難以逃出,卻也要顧忌自己性命。方誌興是沒有取他性命之意,但一旦這些人圍在周圍,想必他也不會吝嗇拿下自己要挾,那樣的話,可就真的是自找災禍了。有着普照真人玄通子的情分在,張弘範相信自己性命還是有保障的。
聽到張弘範的命令,李恆心中卻是疑惑不減,他剛纔聽人回報說張弘範的親兵提取文天祥。便特意派了幾名親信查看。想到這幾人如今還沒有消息,他讓人將船向張弘範的戰船靠的更近了些,想要看看到底發生了何事。
“先生,逝者已矣。我們還是不要糾纏此事了,大宋爲何滅亡,也可以後探討。韃子軍中多有不便,先生可隨我離去!”眼見李恆等人的戰船到來,方誌興向文天祥道。說着邁步上前,抓住文天祥胳膊。便要帶他離去。他雖然自信可在大軍之中逃脫,但有文天祥在,可就不那麼容易了,還是儘早離去爲妙!
文天祥被方誌興一抓,從悲痛中回過神來。聽到此言,奮力甩開方誌興的手掌,怒斥道:“亂臣賊子,勿要髒了我身,文某縱然身死,也不隨你這亂賊離去。你若想走,自去即可!”說着連連後退,似要離方誌興再遠一些。
方誌興一時不防,被文天祥掙開,聽到他的喝罵,心中頓時一怒,旋即卻明白過來,知道文天祥因爲見到宋朝滅亡,心中有了求死之念。正想再勸,突聽遠處李恆大喊道:“張大帥,李某尚有要事,請求上船一敘!”卻是他離的近了,發現了方誌興和文天祥的身影,心中疑竇叢生,欲要上船查看。說着他還命令船上士卒準備,以備不測之事。
見此,方誌興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帶走文天祥只怕便有些來不及了,便要上前強行帶走文天祥。不過這時文天祥也明白了他的想法,阻止道:“你若有心,救下杜滸兄弟即可,文某不願再苟活於世!”目視方誌興,眼神甚是堅定。
看到文天祥神情,方誌興心知他心中意念已決,只怕自己就是帶走,也要時時防着他自殺,還不如留在蒙古人這裡看守。因此他心中暗歎一聲,說道:“丞相請放心,貧道自會救出杜兄弟的。”然後轉頭望向張弘範,說道:“張將軍位高權重,想必也會行個方便。”
聞言,張弘範自然難以迴應,一時囁嚅不答。他讓方誌興見到文天祥,已然可以說是犯了忌諱,更別說私放他人了。不過方誌興的武功,他又着實心中畏懼,不敢一口拒絕。
“想找杜滸,可自去五羊城,只怕你進去後出不得!”這時,一個聲音說道。卻是李恆終於趕了過來,聽到了幾人話語。接着他跳上幾人所在大船,又向張弘範道:“大帥,今日之事,還是請你到大都向陛下解釋吧!”他見到張弘範正在和人商討要犯,心中暗暗歡喜,以爲拿住了張弘範的把柄,對他威脅起來。
張弘範聞言,心中不由苦笑。不管帶來文天祥的命令是不是真的由他所下,文天祥和方誌興見面卻是不爭的事實,讓他無法辯解。滅國之功本就遭人忌諱,這件事傳上去,只怕自己當真有難了。想到這裡,他心中也是盤算不已,想着如何應付李恆等見到此事之人。
“李將軍?想必你就是李恆吧,聽說你是西夏宗室,樊城便是由你先破的?”見到此人一上來便發號施令。方誌興淡淡道。樊城被屠之事,雖然是阿里海牙下的命令,卻也沒有少了此人,方誌興對他自然不像對張弘範那麼客氣。
李恆聞言。大笑道:“正是李某,不知你又是……”聲音遲疑了一下,繼而轉爲了驚訝,高聲道:“你是……方誌興?來人,快放箭!”拔出刀來。向後急退而去。他剛纔沒有注意,直到此時才認出方誌興,心中驚駭不已。連一絲抵擋的想法都沒有,便讓人放箭,自己則急退下去。這些年來,郭靖帶領鋤奸隊,可是刺殺了好幾個蒙古大將,李恆一直也深爲戒備。此時他的親兵都在附近船上,早已準備完畢,聞聲。又見到自家將軍後退,立即射出箭矢,向着方誌興而來。就連方誌興旁邊的文天祥、張弘範,也是包含在內。
見此,方誌興冷哼一聲,抓起文天祥躲開,同時屈指向李恆彈去。這一下速度極快,李恆的親兵固然離的極近,箭矢卻因爲無法落到兩人之上。而對面的李恆,眉心也出現一個小洞。涔涔流出血跡,繼而栽倒在地,顯然已經氣絕。
“張將軍,文先生就交給你照顧了!”殺了李恆。方誌興隨手將文天祥丟給了躲過箭雨的張弘範,說道。莫說文天祥不願離去,此時方誌興行跡已露,受到蒙元水師圍攻,在這箭雨中也無法護得文天祥周全,因此又將他交給了張弘範。
張弘範好不容易躲過李恆下令射出的箭雨。接到方誌興扔來的文天祥,心中又驚又喜。只要文天祥沒有被人救走,他這次的罪責自然也就不大。至於死去的李恆,張弘範自己心中都有殺他之心,當然更不會在乎。一時間,張弘範心中竟然有些歡喜,慶幸自己順利得脫此難、還除去了這麼一個懷有異心的副手。
“放箭!放箭!爲李將軍報仇!”心中這麼想着,張弘範口中卻大喝着爲李恆報仇的口號,讓人向着方誌興放箭。作爲蒙元水師的主帥,方誌興離去之時他自然要有所作爲,當即揮動令旗,指揮附近的戰艦齊齊向方誌興射箭,欲要留下此人。
不過方誌興既然來此,豈會沒有幾分把握?只見他將文天祥扔給方誌興之後,身形一動,已然騰躍而起,直躍出數丈之外,到了另一艘船之上。而後一刻不停,在周圍船上來回縱躍。如此下來,那些蒙古士兵擔心傷到自己人,不免投鼠忌器,放箭稍緩了一些。
遲疑間,方誌興已然越過十數條船,離張弘範的旗艦已有數十丈之遙。眼看那邊戰艦已少,他突然長嘯一聲,雙袖拂起,半空中接連三蕩,直躍出十數丈外,落到了一處海面之上。而後也不見他動作,就此在海面上飄浮而去。
見到這般奇景,張弘範等一衆蒙元士兵都是目瞪口呆,一時忘記了追趕。直到方誌興離戰艦已有數裡,衆人看到他身邊突然冒出一股水柱,這才猜到方誌興腳下踏着鯨魚,稍稍明白了一些。不過即使如此,他們心中仍是敬畏不已,不知方誌興如何能夠降服如此異獸。須知鯨魚在時人眼中,一直都是被神化的,就連抹香鯨的結石形成的龍涎香,在古代中國都能被神化爲龍的唾液,這些人哪裡想到能有人降服巨鯨。
“大帥,可要派人追趕?”這時,張弘範旁邊一名將領問道。他曾經見過鯨魚,對此並不太過懼怕,鼓起勇氣,詢問張弘範是否要追擊方誌興。
聞言,張弘範瞟了他一眼,說道:“將軍若是能追上的話,自然可以去,本帥也會派人支援!”口中說着,他心中卻冷哼一聲,爲這人判上了死刑。方誌興如此武功,就是追上又能怎麼樣呢?若是他再施展出襄樊之戰時迷惑衆人的手段,亂戰中真的能擋的住嗎?等到準備完畢,方誌興早就不知躲到哪裡去了。何況此次海戰,自己一方損失也是不小,張弘範自然不願節外生枝。
那將領聞言,哪還不明白張弘範的意思,訕訕一笑,就此退了下去。
“跨長鯨兮伏海波,世間竟真有如此高人!”看着方誌興遠去的背影,文天祥喃喃道。他之所以不願離去,除了心中已有求死之念和對方誌興不尊大宋不滿外,還有一點對方誌興無法安全離去的信心。不過如今他見到這般情景後,卻是對方誌興的武功再也沒有懷疑。如此武功,天下間又有什麼能夠擋住他呢?只怕天下再大,他也真的能夠大可去得吧!
不過這想法在文天祥心中也只是一閃而逝,想到方誌興言語中不尊大宋、另立新朝的意思,他心中按唾一聲,再也不想此人。道不同不相爲謀,他和方誌興,也實在走不到一起。不過即使如此,方誌興所說的“大宋雖亡,華夏未亡”,還有有關武人的說法,仍是在他腦海中不斷回想,忍不住思考其中道理。
再說方誌興踏着巨鯨離開蒙元水師之後,過不多時,已然到了一處比較隱蔽的所在,看到了幾艘大異於蒙元水師和大宋水師的艦船。眼看離的近了,他向巨鯨說道:“鯨兄,你且自去吧!”而後腳下一震,騰身躍上船去。那巨鯨見此,低鳴一聲,就此沉入海中,飄蕩在周圍。它是這幾年神鵰靈智又進後勾引的異獸之一,頗是有些靈性,能夠和方誌興交流。方纔方誌興能夠混入蒙元水師之中,也是多靠了它。不過方誌興自流求來到崖山,自然不可能一直跨鯨而來,同行的還有郭破虜等流求水師之人,前來觀摩此戰,體察得失。
“破虜,此戰可有收穫?”見到郭破虜等人迎了上來,方誌興問道。衆人雖然離的較遠,但有方誌興磨製的望遠鏡在,卻仍看的清清楚楚,能夠觀看到崖山海戰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