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戟法最重氣勢,練習者都追求施展時氣勢如虎,最好能帶起飛沙走石,以此震懾對手衝陣殺敵。墨門內部教頭傳授這門武藝時,也看重弟子出手時的氣勢,並以此爲要求。若是尋常弟子看倒楊烈此時施展風雷戟法的樣子,肯定會大失所望覺得矩子出手太過溫吞,少了風雷之勢。只有修爲到了祝天雷這個境界,才能看出楊烈這番出手的高明之處。
其對於力量的運用已經到了巔峰,每一擊出的力氣都能達到“恰好”這個程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這種事說來輕鬆,真的想要做到則難如登天。對於武者來說,練到楊烈這個地步就算是練到了極限,很多人一輩子苦修,也不過是把自己最得意的看家絕招練到這個地步,其他招數無從控制,不可能像楊烈這般信手拈來都能達到恰到好處。
這段時日衆人連番苦戰又得不到補給休養,所有人都人困馬乏功力大不如前,惟有楊烈還能保持最大戰力,其原因想必就在於此。祝天雷一方面敬佩恩師的武學修爲,另一方面又覺得焦慮。畢竟眼下不是演武之時,就算自己臨陣突破,也改變不了兵敗將亡的局面。有這個時間,還不如設法先走爲好。
就在他剛一走神的當口,卻聽楊烈說道:“好生看着!既要學武就得專心,哪怕是你早就練得精熟的招數,每一次習練、施展都有一次全新體悟,不能因爲自己練成就大意!”
祝天雷被師父訓了一句,臉微微一紅,連忙咳嗽一聲收斂心神,專心致志看着師父演武。只聽楊烈繼續說道:“你的心思我知道,從得失角度看,你說的沒錯。不過天下事若是隻看得失利益,就不會有墨門存在。你們進門第一天,我就教過你們墨門弟子的本分是什麼。墨門不同於其他地方,只說不做言行不一乃是大忌,列祖列宗不會答應!我這個做師父的,從你們第一天入門就教你們做人的道理,事到臨頭自己第一個不守祖訓,那樣活着和死了又有什麼分別?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也不會亂吹大氣,說自己是不死之身。我知道,如果敵人再行攻擊,可能我也會死。不過這沒有什麼關係。”
說到這裡,楊烈長戟抖動,將風雷戟法接下來的變化一一使出。“你們都熟知墨門掌故,應該知道自墨門建立以來,先後有數名矩子意外隕落,也曾導致不少絕技失傳。當年術宗矩子公輸乾爲救百姓,喪命於洪水之中,其時正當壯盛,弟子並未成丁。公輸矩子所精擅的七十二路機關術,隨着他沒於滾滾洪流之中。當時人都說墨門術宗即便不會因此而絕,起碼也是元氣大傷。可是結果如何?十五年後,不但公輸長老的七十二路機關術得以恢復,又開創出二十四路新法。術宗非但未曾受損,反倒是更勝從前。武宗的情況也一樣。墨門傳承至今,早不會因爲一人遭遇不幸就導致絕學消亡。即便我們都死在這裡,墨門以及武者的本領也不會消亡。自有人會把祖宗絕學傳承下去發揚光大,讓墨門越發壯大。”
“可是……”
“沒什麼可是。如果我丟下你們,就等於丟下自己的責任。一個不敢承擔責任的墨門矩子,纔會導致墨門衰敗消亡。我們每個人都要面對自己的命運,哪怕明知道死亡也不能退縮,沒有這種覺悟,又當得什麼武者?我這把劍遲早會折斷,不是折在這裡,也是折在其他地方。但是我相信,偌大南曜必然會有足夠多的新劍出現,替我們守護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子民。沉舟側畔千帆過,一把舊劍折斷也未必是壞事。再說,他們要折斷我這把舊劍,也得付出足夠的代價!”
說到這裡,楊烈手中長戟恰好使到最後一招。隨着一戟刺出,瀚海之上竟隱有雷聲響過。祝天雷眼見恩師心意已決無法再勸,只好說道:“師父,這次的對頭和以往不一樣。他們對我們每個人都很瞭解,出手的時候似乎是對着我們的弱點而來。這種情況以往從沒遭遇過,就算神狸人知道我們的長處,也不可能知道我們都有誰並且有所針對。弟子擔心……”
“我們中有內奸。”楊烈把剩下的話說了出來,隨後又一笑:“這件事我早就想到了,不過事到如今,想這些都沒用。有沒有內奸,我們都只能一路走下去。如果我們把心思用在考慮內奸是誰,又是何時出賣的我們,只會內部猜疑,那樣只會自取滅亡。我們如今雖然身逢絕地,也不能束手待斃。還記得我教過你們什麼?不管何時何地,墨門武者都不能捨棄武者之心、武者之魂。就算明知必死,也要血戰到底。神狸人想困死我們,我們就迎着他們殺出去。他們的兵馬可以不帶行糧,但不可能不帶糧草。他們出征可以不帶水囊,可是士兵必須喝水。既然從追兵身上找不到補給,就從他們的營盤找!”
“師父您的意思是?”
“這段時日我們被神狸人圍追堵截,被迫進入這裡。如果繼續被動防禦,咱們就成了被獵殺的野獸。要想破局只有一招,反其道而行之!咱們轉守爲攻,主動去襲神狸人的營!看看他們能否算得出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