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邊軍向東南方向進攻齊國,消息一夕之間傳遍天下,聞者莫不震驚。
國與國之間互相搞點小動作,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至於散佈流言、找機會抹黑一下對方君主,就更是家常便飯了。
爲了這麼點小事兒就發動戰爭,而且還是在與草原對峙的時候?
這……燕國瘋了嗎?
可緊接着,神策軍一把火燒掉無定城,順便燒死了聯合的齊國軍隊的消息傳來,人們才知道這個時代可能真的瘋了。
就在消息四處飛散的同時,張士傑已經率領着十五萬大軍開拔離開了天京城。
這麼多人,一天內整合出兵……說實話,張士傑根本沒那本事,換成哪位名將來都不行。
不過張士傑畢竟是經驗豐富的老將,既然沒辦法一下子完全整合,就分批次來吧。
他安排最精銳的前鋒先走,其他人跟上,一邊行軍,一邊整合,同時在路上操練那些新兵。
就這麼亂糟糟的,忙得他頭都大了幾圈,總算是把這些兵馬帶到了城外碼頭,然後立即登船走水路趕往邊境。
如果從陸路行軍,從天京城趕到齊國,少說也要一個半月時間,可是走水路,就完全不同了。
不過到了船上也沒能消停,新兵操練不能停,至少要讓他們聽懂聽令,懂得鼓號旗語。除此之外,很多人都沒有乘船經驗,自然就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暈船現象。
想想看,成千上萬人一起扶着船朝河裡嘔吐,那場面……何其壯觀啊!
張士傑這邊忙得焦頭爛額,戰爭的消息也傳到了雲中城。
……
楊陌從無定原回來好些天了,回來後,他一半的時間在療傷,一半的時間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沉思,思索他在無定原會談上所犯的錯誤。
幸好,在離開無定河的時候,他在鐵錐峰上找到了譚笑生,他竟然沒有死,跟着楊陌一起回了雲中城。
鬼不收在天京城徹底沒有了立足之地,譚笑生重新回到雲中城,盤算着下一步該怎麼走。
兩人在一起討論着很多事,楊陌發現原來許多事情早就有了先兆,只是他不知道而已。王佑早就計劃好了要在無定原上對付草原,難道他在東海之上,在三界鎮的那些表現都是爲此而做的表演?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可怕了。
一日,林薪急匆匆地來到了楊陌的居所,一進門就喊道:“鉅子,出事了!燕國對齊國宣戰了。”
“什麼?”楊陌整個人一頓,不敢置信道:“什麼時候的事兒?”
墨門的情報很及時,也很詳細,林薪三言兩語把事情講完,最後又補充道:“無定城那邊情況不妙,神策軍把齊軍滅了,又放了把火燒燒掉了無定城。”
楊陌臉色有些難看,問道:“楚國他們呢?沒人管麼?”
林薪搖頭道:“燕國下手這麼狠,沒人敢管。其它諸國據說都繳械投降,然後被神策軍遣散的遣散,收編的收編。”
楊陌本以爲無定原一役後,王佑佔了便宜會緩上一段時間,楊陌想着一邊重建雲中城,一邊幫助草原解決白災的問題。沒想到王佑瘋狂到火燒無定城,斷了和草原的通路,接着竟要去對付齊國。
雖然在無定城他放過了楚國和其他國家的軍隊,但這可能只是燕國的緩兵之計,王佑希望其他國家認爲他只是想對付齊國,這樣其他國家不會聯合齊國一起來抵禦燕國的進攻。
待到齊國被燕國消滅,那麼接下來其他國家的結果可想而知了。
楊陌越想越是心驚,難道無定原之變只不過是王佑計劃中的一環,他並不想消滅草原,只是想把草原打退,讓草原沒有再進攻燕國的實力,接着好騰出手來消滅其他小國?
可如果真的是這樣,王佑爲什麼要放走他和多狸呢?是爲了不徹底激怒草原?還是有別的原因?
楊陌暫時想不明白,這時餘然又跑了過來,道:“鉅子,神狸部落來信,希望鉅子能前往草原,說有要事相求。”
說着,餘然把一封羊皮信遞給了楊陌,楊陌認出上面是多狸的字跡。
“正好,我本來就想去一趟神狸。”
……
無定原上空烏雲籠罩,多狸的王帳內卻很溫暖。
角落裡幾個火盆正在熊熊燃燒,空氣中飄蕩中一股略顯刺鼻的味道。
林薪和餘然被託婭安置在另外的帳篷裡,王帳中只剩下楊陌和多狸二人。
楊陌看着那些燃燒的火盆,裡面燒的不是木炭,而是黑色的石頭。
楊陌知道這是墨石,也是多狸寫信給他的原因之一,部落裡已經有了從越國偷運來的墨石,但沒有專門的爐子,只能放在火盆裡燒,這樣燒是有毒的。
所以多狸希望楊陌能提供一些專門燒墨石的爐來,楊陌本來就準備來神狸,便用船運了許多爐子過來。
作爲交換,神狸部落趕了許多馬匹去往雲中城,雲中城還在重建,需要這些畜力。
雙方算得上是等價交換,但楊陌來不光是爲了做一次交換,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和多狸商量。
這時託婭端着一個滿是肉香的鐵鍋走進來,在她身後,幾個女僕端着切好的肉片和乾菜。
“你急着趕路,還沒吃飯吧?”等託婭把鍋坐在火盆上退走後,多狸大大方方的走到火盆前坐下,朝楊陌一揚下巴。
楊陌本來還不覺得餓,可聞到鍋裡散發的香味,肚子卻不爭氣的響了起來。
天大地大,沒有肚子大。
楊陌也不矯情,直接坐過去,拿起筷子翻動一下,笑道:“還別說,這種天氣還真就適合吃這個。”
多狸抿嘴一笑,問道:“喝酒麼?”
楊陌剛一猶豫,多狸就不知從哪摸出一個杏黃葫蘆扔了過來:“這是齊國的酒,再不喝,以後怕是喝不到了。”
楊陌沒有拒絕,他拔掉葫蘆塞子,就仰頭灌了一口。
“咳咳……”
酒剛入腹,像是吞了團火一樣,楊陌臉色瞬間就變得通紅,而且他喝的急,一不小心就嗆着了,馬上捂着胸口咳嗽了起來。
楊陌又咳了兩聲,嗆得眼淚直流,好容易緩過來,道:“這酒真辣,”
“草原的人只喝最辣的酒。”多狸眼中滿是笑意,火光映照着她嬌俏的臉龐,透着一絲酡紅,看得楊陌眼神一呆,心口砰砰直跳,忙躲開了對方目光。
趁他分神,多狸一探手奪過了葫蘆,也仰頭灌了一口,放下葫蘆後,她額頭泌下幾滴汗珠,原本就紅潤的臉色顯得愈發鮮豔,整個人都好像在發光。
多狸長出了口氣,樂道:“我以前從不喝酒的,因爲我不喜歡醉。但最近我發現,有時候醉了比醒了更好”
“再給我來一口。”楊陌對多狸道,這齊國的酒乃是不得多的的佳釀。
多狸淺笑,隨手把葫蘆拋過去,看着楊陌仰頭又灌了一口。
這次有了準備,楊陌倒是沒被嗆到,只是酒勁太大,他臉色更紅了一些。
“說說吧,你有什麼打算?”
本想邊吃邊聊,可楊陌覺得,再不說正事兒,等兒自己怕是沒機會說了。
多狸知道楊陌想問什麼,臉上笑容淡了一些,不答反問道:“我心裡怎麼想的,你難道不清楚麼?”
楊陌微怔,這話,似乎是一語雙關啊!
楊陌正了正神色,又問道:“王佑一定是出問題了,你……就沒別的想法?”
多狸眼神露出一絲失落,但轉而就隱去不見,她拿起竹箸在鍋裡翻弄兩下,淡聲道:“不管王佑出了什麼問題,只要他不逼我,我就不會發兵……死的人,已經夠多了!”
楊陌凝視多狸,似乎在確認多狸話中真假,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點頭:“你能這麼想最好。”
多狸輕嘆,眼神有些迷茫:“打來打去,最終除了死人,還能得到什麼?”
這時鍋裡湯水開始翻滾,熱氣升騰。
楊陌看了多狸一眼,見她正在發神,也不去管她,夾起一塊肉片放在鍋裡來回涮了兩下,就扔到嘴裡嚼了起來。
等多狸回過神後,楊陌已經吃的滿頭大汗,旁邊餐盤裡的肉片已經沒了一半。
多狸一瞪眼:“好啊,你吃獨食?”
楊陌嘴裡嚼着肉,擡眼朝多狸看了一眼,也不說話,落筷卻更快了幾分。
多狸見狀大急,也顧不得再說,趕緊也把竹箸伸進鍋裡,開始跟楊陌搶肉。
“唔,別說,要說羊肉……嗚嗚,還是你們的香。”楊陌一邊吃着,一邊點頭誇讚。
“那當然,咱們的羊……嗚,你別搶,這塊是我的。”
“什麼你的我的,上桌無父子,就看誰出手快……喂,你這也太狠了吧,給我留點……”
“哈哈哈,是你說的,上桌無父子……”
“行,你狠,那就比誰更快……”
自從雲中城被毀後,兩人雖有多次見面的機會,但每次都隔了一層,因爲仇恨是無法抹去的。
不過有時候,仇恨可以擱置到一旁,爲了更加重要的事和更大的問題。
帳篷裡傳出了多狸久違的笑聲,託婭長出了口氣,仰頭看着滿是烏雲的夜空,臉上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