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神狸部落大營。
兩騎快馬自遠方奔騰而來,陣陣鑾鈴聲在風中迴盪。
兩騎馬皆是草原上的良駒,放到南曜便是所謂“日行一千夜走八百”的寶馬。馬上兩個騎士皆是妙齡少女,馬固是寶馬,人也是萬里挑一的絕色佳麗。前面女子長髮編成辮置於身後,馬蹄所到之處,草原上鮮花自動開放,她就彷彿一個春天的使者,把活力和美麗帶給草原。身後女子滿面笑臉,大喊着:“公主厲害!”
自大營裡走出的牧民看到這熟悉的場景,紛紛歡呼:“多狸公主!多狸公主!天命之女!”
一個上年歲的牧民笑道:“多狸公主啊,難道您這次居然空手而歸,沒從無定原帶來獵物?”
那個後面的女子笑道:“看您說的,怎麼可能呢?公主出馬從來都是滿載而歸,只不過獵物太多了,當兵的一會就能運過來。您看天上,那頭大鷹還不依不饒,想找我們討回獵物呢。”
老人擡頭,果然見空中一頭巨大的黑鷹來回盤旋,不時發出嘯聲。
多狸看看天上的鷹,又看向身後女子:“託婭,方纔你我二人所獵野獸數量相等,算是平手,我們再賽一輪,誰搶先獵得雄鷹誰便勝出!”
“好啊!比比看!”
託婭二話不說,策馬奔出,寶雕弓拉開如同滿月。弓弦上,竟搭着兩支箭。
多狸勒馬,朝天空中看了一眼,讚歎道:“好啊!也只有你敢在這個距離用連珠箭了。不愧是我神狸騎射第一的戰士!箭術我比不上你,但——”她聲音一沉,同樣拉開長弓,嘴巴微動數下,再高聲道:“這隻鷹是我的獵物!”
多狸的箭離弦,一股氣流推動箭身急速向前。託婭一驚,連忙發出兩支箭,其一直指多狸的箭,其二飛射黑鷹。不料雙箭將將相撞,多狸的箭身卻有一股氣流,將託婭的箭彈開,速度詭異地越發加快,又追上了託婭的第一支箭。
託婭定神一看,鷹已經中箭,從空中掉落在地。她奔過去見鷹翅膀中了箭,還在掙扎嘶鳴。箭桿上,刻着多狸的小記:一隻戴着花的小狸貓。
多狸大笑着,對託婭宣佈:“我贏了。”
託婭也笑,說:“是的,公主贏了。”
多狸下馬,快走數步,從託婭手中接過黑鷹。鷹欲啄多狸,多狸毫不在意,拔下插在它右翅上的箭,手掌在血洞之上來回晃了晃,皮肉癒合。她把鷹往空中一鬆,鷹展開翅膀一飛沖天,盤旋幾下,似乎在向多狸致意。
託婭敬慕地看着多狸:“公主的箭術,能令黑鷹折翼,公主的巫術,則讓雄鷹再度飛翔!真是神仙一樣的手段。”
多狸笑着看她一眼,躍上馬,說:“回去吧!父親想必快回來了。”
許多少年騎着自家腳力,大聲歡呼着追逐着二人,一個個狂熱無比。草原民風開放,縱然是公主,也不禁止普通男子追逐,因此沒人怪罪。當然,能否追得上就是另一回事。
忽然一隻白頭黑身的成年白頭雕自反方向飛抵兩人頭頂,發出鳴叫。
它盤旋片刻,調轉了方向,在前引路飛往神狸本營。
“大巫是真的着急了,這都把鷹侍派出來了。”託婭說。
多狸沒有說話,只是加快馬速,領先了託婭一個馬身。託婭見狀,摸了摸馬兒頭,說道:“好樣的勒羅,你也要加快纔是!”
哈梵站在帳外,身上披了一件白熊皮做的襖,雙手使力撐着權杖,臉上皺紋橫生,眼神也不似當年凌厲。大戰無定城的時侯透支生命恢復法力,如今到了還債之時。卡薩和蘇利耶就在他後方兩三步的地方,擔憂地注視着他的背影。哈梵咳嗽了兩三聲,卡薩急道:“大巫,我們去帳中等候公主可好?”
“不必,她快回來了。”
雄鷹的鳴叫之聲愈漸清晰,大隊騎手奔騰而至,最前面是兩胡族少女的騎影。哈梵面露欣慰之色,看到女兒,他日漸枯朽的身體裡,也彷彿多了些活力。
多狸和託婭下馬,哈梵會心一笑。多狸喊着“父親”,大步走了過去。護衛哈梵的龍衛們紛紛下跪:“多狸公主,託婭首領。”
哈梵擁抱多狸,憐愛地撫摸她的長髮,溫馨的時刻僅持續數秒,哈梵着實難耐胸口的鈍痛,咳嗽不止。
“父親,你的病情又加重了?”多狸焦急地反抱住哈梵,只覺得輕的好像沒有一樣,不由地抱怨道:“醫生讓你好生休息,你卻跑去荒地之中的觀星臺,可以讓女兒代勞的事情,你爲何要強撐着病體親歷親爲?”
哈梵聞言,愧疚地笑了笑:“我沒事,進去說話。”多狸扶着哈梵,衆人一起進帳。
剛進帳,哈梵便咳出點點鮮血,多狸急了,起身叫道:“速傳郎中!”
哈梵擺手:“不忙,我有話說。”他挺直了腰桿,病痛也無法令他彎腰。
多狸不甘地斂聲,咬着脣側身站到一旁。哈梵心知惹惱了女兒,但此時他無暇去哄多狸,開口說道:“幾日前,我同蘇利耶前去觀星臺占卜,得知北曜嚴寒之地的寒潮即將南下,下個冬天,恐怕熬不過去了。因此,在下一個冬天到來之際,草原大軍必須南下征伐南曜大陸!”
卡薩爲之振奮,道:“太好了!臣下等這一刻已有十七年之久了!南曜大陸溫暖的土地,終將成爲我們的牧場!”
沉默寡言的蘇利耶也是頗爲激動,他黝黑的面龐微微發紅,拱手對哈梵道:“大巫英明。”
哈梵欣慰地點頭,轉而看向託婭。這位草原最強士兵的年輕首領一雙鷹目明亮又堅定,緊握的雙拳道出她的躍躍欲試。
託婭對上哈梵,右手握拳置於左肩,稱:“龍衛願爲神狸肝腦塗地。”
哈梵心中十分滿意,他移開視線去看自己的女兒,如他所想,多狸仍舊板着臉,但發光的眼神卻出賣了她。
“多狸,可還在與爲父置氣?”
多狸嘴巴動了動:“不置氣也行,出征的事情交給我。你在家養病就好。”
哈梵拍着大腿,大笑道:“我的女兒啊,爲父信你!”他大手一揮,下令:“傳訊草原各部,不日我將在無定原之上爲多狸公主加冕,她將會成爲真正的草原之主!讓他們務必好生準備!”
三位首領領命而出。哈梵招手,多狸故意板起臉,緩緩走近,跪坐在哈梵的座椅旁。
哈梵拉起多狸的手,柔聲說道:“女兒,你莫怪父親不知愛惜自己的身體。十八年來多少辛勞,都是爲了今天,你讓我如何安心修養啊。”
多狸慢慢垂下眼,將腦袋放在哈梵的膝上。哈梵輕撫着她柔軟烏黑的頭髮。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還是那句話,爲父信你!但在草原的兵馬踏平南曜之前,我絕不會允許自己放下心來!”
“我必將南曜拿下,送給爹爹做禮物!”
“我的好女兒,你一出生就顯示了神蹟,證明你和祖先天命汗哈桑克一樣,是被選中之人。此次出征,你不要有任何顧忌,儘管向世人宣告我神狸的強大!不日舉行的加冕儀式,就算是爹爹贈予你的第一份謝禮。”
“爹爹的心願就是我的心願,讓神狸重回先祖時的榮耀,是每個神狸人的心願。您只需養好身體,等着那一天到來,好好看着便是!”
哈梵眼角溼潤,他笑着點頭。我的女兒,在看到你的光芒照耀大陸之前,我怎麼捨得離開?
天月池是哈梵命人造的池子,位於神狸部落主營附近的一處樹林中,常年用薩滿巫術催熱,多狸愛用它泡澡。池子先是建了一個棚,後來又修了木房,乍看上去,像是個溫泉小旅店。哈梵爲了討女兒歡心,也是耗費了不少心思。
池水冒着泡,整個小木房熱氣騰騰。多狸和託婭兩人,溼發包着頭巾,整個身體泡在水池中,兩人閉目養神,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北邊情況如何?”
“一切都好,聖鹿部落大首領薩那還託我帶了些珍貴的藥草贈予大巫。”
多狸聞言,緩緩睜開的雙目中滿是憂愁,她嘆了口氣,說:“郎中都說了讓爹爹休息,他偏不聽。我真心希望加冕之日趕快來到,這樣他就能把身上的擔子交出來了。”
託婭微笑着,露出臉龐兩個梨渦,回道:“就快了。”
多狸用手劃了划水,忽然皺起眉頭。託婭詫異,還以爲多狸想起了什麼大事。哪知道多狸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不過加冕以後,就要準備出征,這天月池,還不知道能泡幾次?”
託婭無語地看着多狸。側面看去,此時的多狸一臉嗔怨,所擔心的卻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她這纔想起,原來眼前的多狸公主,其實也只是個十八歲的少女而已。
她嘴巴動了動,並沒有說話。只因彼此都很清楚,這次南下,對於草原部族來說,等於是舉族遷徙,成敗在此一舉。天月池,她們還有回來的機會嗎?
無定原深處,神狸部落大本營,數座篝火熊熊燃燒。
空地之上,一羣黑衣人守着一批蓋着黑布的貨物,似乎已經等候多時。終於,哈梵率熊衛來到,爲首的黑衣人一見哈梵,趕忙恭敬地道:“我等鬼不收見過哈梵大巫。”
哈梵只問:“東西呢?”
“帶來了。”
在爲首的黑衣人的示意之下,一衆黑衣人紛紛向兩旁讓開,數件蒙着黑布的物品出現在哈梵的視野之中。黑衣人掀開黑布,赫然是墨門所制的弩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