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晦父子在書房門外迎接,三人見面互不搭話,兩人拉着劉宸毅走進房中,莫崇山關上房門朝父親點頭。莫如晦這才訓斥道:“殿下這也太莽撞了!梟衛無孔不入,你還敢微服前來,就不怕被你父皇知道?”
劉宸毅自幼嬌生慣養被莫華妝寵的無法無天,除了自己的父親,天下便再無懼怕之人。便是對上自己的外公、舅舅也全無尊敬,見外公訓斥自己,立刻出言頂撞:“你當我愛來啊?要不是我娘非要我來,我還睡覺呢!深更半夜的,誰願意動啊!”
說到這裡,他又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隨後說道:“梟衛怎麼了?別人怕他們,我可不怕,他們就是我老劉家養的狗,誰敢惹我我就宰了誰!便是王景,我也照殺不誤!”
莫如晦知道這個外孫混帳透頂,但誰讓自己的富貴繫於其身無法改變,只好說道:“小祖宗,你就少說一句吧。你娘讓你來問什麼,快說啊。”
“還問什麼,就是說神狸這個事。娘讓我帶個話你們這些年練神策軍花了這麼多錢,該讓我們看到成效了吧?哪怕對付不了神狸,也總能對付那個窩囊廢吧?”
莫崇山和這個外甥臭味相投,率先一拍桌子:“沒錯!神狸人來送死,咱們神策軍就成全他。等滅了神狸有了軍功,回頭就讓那個窩囊廢讓位。不光讓位,還得讓老婆!”
莫如晦知道自己外孫子早就覬覦自己嫂子美色,不過這種事私下知道就好,哪能宣諸於口,更不是個當舅舅的人該說的言語,咳嗽一聲道:“不許糊說。如今草原強盛,這次又是大舉南下,到底是立功還是送死?這可得分清楚了。尤其是宸毅,你以爲打仗是好玩的嗎?”
劉宸毅想起張素素就一腦子火,擺手道:“我不管!你們花了那麼多錢練兵,就是幹這個用的。舅舅說的沒錯,我要東宮,也要張素素。這事要是辦不成,我跟你們沒完!”
莫崇山道:“好外甥別急,這江山和美人都是你的跑不掉。鄴鋒寒磨劍多年,神策軍能殺善戰肯定能打勝仗。況且,神策軍裝備精良,咱們還買了那麼多墨門兵器,神狸人一幫手下敗將,沒什麼可怕的。我看這次不光要打仗,還要宸毅參戰立功。”
劉宸毅一聽這話,卻和舅舅翻臉:“你這叫什麼話?我是什麼身份?哪能去前線?萬一傷到我,我娘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莫崇山笑道:“小傢伙,十一歲的時候就敢殺人,現在反倒害怕了?舅舅還會害你不成?這軍隊都在咱們自家手裡,功勞放到誰的名下,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一打仗就沒什麼規矩,你到時候找個城池隨便折騰,沒人能管。既不會有危險還有功勞,何樂不爲?到時候你挾軍功而回,不怕陛下不易儲!”
劉宸毅轉怒爲喜,哈哈大笑道:“這個辦法好!我喜歡!既能躲開父皇還能立功,就這麼辦了!”
莫如晦點點頭:“對,到時候,我們就有神策軍這戰勝之軍,保你登上儲位。將來這大燕,可就是咱們的!”
劉宸毅雖然大笑卻不糊塗,一晃腦袋:“你老糊塗了?是我的,不是你們的!大燕姓劉,不姓莫!”
莫如晦狠狠瞪了他一眼,可屋內燭光晃動,劉宸毅一腦子張素素,並未發現外公的眼神。
清晨,道道金光燃燒着晨霧。金水橋上百官個個穿戴整齊的朝服,爲首的顧世維穿大紅色麒麟袍、手拿二尺多的象牙笏板,昂首挺胸的走在最前面,吸引了無數目光。老太師稱病不朝已經很多年了,這次怎麼也出來了?
大殿中,滿朝文武都在低聲議論,一片嗡嗡聲。劉宸英神色緊張,渾身僵硬的坐在龍椅側下方位置,腦子裡反覆背誦,生怕忘了顧世維教他的話。劉宸毅顯得活躍的多,神色活現的站在一側,時不時向太子投去略帶挑釁的目光。
兩名太監從柱子後面走出,瞬間殿內靜的只剩下呼吸聲。他站在大殿下高聲唱名:“皇上駕到!”衆文武百官齊刷刷拂袖叩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劉威揚身穿明黃色龍袍,頭戴沉甸甸的通天冠,從一側上殿後威坐龍椅上,衝着下面文武百官:“平身。”
羣臣謝過後接連起身,顧世維、魚世恩和莫家父子均站在前排,他們各懷心思的期待着皇上接下來提的話題。莫崇山和二皇子交換着眼神,一副躍躍欲試的架勢。莫如晦則眯着眼睛看了看顧世維,心說這老傢伙居然也出來了,看來今天這殿上,少不得一番爭執。
萬衆期待下,劉威揚終於開口了:“衆卿家想必都聽到了消息,草原已經被神狸部落統一,正在秣兵厲馬準備南下。此次朝會,大家議一下吧,朕想聽聽各位都想到了什麼應對辦法。”
衆人沉默,鄴鋒寒作爲神策統領,第一個站出來說話:“陛下,臣認爲,趁草原準備時,我軍應該主動出擊。”抱拳半跪在地上請命:“臣請命,率神策軍北上狙擊胡人大軍。”
魚世恩看着鄴鋒寒的背影,暗自點頭:不愧是我滿意的人!十八年時間,你我分道揚鑣,從袍澤變成路人。可是十八年時間,也讓大燕擁有了兩口利刃。這是兩人之間的秘密,外人不會知道。就讓所有人認爲我們勢不兩立,這樣對誰都好。
他也出班行禮:“陛下,臣以爲此役非無定軍不可!如今天水塞尚有無定軍精兵三千駐紮,以無定軍餘部出陣理所當然!”
燕皇看着兩名大將在燕國有難時全都自告奮勇,心中甚是滿意。不過前線打仗,後方纔是關鍵。他接着把目光看向下面那些沒有開口的大臣。
沉默之際,大家躲在心中盤算着小九九,只有莫崇山一人,生怕有人跟他搶話的匆匆出列。
他舉起笏板,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抄,開口道:“陛下,臣也認爲,這次我們理當主動出擊,以雪前恥。”說完咧嘴一笑,笏板後面露出一排發黃且不整齊的牙齒。
莫崇山頗爲自滿的看了莫如晦一眼,意料之外卻並沒有得到期待的反應,莫如晦平靜的目視前方,壓根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劉威揚轉向今日難得上朝,始終默不作聲的顧世維:“顧太師,這件事情你有何看法?”
顧世維捲了捲袖子走上去,謙卑道:“陛下,老臣以多年以來對草原人的瞭解,他們擅攻不擅守。既然這次戰爭不可避免,老臣認爲,確實應當主動出擊,打他們個措手不及。而且最好將戰場控制在無定河一帶,避免戰火蔓延南方,殃及到無辜的百姓。”
早幹什麼去了!
劉威揚不免想到十八年前那一幕,心中怒氣又生。只不過他如今的城府遠勝當初,不會表現出來,點點頭並沒說話。
劉宸毅惦記着舅舅的話,搶步上前道:“父皇,兒臣願做神策軍的一馬前卒隨軍出征,以壯我大燕聲威。”
劉威揚似乎對於二皇子的表現頗爲滿意,點頭道:“吾兒能有此心甚爲難得,不愧是朕的兒子。好,朕準了。”
“謝父皇。”二皇子得意的跪謝父皇,起身後不屑的撇了太子一眼。
魚世恩皺起眉頭,看看太子,卻見太子目光閃躲,畏畏縮縮的,好似並沒有要出來說話的意思。魚世恩不由得看着顧世維,動了動眉毛。
顧世維也是心中無奈,即便早知道太子是這般的性子,可眼下怎麼也得頂上去啊,否則就眼看着二皇子那邊騎到脖子上嗎?他一聲咳嗽,重重地跺了跺腳。劉威揚高高在上看得分明,莫名地有些想笑。
做着最後“垂死掙扎”的太子,見朝堂之下以顧世維、魚世恩爲首的大臣們並沒有要放過自己的意思,不情願的扭捏着走了出來,硬着頭皮向皇上開口:“父皇,兒臣以爲,此戰關乎國運,不能草率。神策軍,無定軍都是大燕軍隊,理應一起出陣。”
劉威揚不置可否,只是反問道:“就這些?”
“還……還有。兒臣以爲,無定軍缺衣少食,甲仗不全不能上陣,請父皇下旨,給無定軍增加軍資。”
“這麼說,你是爲無定軍喊冤的?”
劉威揚話剛出口,莫崇山已經搶步上前:“陛下!臣以爲太子殿下此言有罪!理應嚴懲”
“哦?太子何罪之有?”
“無定軍軍資幾何爲軍中機密,太子何以得知?身爲儲君干涉軍事,分明居心叵測!這些話出自何人教授,太子從何處得知無定軍內情,無定軍何人與太子結交,結交到何等地步?請陛下下旨嚴查。”
劉威揚看了一眼劉宸英:“聽到沒有?國舅在參你呢?你有什麼話說?”
劉宸英本就膽小,這時更是魂不附體,磕磕巴巴地應答不及:“這……這……”這了幾聲卻不知該說什麼。
劉威揚又看向顧世維:“顧太師,太子是你的學生,這件事你有何話說?”
顧世維一笑,不緊不慢說道:“陛下,太子所奏乃是老臣所言,與太子結交的不是無定軍,而是老臣。國舅說太子打探軍中機密,又說勾結無定軍,也就是說國舅已經承認,無定軍軍資匱乏器械不足的事是事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