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府發生了一件大事。
即便此事的發生,是每個徽州人都可以提前預見的,但真的當這一刻來到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深閨中的姑娘少女都爲之深深不捨。
有官宦大族的夫人小姐爲其黯然神傷,也有四大樓的姑娘們默默祝福,還有更多胭脂鋪的老闆夥計終於一掃先前的陰霾之色,高興得恨不得放鞭炮慶祝。
這一天,林花居關門了。
原因很簡單,因爲林花居的大老闆、二老闆、老闆娘,甚至那個光頭小夥計,都要走了。
去哪裡?自然是入書院。
蘇文與唐吉以州考入甲榜,從今日開始,便要進書院修習,在試煉和國考之前,恐怕是很難有機會下得神木山了。
入書院者,每人可帶一位侍童伴讀,蘇文當然不可能將蘇雨留在家中,所以自然就將蘇雨以伴讀的名義帶在了身邊,至於說皓馬,卻不知道爲何非要跟着蘇文等人進書院,更不知道他施了哪般手段,最後竟然說服了唐吉,把這一寶貴名額佔了去。
坐在平穩的馬車當中,蘇文一臉好奇地看着唐吉,挪揄道:“我記得你不是跟我說過,等考上書院之後,就把小芸給接過來嗎?”
唐吉聽得這話,頓時滿臉的鬱結之色,悶聲道:“沒關係,小芸還小呢,再等等。”
見狀,蘇文忍俊不禁地又看向皓馬,笑道:“我說百事通啊。不得不說,你真是我見過史上最強的電燈泡了。怪不得你的光頭這麼亮啊!”
皓馬一愣:“電燈泡是什麼?”
蘇文擺擺手,打了個哈哈:“這不重要,關鍵你這事兒可做得不厚道啊,極有棒打鴛鴦的嫌疑啊,老實說,你不會看上胖子了吧?”
蘇文這番話,頓時讓皓馬和唐吉紛紛感到了一陣惡寒,兩人相互打量了一下。默默地向兩旁挪了挪,隔得更遠了些。
吱吱在蘇雨懷中似乎也在竊笑着,看得唐吉一陣惱火。
“你這小東西,還敢笑!信不信大爺一會兒就把你給燉來吃了!”
可惜的是,吱吱對於唐吉這樣毫無新意的威脅已經免疫了,甚至還示威一般地舉起了小爪子,朝着唐吉揮了揮。
見狀。唐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正想要教訓吱吱一番,卻聽得蘇文問道:“說到吃,胖子,你那食位到底如何運用啊?”
唐吉撓了撓頭,自己似乎也有些不敢確定。弱弱地說道:“其實我也沒怎麼搞懂,不過暫時發現了兩個作用。”
蘇文一臉好奇地看着唐吉:“說說看?”
“第一個作用是,如果我在吃飯的時候開啓食位的話,能吃下比以往多數倍的東西,而且不會撐着。”唐吉豎起一根手指。說話的時候眼神飄忽不定,似乎自己也有些心虛。
果不其然。他這句話一出,車內所有人都以一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
蘇文緊緊地皺着眉頭,不得不說,這食位的作用也太坑了吧,開啓之後能夠多吃幾碗飯?這算什麼!
唐吉又不是食屍獸,能夠靠着吞噬屍體來增強自己的實力,唐吉吃得再多又能怎樣?無非是長得更胖一些而已……
不過念及此處,蘇文不禁又想到了一件關鍵的事情,立即開口問道:“莫非你這食位的提升是靠……吃東西……?”
唐吉有些尷尬地點點頭,說道:“目前看起來,的確是這樣的。”
蘇文不禁露出一絲苦笑,看來萬事有弊則有利啊,雖然唐吉這食位的作用不明顯,但是提升起來倒也蠻方便的,人每日都得食得三餐,這是最普通不過的事情。
而誰能想到,唐吉在吃飯的時候,便是在修行?
頓了頓,蘇文復又問道:“那第二個作用呢?”
這一次,唐吉的聲音明顯大了一些,他豎起第二根手指,說道:“第二個作用,便是能夠識毒!”
“嗯?”蘇文眼中一亮,這還有些意思啊。
出門在外,事事都需得小心,至今爲止,蘇文便已經遇到過了兩次下毒事件。
一次是蘇文等人在從臨川城來州府的途中,花非爲了在半路狙殺他們,給馬匹下了慢性的毒物,那次若不是有燕北在的話,或者蘇文便折在鬼望坡之前了!
第二次,則是嚴子安爲了陷害他,而在林花居的胭脂中摻雜了申露草,將黃小娥的面容全毀!
毒,一直是最爲隱秘而奏效的暗殺手段,不論在哪個世界,哪個時代,擅用毒者,都是最爲被人所忌憚的所在。
文道百途當中,毒,並不在其中,也沒有所謂的毒位,但在很多時候,醫者,也可以成爲毒者,甚至於很多對於醫理一竅不通之人,或者身無文位的普通人,也能下毒!
所以唐吉這食位的第二個作用,實在是很有價值啊!
不過,緊接着,唐吉又補充道:“不過,那個,想要從食物或者空氣中辨別出毒物,還需得開啓文位才行,所以……”
唐吉的這番話說完,蘇文也是一愣,他之前倒是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
識毒是唐吉文位所帶來的效果,那麼自然在識毒的過程中,是需要開啓文位的,這一點,無可厚非。
可關鍵就在於,你總不可能無時無刻開啓文位吧,如此一來,面對下毒本身的突然性和隱蔽性就失去了作用,如此一來,這麼一個能力,也變得有些雞肋了。
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蘇文不禁安慰道:“現在只是貢生而已,也許隨着你的文位越高,其效果也就慢慢出來了,畢竟這文位提升還是很容易的。這是好事兒啊!”
唐吉倒是沒覺得傷心什麼的,他咧着嘴笑道:“放心吧。我可沒有氣餒,能夠將自己最喜歡的事情用以開啓文位,還能以此晉升貢生,我已經很滿意啦,別的事情,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此話就此擱下,衆人很快岔開了話題,開始憧憬着書院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不多時。馬車在神木山腳下停下,衆人翻身下車,隨即看到已經有不少人在他們之前到了。
站在最前面的,自然是沐夕和華叔,只是兩人與其他人的興奮和緊張不同,都是滿臉的淡然之色,畢竟這神木山。他們也不是第一次來了。
若不是沐夕堅持要等着蘇文一起上山的話,恐怕這會兒兩人已經在書院中喝茶了。
蘇文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意,與衆人向着沐夕走去,一路行來,其他的數十位貢生看向他的目光,都頗爲複雜。
欽佩者有之。忌憚者有之,仰慕者有之,不屑者亦有之。
這些人大部分蘇文都沒見過,畢竟今天是書院開院的日子,除了徽州府意外。其他三座州府的甲榜學子也已經趕到了,所以一路上。對於蘇文來說,都滿是一張張陌生的面孔。
蘇文淡然而行,並沒有因爲衆人的目光而感覺到有絲毫的不適,畢竟這樣的場面,自從他重生以來,已經見得太多了。
只是,四人還尚未走到沐夕身邊,一道人影便從旁邊走了出來,攔住了蘇文的去路。
蘇文輕輕挑眉,很明顯,自己不認識對方,對方也不是在徽州府進行州考的學子。
不等蘇文發話,那人便已經自我介紹起來:“我是蒼州府的婁止。”
蘇文打量着這個叫做婁止的少年,滿臉稚氣,看模樣,似乎比十五歲的年紀還要小一些,臉上帶着淡淡的雀斑,眉宇中滿是倔強和不服之意,很明顯,這種不服是衝着蘇文來的。
“我知道你是蘇文,也知道你是徽州府的榜首,不過我也是蒼州府榜首,所以我只是想知道,你憑什麼成爲四州榜首?”
說實話,蘇文對於這種孩子氣般的憤怒沒有絲毫搭理的興趣,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任其不管的話,說不定待會兒又會跳出來什麼涼州府的榜首,壁州府的榜首,所以他很乾脆地笑了笑。
“你是蒼州府榜首是吧,那麼想必在發榜的那一天,你應該已經聽說了一件事情。”
頓了頓,蘇文不給對方任何反應的時間,接着開口道:“我不僅僅是本屆州考的總榜首,而且,還是御封的鎮國貢生!你一來橫身攔路,二來直呼我名,三來語意挑釁,我想知道,是誰給你的膽子?”
婁止臉色一白,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迴應,卻聽得蘇文再道:“念你初犯,我便饒過你這一次,不過若還再犯,哪怕你是蒼州榜首,我也一定上書及翼,奪了你的書院名額!”
“行了,退下吧。”蘇文一雙眼睛亮得瘮人,逼得那婁止絲毫不敢與其對視,只能訕訕地讓開了道路。
蘇文輕輕一笑,帶着衆人再度邁步,走到沐夕身邊站定。
“我記得,你不是這麼囂張的人。”沐夕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
蘇文搖搖頭:“此一時彼一時了,如果我還想着整日低調的話,還不知道多少麻煩會找上門來呢,畢竟我現在文名太盛了。”
沐夕沒有接話,而是淡淡地道:“既然都來了,那便上山吧。”
蘇文點點頭,擡頭遙望那聳立雲端的山峰,心中激盪澎湃,曾幾何時,他也只能站在山腳下對其仰望,而今天,他終於能夠登頂眺望了。
說着話,衆人便準備入得山門,卻沒想到,便在此時,又是一個人影,從遠方急掠而來,而他的出現,卻令蘇文瞳孔緊縮。
那人身上穿着粗陋的麻布短衣,腳踏一雙劣質草鞋,腰間懸着一把看起來無比普通的砍柴刀。
柴南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