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堪的回憶不一會就從我腦海中離去,而目光所及的勝男此刻正走在春光裡,周圍野花繁茂,空氣中透着一股清新,然而這些景象只有在與世隔絕的大山中才能見着,卻不知是幸與不幸。
勝男似乎感覺到我的目光,回頭瞅了一眼後,說道:“不用擔心了孟老師,水很淺的。”
“我、我纔不擔心這個!” щшш• ttka n• ¢ Ο
聽見自己學生這樣說,我心裡下了決心,以後一定要學會游泳!
隨着勝男帶路,越往前走,踩着的泥土也變得略微溼潤,緊接着,水流水也變得清晰可聞起來。這裡野草豐盛,最高的甚至能完全擋住我面前的勝男,不過聽着她用樹枝枯燥的一棍棍掃着前方的聲音,倒不至於使我迷失方向。
“這了!”
隨着勝男一聲清脆的叫聲,我也用手裡的樹枝劃拉開野草,一眼便看見了一條清澈的小溪緩緩從前方流過。
而勝男不知是走得有些渴了,還是小孩子心性,此刻正蹲在小溪前潑水,流動的溪水彷彿洗淨了她的小臉蛋,呈現出一股澄澈純淨的樣子。
勝男回頭看我,順便擦了擦嘴邊的水滴,對我說:“你渴嗎孟老師?”
我一邊蹲下來一邊對她說:“還好,不過這水乾淨麼,你就這樣喝。”
勝男撇了撇嘴對我道:“比你們城裡什麼的純淨水還乾淨呢。”
“是這樣嗎?”我捧起一手清水,輕輕喝了一口,確實甘甜清爽。
可心裡卻起了作弄勝男的玩笑,然後一本正經地道:“吶,勝男,你這樣放心大膽的喝,不怕上游會有人洗腳什麼的嗎?”
勝男一下子站起來,不經意地跺了下腳反駁着:“怎麼會!這附近沒有人家的!”
我呵呵一笑,作出神秘的樣子。
勝男臉色猶豫了下,然後小跑着往上游而去,臨走時對我說:“你在這等我。”
不過一小會兒,勝男就走了回來,與跑之前的表現不同,回來的她臉色顯得有些奇怪,更是好心地對我說:“你還渴嗎孟老師?”
“不渴了,怎麼,你在上游見到什麼了嗎?”
勝男立馬搖頭,表示什麼也沒看到,但是臉色依舊錶現的有些奇怪。讓我心裡也不由泛起嘀咕:難不成真被我這烏鴉嘴說中了吧?
小溪並沒有多寬,我和勝男雙手拎着脫掉的鞋襪,赤腳踩在溪底冰涼的石頭,慢慢走過去。走到一半,我忽然驚醒似的看向勝男,問她:“難道你剛纔看見的是我們現在這樣的情況?”
勝男還沒回答什麼,我突然大叫一聲,強烈的疼痛感從我腳指頭上傳來,勝男先是驚詫地看了我一眼,嘴裡道:“我沒說是啊……”
緊接着她似乎想到什麼,眼眉都笑彎了下。
“孟老師,你該不會是被……”
我惡狠狠地盯着她:“那到底是什麼?”
十足十的疼痛感從我腳趾上傳來,若不是我毅力夠強,差點忍不住將手中的鞋子都一股腦扔出去了。
“你先別急,”勝男恢復到平靜的樣子,說道,“先走過去再說。”
“好。”
我咬了咬牙,強忍着痛苦,一瘸一拐地走到溪邊,勝男將野草墊在地上,對我說:“你先坐在這。”
我將鞋放好,然後拖着自己的右腳從溪水裡挪移出來,一看之下,不由“嘶”了口涼氣。
倒是勝男喃喃道:“果然是這樣。”
出現在我眼前,造成我腳趾疼痛的元兇的,就是這個看起來兇巴巴的傢伙,看見我盯着它,甚至還用自己空着的右鉗對着虛空夾了一下。
勝男一副熟練的樣子,對我說:“別急孟老師,用力掙是掙不出螃蟹的鉗子的。”
說完後,勝男就蹲在我的腳旁,一邊朝螃蟹輕輕潑水,一邊慢慢鬆着螃蟹的鐵鉗,看她的模樣,顯然對於這樣的情況不是第一次應對。
等到我終於從螃蟹的魔爪中逃出昇天後,才終於鬆了口氣。
而此時的勝男卻是有些不捨地將螃蟹放生,我趁機對她講講道理:“嗯,小白,你做得對,雖然這個螃蟹傷害了老師,但我們也要以德服人,放它一條生路也是極好的。”
然而勝男看着螃蟹爬走的身影,淡淡道:“可惜了,這隻螃蟹挺大的,吃起來……孟老師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們繼續趕路吧。”
終於,耗了整個下午,遠山已經被微紅的晚霞照亮時,我和勝男才總算走出了這座大山。
上了大路,剛巧碰見一個農民正趕着牛車,我連忙招手喚道:“大叔,載我們一程好嗎?”
那大叔抽着菸草,轉頭看了我和勝男一眼,又遠遠看了一下我們來時的路,他放下煙桿笑道:“你們是從鳳凰村裡出來的吧。”
我見他的態度溫和,拉着勝男的手便往前走去,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木車上。
“對啊,走了半天的路呢。”
那大叔吧嗒抽了口煙說:“嘿,好女不嫁鳳凰,我還是很少見鳳凰村裡的人出山來呢。”
“我是來這支教的,喏,這丫頭也是我的學生。”
坐在牛車上沒一會,勝男忽然出聲道:“接下來的路不用我領着你了孟老師,我得先回去了。”
我一看天色,分明夜晚將近,於是對她說:“先到鎮上去吧,明天再回去如何?”
“不行,還有活兒幹。”
勝男拒絕我的話倒說得很乾脆。
我說道:“什麼活兒不能等一等,現在回去實在太晚了。”
“我可以走夜路。”
我看了眼勝男堅定的神色,微微動搖起來。
“這麼想先回去?”
“必須回去。”
我猶豫了下,也只好答應這丫頭,別看她年齡尚小,對於自己的決定卻是出奇的堅定。勝男跳下車後,我也跟着隨她走了幾步,唸叨着“路上小心”等等。
趕車的大叔好心的等了我一會。
這時勝男突然轉頭,睜着眼睛仔細看着我。
我好笑道:“怎麼,擔心老師找不到路嗎?”
“沒有。”
我的臉色癟下來,“好了好了,你要回去也要趕緊,不然就和我一道去鎮上先休息一晚。”
然而勝男卻沒有迴應我的話,而是輕輕開口道:“你還會回來嗎?”
這話說得我一愣,我強笑了下:“當然啊,等我解決了事情後,就會回來繼續教你們啦,算算年紀,你今年也該上高中了。”
勝男搖了搖頭,轉頭將目光看向極遠處,似乎那裡隱藏着一切問題的答案,正如我時常將人生的思考拋向星空,儘管星空迴應我的卻是更加深邃的秘密。
“孟老師,再見。”
勝男將再見兩個咬的有些重,重到最後轉身時甚至咬着嘴脣。
我則是面色複雜地目送她離開,隱隱地,有關我這一去是否還將回到這個山村,似乎心中已有了答案。
等我趕到鎮上時,天邊已經顯出零零散散的星辰,我不及休息,買了一張車票,打算徹夜回去,坐在車中,我將倦懶的身子往車後一靠,隨着顛簸的客車前行,望着在巨大黑暗裡,點燃的人間煙火,眼前卻突地浮現出,在黑夜裡摸索着回家的勝男的身影。
闊別四年之久,我再次回到了C大。
而伊莉莎口中的老地方,自然是曾經我和她約會的不二選擇,那間等待咖啡廳。
我走在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校區裡,等待咖啡廳依舊如當初那般受到學生的歡迎,四年過去,這裡的情侶換了一對又一對,然而咖啡廳依舊安靜如初。
進了咖啡廳裡,一邊聞着咖啡醇厚的香味,一邊聽着鋼琴彈奏着的舒緩音樂。我擡腳信步走到以前和她最愛坐的靠窗位置。
坐下後,我望着窗外一個個顯得青春活潑的學弟學妹們,儘管我畢業只有幾年,但在心態上,卻是荒蕪得厲害,似乎在山裡待了太久,看着城市裡的陽光都覺得有些耀眼。
服務員走到我身前詢問我是否有什麼需求,我對她微微笑了下,說道現在不必,只是在等人。
而那位服務員顯得有些青澀,看起來只是兼職於此。服務員往回走時,我剛好與咖啡廳的老闆莫學姐對視了一眼。
她皺了下眉頭,進而展顏一笑,向我走來。
過了四年,對於莫學姐的記憶,我已經有些模糊不清,看着她目的明確地朝我走來,心裡正感到有些疑惑。
“嘿,好久不見。”
莫學姐的穿得非常悠閒,一點兒也沒有正式工作的樣子,而這正是等待咖啡廳裡的風格特點,只要踏進來就能讓人放鬆心情。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莫學姐認識我?”
莫學姐有些好氣地笑道:“你以前在這丟過東西,記得嗎?”
丟過東西?我皺眉想了一會,卻有些想不清。
莫學姐看我的神色,似乎也知道我大概已經忘記了她所提的那件事,於是自顧自地說道:“大概三四年前,你像個愣頭青一樣拽着我,不斷說着自己浪漫想法,什麼鮮花啊,音樂啊,希望咖啡廳能配合你,你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