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醫生留在警局的三天,不斷接受詢問。廖慶的表現很剛硬,她總是能用一種冷漠的態度去對待那些警察,她請的律師是陸成文的弟子,這人兩個眼睛像貓盯着老鼠一樣盯着警察的破綻,搞得警局的工作非常不好開展。
徐胖的律師明顯不如廖慶的,加上他自己膽小,剛進警局的時候大腿都在哆嗦。警察都覺得他確實沒做,他這麼小的膽子怎麼敢去殺人?就算殺了,他也沒有那麼好的心理素質來把屍體和現場處理得那麼幹淨。現在他們反而認爲廖慶是兇手的可能性最大,白領偵好像也說過“兇手可能是女人”吧?
只不過廖慶咬死了都不肯承認,其實徐胖這個狀態也不大正常,他恐懼的似乎不只是被警局扣的這件事情。別人都不知道他心裡還有什麼別的事,但是白領偵明白,他一定是在害怕那些病毒。他們是一起研究的,病毒的特性他們應當都知道。
老實說白領偵昨天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其實也覺得不知所措。但是也正是因爲昨天才知道這個消息,大概她整個人還沒有反映過來,所以短暫的震驚之後就恢復了以前的樣子,身體還在慢慢消化這件事情。
她想知道林傑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但是她問不出口。她覺得林傑多半是知道的,如果沒有這麼大的理由,他不會隨隨便便去殺犯人滅口,白領偵的心裡有一點點體諒他的用心,但是還是無法原諒他的所作所爲。
如果林傑知道她已經聽說這件事,會有什麼表情呢?他之前一再勸她放棄追尋,甚至不惜堵上了他們兩個人青梅竹馬的情分。有時候就是因爲太瞭解,所以纔會不在乎對方的感受,因爲彼此都清楚對方的固執與堅持。
她不知道林傑是問不出來,還是故意不問的。白領偵去上班的時候,剛好碰上林傑有事出去了,她趁着這個機會跑到拘留兩個醫生的地方,跟值班人員說她去看看兩個人,說兩句話。
她在門口看到了廖慶,幾乎是偷看。有人在的時候,廖慶就是一副冷冷淡淡愛理不理的態度,並且只要她的律師不在場,她就一句話也不說。現在她一個人呆在小小的房間裡,面前只有一張小桌子,一杯水和一把椅子,她皺着眉頭,整個身體都散發出特別不耐煩的氣息。白領偵心裡琢磨着廖慶的謹慎態度,心想先不要跟她聊天,先找那個好下手的吧。
徐胖在廖慶隔壁間的對面。徐胖坐在他的小椅子上,整個椅子裡都塞滿了他臀部的肉。他的眼神很茫然,朝着一個方向一動不動地灑出渙散的目光。
白領偵打開了門。徐胖聽到開門的聲音,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轉過來,臉上的肉還有些小小的抖動。白領偵看到差點笑出來,她覺得徐胖這個樣子還是很可愛的,長得不噁心的胖子都很可愛。只是他那種畏畏縮縮的態度和膽小的樣子,讓骨子裡英雄情結甚濃的白領偵十分不屑。
“小白!他們說你不負責這個案子!”徐胖看到是她進來,顯然沒有之前那麼緊張了,畢竟是熟人。
“主要負責人不是我,但是我還是可以來看看情況的。怎麼樣,他們沒有難爲你吧?”小白語氣溫柔略帶安慰。
徐胖差點哭出來了,好在他沒哭,不然白領偵看到一個男人哭,她轉身就會走,那實在太肉麻了。
“沒有……只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他們都不告訴我。醫院還有患者等着我呢,他們耽擱不得。”徐胖說到這裡明顯傷感了。白領偵看到他這些表情,心中對他的不屑減少了很多,因爲起碼他是個很誠實的人,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不像有的人,就跟帶着人皮面具似的。
“很快了,應該明天就能回去了。”白領偵說。
“真的?”徐胖聽到白領偵這麼說,眼角上堆滿了欣然,但是他心裡始終惦記着事情,也沒辦法完全開心起來,眉梢纔有了喜色,很快又沉了下去。他知道白領偵不是來問話的,到像是來探望的,所以說話也沒有那麼拘謹。
“對了,聽說你和小周要結婚了,恭喜你們。”徐胖勉強堆起一個笑來說。他似乎還是覺得沉默很尷尬,所以在盡力找話說。這兩天都只有警察進來錄口供,大部分時間是他的律師幫他回答,他必須時時小心,不能多說一個字。這樣的環境給人的心理壓力是很大的。
白領偵聽到微笑着說了聲謝謝,但是她的下一句話就讓徐胖如墮冰窟。
“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臨死前進一次警局也算留個紀念,好讓自己來生別來這種地方了,你說是吧?”她眼神有些無奈,但是卻儘量地咧着嘴,把眼睛笑成一條線。
徐胖臉上的震驚不亞於看到林傑一邊把手指關節按得啪啪響一邊朝他走過來,因爲林傑趁着他的律師沒看到的時候這麼做過一個動作,雖然他不是可以衝着徐胖做的,徐胖自己卻被嚇得不輕。
“你說什麼呀小白……什麼,什麼活不了多久了?你怎麼能這麼咒我呢?就,就算我殺了人,也不一定判死刑的呀!”他講話又有點哆嗦了。
白領偵也沒跟他打哈哈,嘆了口氣直接說:“你不用瞞着我了,溯游都告訴我了,你們研究的……那個東西。”
徐胖的眼睛一瞬間充滿了死亡的灰燼。他愣了愣,然後傻傻地看着白領偵,嘴像魚一樣一張一合,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碰過的屍體比你們還多,那些民工我也碰過……我想我身上的東西應該比你們多。我……我覺得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白領偵此刻是真的沒有感受到死亡的威脅,所以才能說的出那樣的話來。如果她真的聽到死神一步步逼近的腳步聲,恐怕也會像徐胖這樣,完全不只如何面對。徐胖聽到她這麼說,像是聽到最好的朋友勸說自己和心愛的女人分手一樣,腦子裡都是糾結。
白領偵心裡早就想好了一些話,她沒有證據,但是她可以說出來嚇嚇人。
“徐胖你知道嗎?其實我心裡清楚你們是怎麼搞的,這件事你一個人肯定搞不定,廖慶一個人也搞不定,你們是一起做的……一起殺的他。”這些都是很簡單的心理學小技巧,很多道士上街騙人也用,那就是利用人的心病,講些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東西——只是白領偵這個東西也是經過一定的推理纔想出來的。
她心裡總是覺得,如果一個人犯案,這麼大的醫院難免引起別人懷疑;如果是共同犯案就不一樣了,他們可以相互掩護,而且兩個醫生去擡一架牀進手術室人家就覺得很正常。醫院就是一個這樣的地方,事情越嚴重,病人反而會覺得越正常,不然幹嘛要大費周章來這麼出名的醫院?
“沒有!小白,你不是來看我的嗎?怎麼也問這些東西?”徐胖的眼神變得躲躲閃閃,他聽到跟案子有關的話就哆嗦。
“徐胖,你還不明白麼?我接觸的屍體比你們都多,我一定比你們都早感染!我……我覺得自己很快就要死了,這就是我辦的最後一個案子!你能不能行行好,告訴我真相?這樣我就是死也瞑目了!我保證不告訴別人,你看我什麼都沒帶進來,沒有錄音也沒有記錄口供,什麼都沒有!只要你在他們面前還這樣咬着不放,聽律師的話,沒人能判你們!我知道證據不足的!”白領偵的語氣極盡懇求之能事。
徐胖聽了她這席話,反映變得非常大,他兩隻手扶着小椅子的扶手開始喘氣,好像哮喘發作了一樣。白領偵看出他是真的不對勁兒,急忙跑上去幫他順氣,一邊打開門大叫值班室的人過來。聽到白領偵喊,一個警員趕緊跑進來,剛進門,就看見白領偵扶着徐胖,後者已經完全癱軟在地,看上去進氣少出氣多,快要不行了。
“快打120,快!”白領偵大聲喊着。
警員急忙掏出電話,白領偵想起了什麼似的,湊到徐胖耳朵邊去問:“你是不是……是不是那玩意兒發作了?”
徐胖完全說不出話來,他只是點點頭,白領偵看他的表情好像也不確定。這個時候一個警員走進來遞給白領偵一盒哮喘藥,徐胖看到趕緊湊到嘴邊去噴了兩口,情況稍微舒緩了。他勉強能說話了。
“呼呼——我……我……呼——,廖……我們……”他說幾個字既要停下來狠狠喘息幾口,慢慢的氣息越來越弱了。
“人……是我,我……殺的……”徐胖說完這句,就再也發不出聲來。白領偵和一旁的警員面面相覷,難以相信他竟然這樣招供了。
急救人員趕到現場,白領偵協助他們把徐胖送上救護車。她覺得不能看着救護車遠去,就跟着上去。
徐胖在送往醫院的途中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