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凌雪道:“被我帶到房間裡了。”與程問曉、孟詩雨去看。穿過走廊,到房間中,掀開牀簾,只見牀上躺着一個昏迷不醒的女子,臉色蒼白,鬢髮凌亂,看模樣才十七、八歲。
程問曉大吃一驚,道:“憶雲!怎麼會是她?”此人竟是寧廢柴的二徒弟蘇憶雲,程問曉的師妹。莫凌雪道:“原來副教主果然認識她,難怪聽她叫副教主的名字。”
程問曉道:“她是我師妹。”搭住蘇憶雲的右腕,把了一下脈。莫凌雪道:“屬下已經爲她把過脈了,只是太久沒吃沒喝,身體虛弱才昏了過去。”
孟詩雨道:“煮點粥過來。”莫凌雪道:“是。”便下去令人煮粥了。
孟詩雨道:“這是你師妹,那你師父是誰?”程問曉道:“我師父聲名不大,名字叫作寧廢柴。”見孟詩雨聽到這名字臉顯詫異之色。
程問曉續道:“他爲人古怪,可比這名字更加古怪。收了三個徒弟,便是我,還有她,另一個徒弟在杭州,叫夏秋風。我的劍法便是師父教的,那天在盤龍谷救我們的人也是我師父。”孟詩雨道:“你師父定是個奇人。”又給蘇憶雲把脈,輸送內力進去。
過得半盞茶時間,蘇憶雲緩緩醒來,雙眼睜開,便看到程問曉,激動之下便要躍起,叫道:“師兄……”後力不繼,又跌倒在牀上,昏了過去。
孟詩雨又給她輸送了一會內力,待她醒來,道:“你別急,你師兄在這,有什麼事好好說。”蘇憶雲怔怔看向程問曉,道:“師兄,你真的是程問曉嗎?”她這句話問得甚是奇怪。
程問曉握住她的手,道:“是我。師妹,發生了什麼事了?你怎麼會到這來?”蘇憶雲淚水忽然如滾珠般落下,道:“師兄,快去救師父!”
程問曉驚愕不定,問道:“救師父?師父他怎麼了?”蘇憶雲道:“師父……師父他要死了……你快去救他?”程問曉左想右想都無可能,以寧廢柴那等功夫有誰能殺得了他?道:“師妹,你不會是昏了頭吧,誰能殺得了師父?”
蘇憶雲激動無比的道:“真的,有人要殺師父,師父現在生死不知……”她本來身體便虛弱得很,再說了這幾句話,更累得氣喘不停。孟詩雨忙給她運送進內力,剛好莫凌雪煮粥過來,便盛了一碗粥喂她。
程問曉道:“憶雲,你慢慢說,師父怎麼了?”蘇憶雲道:“師父……他……還要從那次盜王爺府的事說起……”斷斷續續的將寧廢柴如何二盜王爺府,如何中了百花瓊主的毒,如何逃到雪山來。說到神劍山莊被青龍處圍攻,又挾持了碧瑤丹生離開,神智已有些不清楚。
其間孟詩雨幾次給她輸進內力,纔不至昏迷了過去。蘇憶雲道:“那天他們都走後……只剩我在神劍山莊中,後來……後來夜都黑了,師父突然回來,帶我離開這裡,我問他怎麼傷得那麼重……他說是被雷劈的……說救了師兄,要趕快走,還有人要殺他……”
原來當日寧廢柴見程問曉生危只在瞬間,在谷中撿些鐵鏈破網,臨時編了一個天明子放到天空上引雷下來。初時藉着雷電威力大殺四方,無人能擋。後來畢竟身上內力全失,再加上這個天明子一時粗製而成,經受幾次雷電後便搖搖欲墜。他見情勢不好,棄雷走人。但以人體去接受雷電,也被劈得衣服全爛,皮肉焦傷。
程問曉聽到這,臉上大變,身體一顫,竟嚇得後背出了一層細汗。心道:“師父內力全失冒死救我……我竟然還這麼逍遙自在,大吃大喝,完全沒想到他的生危……我這些日子吃喝玩樂,快活快哉,他卻不知在哪受苦……我還是人嗎?”孟詩雨見他臉色不對,伸手去扶他,竟被他反手拍開了。
蘇憶雲續道:“後來……後來師父就帶我走……一晚在客棧歇息,我不知道那晚師父出去,等那天早上他回來才知道……那時……那時他還好好的,說去買些東西,今天去祭拜一個人……”
當日寧廢柴買了果疏香燭,與蘇憶雲出了城,往城南走去。蘇憶雲問道:“師父,咱們要去祭拜誰啊?”
寧廢柴並不答話,繼續走去。蘇憶雲又問了一遍,寧廢柴才道:“一個人。”
蘇憶雲道:“我當然知道是祭拜人了!難不成去祭拜狗啊!”寧廢柴道:“她是你的師母。”
蘇憶雲一愕,道:“我師母……你……師父,是你妻子嗎?”見寧廢柴停了停,臉上平淡無波,彷彿問的是別人。他道:“嗯,是我妻子。”邁步而行。
到了城南,他熟悉的往一條小山路走上,蘇憶雲又忍不住問道:“師父,你妻子……你妻子是誰啊?”寧廢柴道:“她……”
蘇憶雲道:“她是怎麼死了的?”寧廢柴哼了一聲,卻不理她,走上山路,又往林間行去。蘇憶雲忙跟了上去,嘀咕道:“不說就不說,哼!”
寧廢柴腳步突然變慢了,甚至走得比蘇憶雲還慢。只聽他嘆了一聲,道:“十七年前我在這埋葬了她……今日我又來了……”
蘇憶雲道:“師母是生病死的嗎?”卻見寧廢柴眼中突的流露出一種神色,似是莫大的悔恨,又似無盡的憂傷。
他道:“當日……是我一捧土……一捧土埋了她的……她還記得嗎?”蘇憶雲道:“她當然不記得了,人都死了嘛。”
寧廢柴再往前走了十幾步,穿過一條小青石路,緩緩掀開一叢綠樹。他知道,墓就在前面,人也在前面埋着。樹枝掀開,他走了過去。身體卻突然像被無數根細絲網住般,竟一動不動。
蘇憶雲看不見前面,在後拍了拍他,道:“師父,怎麼了?”寧廢柴緩緩行去,雙手竟止不住的顫抖。蘇憶雲跟過去一看,不禁大驚,變色道:“誰幹的?”
只見前面五、六丈處,原本應有一座小墓,如今這墓已被翻開來,墓碑倒在一旁,中間棺材露出一角。寧廢柴手上提着的果疏“叭”的一聲,都掉下地上。
他走到墓前,只見墓中棺材破爛,看模樣是被人掘起過,散落了一片碎骨。寧廢柴伸手欲摸,卻沒有力氣,臉上變得十分可怕。
蘇憶雲大吃一驚,道:“誰掘起來的?”走到墓碑前去看,只見上面原本寫了“愛妻馮婉婷之墓”七個字,如今“愛妻”二字竟被劃去,改換血色寫了兩個字:“賤 人”。
寧廢柴低聲道:“婉婷……婉婷……”突然間“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出,眼前一黑,向後仰倒,就此人事不知。他對馮婉婷本有刻骨的愛戀,十多年來易名改姓,自爲乞丐。快見到她的墓時十數年前的往事不斷回想起來,待到了這,卻見到她的墓早被人掘開,屍骨外曝。激動之下吐血昏迷,這口血吐的不是肝血肺血,而是心血。
蘇憶雲大驚,忙搶過去抱起寧廢柴,良久,他才緩緩醒了過來,雙眼暗光,道:“馮瞎子……你爲什麼還要來掘她的墓……爲什麼……”
蘇憶雲道:“師父,你……”寧廢柴緩緩爬起來,看着眼前破墓久久無言。
蘇憶雲小心翼翼的道:“師父,我們要不要再把這墓埋好?”寧廢柴道:“埋好……埋好……”往墓中走去,卻踉蹌一步,摔了一跤。他彎腰將一根根白骨撿起,每撿起一根便停頓一下,突然一顫,一口鮮血衝到喉嚨頭,硬生生嚥了下去。
將破棺整好,又一根根放了進去,捧土去捚。蘇憶雲跟着捧土埋去屍骨,突然道:“師父……這裡面爲什麼還有……還有別的骨頭……”她雖深處閨中,不識世物,但也知道人的骨頭不會那麼大。指着一塊給寧廢柴看。
寧廢柴看了過去,表情怔怔,道:“是了……是了……他說過,她做牛做馬,就讓她變成牛變成馬……這屍骨中有牛骨……”蘇憶雲道:“師父,那怎麼辦?那個掘墓的人是誰啊?爲什麼那麼惡毒?”
寧廢柴道:“他……哈哈,哈哈!”突然仰天大笑起來,笑聲中,一片血雨從他口中噴出,又落下。整個人往後一倒,又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