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過江猛龍,靜靜地坐在厲家菜館裡頭揮斥方遒。作爲一個老燕京人士,當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都能在這個百字號菜館裡面消費,不說一餐費用幾何,據說厲家菜館百年傳承,生意火爆而一天開桌寥寥,不爲金錢權勢所動,幾桌之後,熄火禁廚,即便天王老子來了……當加一桌。當然身爲國家領導人們,不是沒來過厲家菜,卻也難得。曾經有個外省的副省級領導想在此插個隊加一餐,然並卵!
落紅不是無情物,厲家館由此規定不是缺經少弦,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有限,作爲少有的幾個宮廷菜傳人他們很愛護自己的這個招牌,如同一個所謂的好人,做一百件好事之後一旦一步走錯,所有以前積攢的一切將不復存在。
那條過江猛龍,也許是近幾年來,厲家菜館唯一破例的一次。秦平可以說是春風得意,國家發改委隸屬於國務院之下,有多少人如過江之鯽趨之若鶩、心存嚮往?可在笑容下並沒許多喜悅。他喜歡馳騁在商場,縱橫捭闔,手握秦氏航母,底氣十足。而於政,不過是個新人,一個全新領域,高深莫測,詭譎多變。
很多人說大家族沒有所謂的人情味,秦平不反駁,老秦家當然也存在一些爭鬥,特別是攤上秦二世這個風流的爹,各自都攀比較着勁呢!當知道秦唐名字的由來,最不是滋味的莫過於老大秦平了,他應該恨,可對於一個從小看着長大的人,雖說同父異母,就是個牲口那不也得有一定感情,而且事關老秦家未來,他別無選擇,踏入官場,一切從頭再來。
秦家大院的老爺子心中五味雜陳,一整天沒有走出書房,用盡幾乎大半生所經營的關係,將秦平送進了國家發改委科室下的經濟貿易司,統籌全國經濟走勢,這或許是一種遺憾中的彌補。
俗話說幹一行愛一行,秦平從不服輸,華夏興酒桌文化,厲家老爺子與秦家大院的那位以前是摯友,於是有了這次熱鬧聚會。上至貿易司副司,那可是個官場老油子,厲家菜館不是隨便改變規矩的,年輕人在他心中不與臥龍相提並論,但在不知具體底細前,被列爲可交。下至科室各羣員一個不落,齊聚一堂。
觥籌交錯間,目前職位最大心寬體胖的繆姓副司長有意結交,藉着酒勁,喊着秦老弟,給大夥行個酒令,就當是入職感言了。他那位女秘書也不是省油的燈,雖是笑眯眯,卻說不能千篇一律,要有特色哦!
秦平莞爾一笑,心中如明鏡,別看一個個如佛,溫文爾雅,如沐春風,笑容後的千孔誰又看得清?蜀道難,遠不如官場的行走,每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恐入萬丈深淵之內。沉吟片刻,便有了前面的水邊女人。
水做成了女人,寶玉如是說。你就象那一池流過沁芳閘子的活水,帶着靈動,淌入了賈府。於是,一泉清流被你演繹到了極致。水邊,你寫下了《葬花吟》;水邊,你賦出了《唐多令》。提鋤挎籃,手一方落紅;扶柳灑淚,送一池飄絮。也許,你有感懷身世了,面對那一池清流,你想到了“逝者如斯”;看到隨波而去的落紅,你想到了“花自飄零水自流”。水成了你感情的承載,載着水做的女人的眼淚,流向遠方。但賈府並不是一個任水自流的地方,你覺得你被束縛着,被一堵堵圍提擠壓着彷彿就要成爲一潭死水。你在抗爭,爲那一份靈動與鮮活而爭取着自由。海棠詩社或許就是一次吧。當你寫下“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爲土玉爲盆”時,你的靈動已無法更改的展現在那一尺白宣上。然而,李紈卻依舊把勝者的皇冠戴在了那個只會寫“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的寶釵頭上。
寶釵用她特有的淑女風範展現了大家閨秀的自重和矜持,而黛玉,你又輸在了何處?一句“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一句“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試問,你輸了嗎?沒有,恰恰相反,你爭得了那一池的靈動。爲什麼碧藍的清池不會改變它的顏色?智者樂水,欣賞的就是它的靈性和永貞不渝的心志。
黛玉,你總是在這麼抗爭着,爲着你的初衷,也爲着你不變的靈氣。也許,你已經頭破血流,也許,你帶着那一絲不能遺忘的悔憾辭世,然而,如水一般的你給人們留下的是不可磨滅的靈性與不可變更的志氣。面對封建的枷鎖,你選擇了水,洗一身清潔,染一池靈動,追一方夢想。
汝——水邊的女人……
“好”!掌聲如潮,可又豈是好字了得,女人感性而多情,於黛玉多少能看到自己身上的幾分影子,是歡樂背後的幽怨,特別是官場女子,哪是事事順心?
男人相較於寶釵,對黛玉更是可憐可嘆,即便在懦弱的男人,有女人替他撐起一片天地,軟飯背後,不也總希望有一天能替女人遮風擋雨,這或許就是大男人與小女人的由來。女人由水而來,男人鋼鐵鑄造。於黛玉有一種天然的保護欲。
從官場而言,黛玉一身清潔,潔身自好,符合總體的大方向,雖說水至清則無魚,然出淤泥而不染是爲風骨,官面上,沒人會去否決。秦平以一篇水邊的女人不僅得到了不少女人青睞,在一些領導眼中,也留下了深刻印象,官場中最不缺的就是吃乾飯的人,有才華,有內涵,如果再加上知進退,這個年輕人未來也不是沒有一席之地。
京城的繁華不需要任何人的其詞,每年有多少形形**不同的人爲了夢想而北漂,有的迷惘,有的幸運,有的爲此傾盡了所有最後依然逃不脫客死他鄉的命途,也有人一步登天君臨天下。秦平何其之幸,初來乍到,卻在這座飽經滄桑的古城徹底站穩了腳跟。
如果說還有能有望其項背的,讓人不經想起那座南方同樣歷經戰火,鳳凰涅槃的上海灘,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黃金榮、杜月笙時代現如今依然被人所津津樂道,一南一北,劃長江爲界,就像是西門吹雪與葉孤城兩位絕頂劍客,劍鋒相對,遙遙對望。
比起厲家菜館秦平的春風得意,在黃埔江邊吹着涼風的秦三代卻顯得落寞,我於明月下,對影成三人,天色漸晚,是春未過夏未至的氣候之冷,又是這江潮風大的緣由,爲何心有涼意?
一石激起千層浪,我心中好似這奔騰的黃浦江。
一曲《海港》,吟盡了心中情。把這心中的委屈對着寬闊的黃浦江盡情抒灑,小時候有媽媽懷抱,奶奶呵護,天塌下來不需愁,成長的代價意味着老一輩的退出,你需要儘快長成參天大樹,遮蔽所有風雨。
俗話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金山銀山總有耗盡時,蘿蔔白菜平凡亦可口。秦三代應該感激當初秦二世的無情,感謝秦老爺子的循循善誘,不至於成爲一個繡花枕頭,儘管多了許多愁,這卻是成長的代價。
外灘身爲上海灘一面旗幟,本地人喜愛,外來者可謂蜂蛹,夜晚、微風、星朗,站在外灘俯瞰黃浦江,眺望東方明珠塔,城中萬千燈火,絢麗奪目。
偶聞一京劇唱詞,頓時吸引目光,當看到是個眉清目秀的乳臭小子時,暗自吃驚。秦三代遺世獨立,挺直脊樑,面對浩蕩的黃浦江目光炯炯。嘴中吟唱:眼前的事,勾起我把往事回想,黃浦江啊!黃浦江啊!你千年流,萬年淌,淌不盡我們仇滿懷來恨滿腔!
解放前,星條艦、花旗輪橫行江上,給碼頭,留下了斑斑血淚、累累創傷!幸喜得解放軍大炮轟響,轟散了烏煙瘴氣出太陽。粗大的手,把革命大印來執掌,黨號召碼頭工自力更生,奮發圖強,立足海港,爲國爭光!竟有人惡意挑動,出言誹謗,頓使我怒火萬丈燃胸膛。同志們爲事故心情焦急,查不出那散包,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哪怕是針落海底,我也要倒海翻江!我也要倒海翻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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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四季之首,萬物之復甦也!
許多人愛春,不知其所以然,是一種感覺,猶如初戀,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秦三代上海一行只停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乘高鐵敗興而歸,差一點或許就永遠停留在那座歲月崢嶸的城市裡,化爲黃浦江的燃料,滋潤裡面的魚蝦了。他不後悔,如果重新選擇一次,上海一行必在親躬,有些事情可以選擇迴避,而一些事情迎難而需上,內心多少次曾想撇開老秦家這座霸權主義與封建思想的無情墳墓,尋找一條光明道路,到頭來,他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遠遠達不到清心寡慾,平淡如水。如李宗盛《凡人歌》所言,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間,中日奔波苦……既然不是仙,難免有雜念……他不過是茫茫人海中一粒微小塵埃,隨大流,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