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自古而今,音樂家的地位並不高。
歷史書會記載每個朝代有名的大詩人,卻不會記載多少有名的音樂家。
歌手,藝人,哪怕紅極一時,到了晚年也往往會惶恐自己的名聲能不能被歷史記住。
顧誠雖然畢生只唱過七首歌——今晚的《蘭亭序》是第七首。但大家毫不懷疑,哪怕他沒有富商的身份,僅僅是一個歌手,靠今晚的事蹟,都能贏得載入史冊的傳唱度。
當然,嫉妒的人永遠都不會少。看到顧誠如此一氣呵成時,幾個其他股東帶來的音樂人們,第一反應是:“會不會是提前作好了曲子、候在那兒等氛圍、假裝臨時靈光一閃開天眼?”
但是,這種反應還沒說出來,就在那些人腦海裡被自己的腦補鎮壓了。
“不可能!顧誠並沒有提前知道現場沒有鋼琴、也不知道周潔倫會提出要鋼琴。是周潔倫臨時找不到鋼琴,才讓顧誠拿古箏湊合的。而且看顧誠一開始的表現,確實沒有摸熟古箏,連怎麼用古箏彈出現代西洋樂都不懂。最後犯的那些錯誤也是實打實錯出來的……”
如此一想,所有的懷疑統統不存在了。
爲什麼在當今樂壇,好的作詞人作曲人,相比於演藝歌手很難功成名就?
不就是因爲歌手的歌聲、顏值等素質,好歹不具有可移植性,所以稀缺、讓公衆容易信賴麼?
這個嗓音和臉是誰的就是誰的,哪怕在商業利益的漩渦中造假現象無數,也不可能讓公衆追星追錯人(最多整容,對臉造假)。
而作詞人作曲人不容易被大衆追,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人民害怕被商業包裝欺騙——詞曲這種東西作出來後,只要商業利益夠大,很容易找槍手。
有些經濟公司爲了包裝“美女作家”、“美女音樂家”,把長得醜卻有才華的創作人的詞曲用槍手價買來,給美女作家刷名聲的事情還少了麼?
久而久之,有才華卻沒法證明自己有才華、沒法證明自己不用槍手的創作者,就和“沒法證明自己傳承有序”的古代書畫真跡作品一樣,社會價值打了折扣。
現代賣的最貴的那些古代書法真跡,都是啥樣的?不僅書畫本身要真跡,還得後面跟着一大串題跋和印章。
證明“這幅字宋朝的時候在趙佶手上、元朝在趙孟頫手上、明朝在宋濂/方孝孺/朱棣手上流轉了三道、清朝還蓋了乾隆御藏之寶、民國的時候記在國府遷徙文物單上……”
要是能和官修的歷史書對照起來就更好了。
顧誠今晚作的《蘭亭序》,就是這種情況。
從創作的契機,到創作的過程,直到最後的成品。
全程都是在華夏頂尖的富商和音樂家圈子注視見證下完成的,真得不能再真了。
這種具有如此話題性的歷史事件,一百年都不一定有一個。
所有原先還在猶豫“顧誠到底是不是真有才華、還是個有錢之後着槍手包裝自己的狗大戶”這個問題的人,今夜之後誰再敢提這事兒,他們就會一耳光扇過去。
“啥?你們居然敢懷疑誠哥的才華是不是抄的?你特麼就算是從未來重生回來抄抄抄,都做不到誠哥今天這種程度!”
“阿誠,過來,哥倆好好走幾個。”馬風端着兩壺雪芹南酒,很江湖氣地一把把顧誠扯到了他那一桌坐下。
一邊扯,馬風一邊就把兩壺酒的封給開了:“剛纔你也唱了‘牧笛橫吹黃酒小菜又幾碟’。咱就改喝黃酒,古風一點,全程仿蘭亭集!”
顧誠一臉苦笑:“之前喝了那麼多別的,混着喝非醉死不可。”
“怕啥,醉了就好好睡一覺,樓上有客房。你小子最標榜真性情、晉人遺風,還特麼怕喝醉?”
說着,不光馬風勸酒,連丁三石都湊過來熱鬧,顧誠被他們逼得不行,連幹了三大碗黃酒,已然有些暈乎。
馬風陪着喝完,舌頭有點大,很大力地拍着顧誠的肩膀:“說說看,剛纔創作時候的心路歷程,大概是怎麼個靈光一閃、天眼通的。讓我們這種俗人長長見識開開眼!”
“也沒啥,怎麼說呢。”顧誠覺得自己的聯想能力已經隨着酒意彌散開來,各種天馬行空亂聯想,“你們,那個誰,看過《笑傲江湖》沒?”
幾個互聯網大佬當中,丁三石性子最喜武俠,當初也被戲稱爲“互聯網三劍客”。聽了這話題一下子腎上腺素飆升:“靠,笑傲江湖誰沒看過,再說今天金老爺子都坐這兒,你問這就是班門弄斧了。”
酒後的人,都不太會謙虛,顧誠也是如此。
面對丁三石的挑釁,他渾然忘了清醒時的矜持,囂張地賣弄:“記得令狐沖在華山思過崖上輸給田伯光那一段不?然後風清揚老爺子跳出來,用獨孤九劍指點令狐沖。當時令狐沖被嶽不羣教的套路劍招束縛住了,風清揚讓他‘金玉滿堂’之後接到‘有鳳來儀’,令狐沖完全不能領會。
風清揚就跟他說:你的‘金玉滿堂’招式還未使老的時候,劍尖順勢那麼往下一推,不就接到‘有鳳來儀’上了麼?
我當時腦子裡也是一樣的,總覺得倫哥的《菊花臺》最後倒數第7個音這道坎衝不過去,順勢往回一鬆,幾次一錯,靈光一閃想到令狐沖頓悟獨孤九劍這個橋段,《蘭亭序》就源源不絕從腦子裡自動流出來了。”
握草!要不要這麼傳奇!
不吹會死啊!靈光一閃開天眼不算,連獨孤九劍的梗都冒出來了。你怎麼不說打通任督二脈啊!
還是你小子本性就這麼裝逼,只是平時不喝酒掩飾住了?
關鍵是,在場那麼多科班嚴肅音樂家,還沒人能說他錯。
看看,科班音樂家們還在苦練“華山劍法”記招式的時候,人家誠哥已經在玩“獨孤九劍”無招無式了!這就是差距!
“守破離”三道,人家早就守盡破完只剩離了。
馬風和丁三石都覺得自己已經不能阻擋喝多了的顧誠裝逼,於是趕忙轉移話題。
馬風率先開佯攻轉移仇恨值:“金老,小顧對‘獨孤九劍’這麼有心得,你是不是也表示表示,給點見面禮。”
丁三石跟着起鬨:“對啊,16號文件都下來幾個月了,圈裡都說誠哥肯定要自己投資影視,金老您手上那麼多原著,送個授權給誠哥改編改編唄。”
金鏞年老血衰,精力不濟,今晚做客從頭到尾只喝一點點黃酒,見馬風把玩笑開到他身上了,他也樂得豁達。
“成,要拍《笑傲江湖》,就拿去好了。不拘你自個兒演還是製片……”
金鏞才說一半,身邊的女助理連忙扯了他一下,壓着聲音勸:“金老您忘了,《笑傲江湖》三年內的改編權,已經獨家授權給央視的張製片了。他們送來的李鴨鵬、許情這些選角,您不也點過頭了麼?”
金鏞這纔想起,是自己年老健忘。
這就尷尬了,怎麼補救好呢。
幸好,另一邊的顧誠已經喝得迷迷糊糊的了,沒聽到女助理和金鏞的悄悄話,直接很囂張地主動拒絕了:“我纔不投資《笑傲江湖》!令狐沖這人太出世了,與世無爭一點意思都沒。”
顧誠這麼狂這麼傲的人,讓他當編劇編一個令狐沖出來,都沒有代入感。
並不是顧誠不喜歡令狐沖那樣的自由,而是大環境不好,由不得他一個人追求自由。
金鏞趁着清醒,順勢下臺階:“對對對,小顧少年得志,拍《笑傲江湖》是頹廢了點。這樣吧,《神鵰俠侶》的五年改編權,咱1塊錢送給你,更央視一個價。”
“這提議好,你那麼擅長揣摩獨孤求敗的境界,就換楊過去揣摩好了。”
……
顧誠被各種酒混着灌,終於不省人事。
第二天一早起來,頭着實疼得厲害。
他勉力掙扎着起身,看到地上一片凌亂,竟是睡在一大塊鋪着類似榻榻米的地板上。
一間二十幾平米的小屋地板上,他和潘潔穎、權寶雅三個人四仰八叉地躺着,屋裡沒開空調,都是和衣而臥。
應該昨晚就是住在江南會了。
幸虧是八月份,纔沒有着涼。
顧誠跌跌撞撞走了兩步,又“噗通”一聲栽倒在軟榻上,這才驚醒了表姐,潘潔穎揉揉眼睛起身,先自個兒洗了把臉,纔給顧誠倒了杯溫水。
喝完溫水,顧誠才覺得好受了點。
“以後不能混着喝酒了,昨晚後來發生了些啥,我一點都不記得了,沒說啥不得體的話吧?”
潘潔穎還算清醒,把顧誠斷片了的內容給他一點點補上:“沒有,你就是沒臉沒皮收下了《神鵰俠侶》的電視改編權,金老允許你隨便選角,不用他過目,想怎麼拍就怎麼拍——這種待遇可是很罕見的。原先幾十年下來,拍金鏞武俠劇,主角選角都是要經過金老本人點頭的。可見你的藝術見解已經充分被圈內人認可了。”
有原著小說的改編電視劇,拍攝的時候理論上原著作者是有權瞭解一下主要角色的選角的。
不管是金鏞劇,還是瓊瑤劇,都是一個德行。爲的就是“保護作品完整性”,防止被改得亂七八糟。演員形象如果與原著相差太遠,也屬於這個範疇。
比如像於麻那樣亂改名著求狗血求噱頭的,要是太出格超過了改編的授權範圍,就容易官司不斷。
顧誠能夠得到完全授權,可見其逼格和圈內人望又上升了一個臺階。
大家已經不僅把他當成一個優秀的演員和投資人,更把他當成了一個優秀的製片人。
不過這一步一下子邁那麼大,顧誠也有點沒心理準備:“竟然一言不合就接了個自編自導自制的電視劇名額,手頭人才不夠啊。”
潘潔穎一邊溫柔地給表弟擦臉,一邊提醒:“昨晚你不是還找王忠軍,讓他給你物色倆肯不記名聲跟你當副導演副編劇的人麼。他已經答應了。”
“握草?我還幹過這麼死皮賴臉的事兒?”顧誠一陣瞠目結舌。
完了完了,這下要被圈內人吐槽爲“死不要臉製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