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茂才等人從總督府離開後,便經由各種各樣的渠道,將官府內有人偷偷貪墨本該屬於桑農的救濟糧這一消息,散佈了出去。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果然沒有出乎鄭泌昌的預料,那些桑農們對此無不羣情激憤,紛紛聚集於總督府門口,要求官府嚴懲此人。
此刻,鄭泌昌正揹着雙手,在房間內不停地踱步,嘴裡不停呢喃道:“怎麼回事,怎麼那些桑農還沒來?”
就在這時,只聽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在得到鄭泌昌的應允後,只見一名侍衛走了進來,向鄭泌昌彙報着外面的情況。
“稟大人,外面突然聚集了好多桑農,他們不知從何處得知,官府內有人貪墨本該屬於他們的救濟糧。”
“此刻,他們正在外面大聲喧譁,意圖讓官府嚴查此事,吸引了許多百姓駐足圍觀,影響極壞!”
“您看,需不需要給他們一點教訓,大人,如此歪風,必不可長啊!”
那名侍衛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鄭泌昌用一種極爲冰冷的眼神,剜了一眼。
那名侍衛在察覺到鄭泌昌的眼神後,自知說錯了話,連忙閉上嘴,不敢再言語。
只見鄭泌昌收回目光,向這名侍衛吩咐道:“帶本官過去,本官一定給他們一個交代!”
“是,大人,請隨我來。”
那名侍衛見此情形,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樣,連忙在前面引路。
……
在侍衛的帶領下,鄭泌昌來到了總督府外。
此刻,那些桑農如同先前一樣,被總督府的侍衛攔在了遠處。
見鄭泌昌從總督府內出來,那些桑農不顧侍衛的阻攔,紛紛向着鄭泌昌所在的方向靠近,並高聲叫嚷,想要吸引鄭泌昌的注意力。
“大人,請爲我等做主啊!”
“我們桑農就靠那點救濟糧過活,眼下,官府內居然還有人肆意貪墨!”
聽聞此話,鄭泌昌的臉上適時浮現出驚訝之色。
旋即,只見其擺了擺手,示意那些侍衛將桑農放過來。
眼見沒有了阻攔,那些桑農連忙一股腦地涌了上來,爭先恐後地向鄭泌昌訴說着冤屈。
鄭泌昌見此情形,只得沉聲道:“一個一個來,你們方纔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話音落下,只見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從人羣之中擠了出來,開口道。
“大人,是這樣的,現在城內都在流傳,說是官府內,有人貪墨了本該屬於我們的救濟糧!”
“上次官府發放救濟糧的時候,我們所領取到的救濟糧,與先前承諾的相差甚多!”
鄭泌昌在聽完這名少年的敘述後,頓時擺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在環視一圈後,將目光收回,旋即,對現場的所有桑農做出了承諾。
“居然有人敢貪墨救濟糧,這分明是在挑釁官府的權威,詆譭官府的形象!”
“大家放心吧,既然本官知道了這件事,就一定會一查到底!”
“屆時,本官將還諸位一個公道,將這種害羣之馬,從官府之中清除出去!”
鄭泌昌的這番話,很快便引起了在場諸多桑農的共鳴。
“說的好,真是個好官啊!”
“青天大老爺,請受我等一拜!”
在這之後,總督府的侍衛,便按照鄭泌昌所提供的名單,將那些貪墨了桑農救濟糧的官員,都盡數控制了起來,並從他們的家中,各自搜出了一筆不菲的財產。
而馬寧遠則第一時間,通過張貼布告以及沿街宣傳等等方式,將這件事情公佈了出去。
百姓們對此無不拍手稱快,身爲當事人的那些桑農也趁着這個機會,將這麼久以來,所積攢的怨氣,都發泄到了這些官員身上。
但是,當有一部分人提出,要讓官府將這些官員貪墨的救濟糧,重新發放給百姓時,卻被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推脫。
但這一部分聲音,畢竟只是少數,因此,在官府的刻意掩蓋下,很快便銷聲匿跡,再也不見任何蹤影。
……
正當鄭泌昌爲暫時度過了眼前的危機感到竊喜,並認爲接下來將會度過一段安生日子時,一封由嚴嵩親自寫給胡宗憲的信,打破了平靜。
那位被派來送信的人,在將信件交給總督府的侍衛,讓其代爲轉交給胡宗憲後,便自行離開了。
此刻,鄭泌昌看着信封上,那由嚴嵩親筆寫下的“汝貞親啓”四個大字,臉上滿是焦急之色。
“這是嚴閣老親自寫給總督大人的信,可是目前總督大人並不在府中,這下可怎麼辦啊!”
“保險起見,還是等總督大人回來以後,再將這封信交給他吧!”
鄭泌昌如此想着,便準備將這封信收好,不過途中,鄭泌昌的手,又鬼使神差地停了下來,旋即無聲自語道。
“不,不行,要是這封信中,有什麼重要的指示的話,等總督大人回來,恐怕一切都來不及了,鄭泌昌,難道你想要引頸受戮嗎?”
就這樣,鄭泌昌陷入了無盡的糾結之中,不斷地將信封從桌上拿起,又放下。
良久,只見鄭泌昌臉上的神色逐漸變得堅定了起來,只見其緊咬牙關,將目光看向桌上的那封信,旋即沉聲道。
“不管了,就算到時候,閣老他們要因爲這件事懲罰我,那我也認了!”
話音落下,只見鄭泌昌小心翼翼地將信封拆開,在反覆給自己打氣後,方纔瀏覽起了上面的內容,信中的內容如下。
“愛徒近來身體可好?今日老師寫的這封信,除了日常的問候以外,還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辦,希望你能夠親自出面,向江西巡撫曹順和……”
鄭泌昌在將信中的內容瀏覽完畢以後,將信小心翼翼地收好,旋即陷入了沉思。
“先前總督大人,親自率軍趕赴江西平叛,而在這個過程中,毫無疑問,江西巡撫曹順和,欠了總督大人一個天大的人情。”
“想必嚴閣老他們,正是出於此番考量,方纔讓總督大人親自出面,給江西巡撫曹順和寫一封信,讓其從江西那邊,調來糧食。”
“辦法倒是個好辦法,同時也具有極高的可行性,只是總督大人目前並不在府上,到時候給江西巡撫曹順和的信,又該由誰來寫呢,總不可能讓我來代勞吧!”
突然,在鄭泌昌的腦海中,毫無徵兆地突然冒出來了這麼一個想法:“要不,乾脆這封信就由我來代筆算了,到時候等總督大人回來,我再將一切的緣由都告知於他?”
不過很快,這個大膽至極的想法,便被鄭泌昌給親自否決了:“不,絕對不行,鄭泌昌,你不要命了嗎,這可是妥妥的死罪!”
就這樣,一連幾天,鄭泌昌都在糾結這個問題。
而先前發放給那些桑農的救濟糧,也已經快要消耗殆盡,那些桑農又如同先前一樣,聚集在總督府門口,訴起了苦。
無奈之下,鄭泌昌只得命人再次向那些桑農發放救濟糧,事情方纔暫時平息下去。
鄭泌昌心知,再這麼繼續下去不是辦法,倉庫裡春存放的救濟糧原本就不多,眼下,已經發放了兩次,剩餘的那些糧食已經支撐不了太長時間了!
思來想去,鄭泌昌最終決定冒險一試,他打算以胡宗憲的名義,向江西巡撫曹順和寫一封信,讓其從江西調動糧食過來。
正當鄭泌昌屏退左右,鋪開紙筆,打算寫信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面有侍衛稟報,說是胡宗憲回來了。
鄭泌昌在得知這個消息後,來不及收拾書案上的紙筆,急匆匆地跑去迎接。
此刻,總督府門口,胡宗憲剛從馬上下來,便看見了迎面而來,神色匆忙的鄭泌昌。
“總督大人,您可算是回來了!”
胡宗憲見此情形,不由得挑了挑眉,旋即詢問道。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胡宗憲見鄭泌昌臉上的猶疑之色,旋即擺了擺手,屏退左右,追問道。
“現在可以說了吧!”
鄭泌昌點了點頭,旋即將近些日子浙江所發生的一切,沒有絲毫保留,且事無鉅細地告知了胡宗憲。
胡宗憲在聽完鄭泌昌的敘述後,也是感到頗爲驚詫,他沒有想到的是,在自己離開浙江的這一段時間,居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
旋即,只見胡宗憲回過神來,向鄭泌昌吩咐道。
“帶我過去,我要親眼看看老師寫給我的信!”
“是,總督大人!”
在鄭泌昌的帶領下,胡宗憲來到了書房,並從鄭泌昌的手中將信接過。
胡宗憲只是大致瞥了一眼,信封上的文字後,便開口道。
“嗯,不錯,這正是老師的字跡!”
在這之後,只見胡宗憲將信封拆開,瀏覽起了上面的內容。
而越往下看,胡宗憲的眉頭就皺得越緊,他沒有想到的是,嚴嵩居然會讓他寫信給曹順和,請求他從江西調動糧食過來。
“在沒有朝廷的命令下,私自調糧,這可是不小的罪過啊!
“要是朝廷追查下來,他曹順和就算是江西巡撫,也免不了遭到彈劾!”
胡宗憲說完,將手中的信封放至一旁,將視線轉向鄭泌昌,旋即吩咐道。
“你先出去吧,讓我再好好想一想。”
“是,總督大人。”
胡宗憲的話音落下,一旁的鄭泌昌便緊跟着應和道,旋即沒有絲毫停留,轉身離開了書房,還順帶着將書房的門給一併帶上了。
待鄭泌昌離開以後,房間內就只剩下了胡宗憲一人。
此刻,胡宗憲看着那封被自己放在一旁的書信,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唉!”
胡宗憲心裡十分清楚,倘若真的由自己出面,給江西巡撫曹順和寫一封信的話,以曹順和的秉性,是絕對會從江西調糧給浙江的!
可是這樣一來,就難免會得罪清流那邊,而曹順和在朝中又沒有多少人脈,因此,必定會遭到瘋狂彈劾,說不定,他的這個江西巡撫,在這件事情以後,就當到頭了!
一方面是改稻爲桑的成敗,另外一方面則是好友的仕途,胡宗憲如同先前的鄭泌昌一樣,陷入了無盡的糾結之中。
良久,只見胡宗憲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咬了咬牙,無聲自語道。
“也罷,就讓我親自出面,給曹順和寫一封信吧!”
“到時候,給老師寫一封信,讓他們多護着曹順和,要是朝廷追查下來,我胡宗憲來承擔一切責任便是!”
想到這裡,胡宗憲眼中的迷惘之色盡數消失不見,只見其鋪開紙筆,開始寫起了信。
“奉清兄,眼下,浙江這邊,桑農手中的糧食都被不明身份的人高價收購,從而導致糧食短缺,再繼續這麼下去的話,朝廷所推行的改稻爲桑將無以爲繼,我胡宗憲在這裡,以個人的名義請求您給予幫助,我胡宗憲將不勝感激!”
待最後一個字落下,胡宗憲轉而將手中的毛筆放回原位,在將信的內容大致瀏覽了一番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很快,紙上的墨跡乾透,胡宗憲將其放入信封,然後喚來親信,沉聲吩咐道。
“一定要把這封信,親手交給江西巡撫曹順和,明白了嗎?”
“是,總督大人!”
只見親信小心翼翼地將信封放入懷中,沒有絲毫停留,旋即踏上了趕赴江西的路途。
……
薊州,總督府內。
此刻,薊遼總督楊選,看着手中那封,由內閣那邊親自遣人送來的信件,陷入了沉思之中。
信中的內容十分簡單,就是讓楊選提前做好準備,等時機成熟之際,就率軍幫助札薩克圖汗,平定部落之中的叛亂!
楊選在將信中的內容瀏覽完畢後,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不由得感慨道。
“這叫什麼事啊,前不久大家還你死我活,將對方視爲死敵,恨不得除之而後快,而一個月的時間都沒到,本將軍卻要率軍幫助札薩克圖汗,平定部落之中的叛亂?”
在這之後,只見楊選將內心紛亂的思緒壓下,旋即喚來下屬,吩咐道。
“去,馬上把尚書大人給本官請過來,就說有要事相商!”
“是,總督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