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師兜正單眼對準顯微鏡忙碌的時候,實驗室的大門傳出了嘎吱聲。
他遠離目鏡,鼻子爲不可查地微微翕動了一陣,隨即嘴角露出動物學家觀察到野獸行動時那種特有的微笑:“我不久前還在想,你到底要過多久才需要吃東西。不過我沒想到的是,三悚之一的蛞蝓大仙人還有做菜這種愛好……”
在實驗室裡這種定期清除異味的地方,蝴蝶忍進門時帶來的食物氣味實在是太明顯了。
哪怕藥師兜對吃的方面一向沒什麼要求,聞到這股氣味時依然胃口大開。
“還是說,忍小姐是利用逆通靈術,去和別人見了一面?我之前聽那個叫白的霧隱忍者說起過,宇智波義勇似乎做得一手好菜呢。”
“沒給你帶一份真抱歉。”
蝴蝶忍臉上是和藥師兜一模一樣的同款笑容,可眼睛裡全無笑意。
她今天去溼骨林之前,壓根沒有和藥師兜見過面,但他卻好像什麼都知道。
“身爲階下囚還要不忘記打探情報,看來我以後,絕不能讓白這樣單純的孩子來給你送飯了。”
和有污點的科學家合作,蝴蝶忍也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珠世小姐雖然是鬼,卻明知道自己過去食人是做了錯誤的事。
所以大決戰前,蝴蝶忍雖然和愈史郎相處的很不愉快,但和珠世的研究卻還算順利。
但眼前這個少年,不過是炭治郎的年紀,心中卻對自己爲虎作倀的行爲沒有任何愧疚。
明明來這個世界之前,主公大人已經提醒過她了,可蝴蝶忍每次看到藥師兜的笑容,都能感受一股深深的涼意。
就好像他們之間的差別,要比和明明是鬼的珠世小姐還要大。
“還請你不要責怪那孩子,並不是他非要和我說這些。”
藥師兜推了推眼睛的橫樑,“只是我給了他一些關於照顧那些實驗體的建議後,他當然不好乾脆轉身就走,所以硬着頭皮和我聊了一會兒。不過你大可放心,我沒有給他灌輸任何被你稱爲‘毒蛇的汁液’之類的內容。
“只是另一方面也如你所言,這麼心軟的人去做忍者,縱使擁有一種強大的血繼限界,恐怕也不會長久。如果你想讓他多活幾年,那就決不能放任他離開……”
蝴蝶忍眉頭微微向中間擠壓,顯然是被說中了心事。
按餸鴉·豔的估計,大概今晚,那個叫做桃地再不斬的、以及另一個名爲照美冥的忍者,就會到達這邊。
從現有的情況來看,儘管白十分喜歡這邊的氛圍,但他還是對再不斬有一種獨特的依賴和虧欠感,留下來的希望恐怕並不大。
“看來是說到重要的事了。”
藥師兜眯着眼睛,視線卻死死鎖住蝴蝶忍的雙眼,“不過我有一個讓他留下來的辦法,你想不想聽呢?”
“你說說看。”蝴蝶忍一邊戴上實驗用的手套,一邊輕描澹寫地說道。
“再簡單不過了。”
藥師兜做了個虛握的動作,“只要讓那個再不斬永遠到不了這裡,一切不就結束了嗎?對擁有木遁的你而言,這應該很容易吧?”
“廢話說完了,那就說正事吧。”
蝴蝶忍面無表情地從藥師兜面前經過,就好像前者剛剛說得一切都只是個玩笑。
【身爲大蛇丸研究出的人造人,卻有着相當堅定的道德準則呢,本來以爲她應該會更不像人一些。】
藥師兜眸中閃過一絲異色。
雖然正如蝴蝶忍所說,他只是個階下囚。但藥師兜發現,只要把拘禁他的人當成觀察或研究的一部分,他馬上就不覺得自己是個囚犯了。
這幾天除了睡覺之外,他和蝴蝶忍可以算得上是朝夕相處,但越是交流,他就越覺得大蛇丸真是個天才,居然能將一套與他自己完全不同的思維方式和行事準則灌輸到人造人的大腦中,甚至讓蝴蝶忍真得相信自己曾經有過家人……
至於其他可能,藥師兜根本沒有想過。
知識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東西。蝴蝶忍和千手柱間的基因匹配程度,就唯有人造人這一種解釋而已!
可是,就連人造人都能靠着虛假的回憶擁有“自己是誰”的概念,他憑什麼沒有呢?!
“既然你不想談,那就說回研究上的事吧。”
藥師兜也不急着去刺激蝴蝶忍懷疑自己的存在,“你早上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擅自用你的細胞和飛段的細胞進行了對比。”
見蝴蝶忍忽瘮過來的目光有些危險,藥師兜趕忙補充道:“我只是想,這樣可以更方便我們去理解,飛段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實驗結果證明,你們在某種程度上,的確很相似……”
蝴蝶忍不太喜歡這種形容,但藥師兜的描述的確引起了她的重視:“不妨詳細說一下你的發現吧?”
“直接展示給你會更方便。”
藥師兜走到電腦前,噼裡啪啦一通操作後,屏幕上出現了一張圖片。
“首先,這個是你的細胞,和千手柱間的細胞沒什麼不同,即便脫離你的身體,也能夠自行生存,長久地保持活性。原本我只是以爲,你的細胞只是比普通人能夠儲存更多的能量而已。”
藥師兜按住電腦的加號鍵,將圖像逐漸放大,“可直到我注意到你好幾天沒有吃東西卻不見虛弱時,不禁開始好奇你身體中能量的來源,於是便產生了一種猜測。”
那圖像進一步放大,直到開始模湖,蝴蝶忍一開始有些迷惑,但很快就發現了圖片上的異常。
“看來你也注意到了。”
藥師兜伸手指了指屏幕上一個腎臟形狀的色塊,“你的細胞之中不僅有進行能量轉換的線粒體,還有植物一樣,用來合成能量的,類似葉綠體的東西。當我用陽光進行刺激後,它會慢慢移動到細胞的邊緣,這也符合葉綠體本身的行動規律。”
蝴蝶忍微微有些愕然。這倒是解釋了她爲什麼不吃東西卻能製造那麼多查克拉的原因。
“所以說,我其實是在進行光合作用?”
關於植物人一詞,她腦子裡不禁有了新的概念,“就像綠葉海蛞蝓一樣?”
“不,光合作用只是它的功能之一。”
藥師兜搖頭糾正道:“你細胞裡這個我們姑且稱爲葉綠體的組織,它並不是只對陽光有反應。事實上,我在它的旁邊釋放忍術時,它也表現出了和遇見陽光時相同的活動規律。也就是說,高溫高熱,甚至劇烈活動,都能讓它像陽光下的植物一樣,不斷地將外部能量搬進細胞之內,並長久地貯存。這也是爲什麼它擁有如此充沛的復原力,即便脫離人體,在黑暗中也仍能保持活性的原因……
“這種大規模吸收並製造能量的能力配合了千手一族細胞的巨大能量容量,恐怕纔是千手柱間被稱爲‘忍者之神’的真正原因。”
藥師兜頓了頓,“然而,那是飛段的細胞沒有被發現之前的事了。”
他敲擊鍵盤,切換了圖片,實驗室內立刻被屏幕射出的紅光所籠罩。
即便是在顯微鏡下,飛段的細胞仍然看不太清楚,彷彿每顆細胞之內都有着某種紅黑色的煙霧籠罩,明確地拒絕外界的研究。
蝴蝶忍下意識抿住了嘴脣。
當年她和珠世進行研究上弦鬼的血液時,看到的場景反而比屏幕上的要更清晰。
這說明,飛段體內的“無慘血液”,純度還要遠高於上弦鬼。
儘管此前她一直不願意承認義勇的擔心,但現在看來,飛段的確是通過所謂的祈禱和夢境,搞到了鬼舞辻無慘的細胞,且數量不少。
“關於這種細胞的生命力比我就不必多說了。要是千手柱間只有一個頭,那他絕對活不下來,但是飛段卻可以,甚至如果不是我們限制了他的生存空間,他的身體還能重新長出來!”
說到這兒,藥師兜不禁有些激動,“如果說柱間細胞是超級能量製造機,那飛段的細胞,每一顆都是巨大的能量本身。之前我們已經做過實驗,不到一毫克的飛段血液所釋放的能量,能立刻將一隻六公斤的水之國雪兔的所有細胞摧毀殆盡,甚至連遺傳物質都沒能留下。這本身就是最重要的證據。我真是不敢想象,若是這種血液進入了體質特殊的強大忍者體內……”
【那整個世界就都要完蛋了。】
蝴蝶忍臉上的血色逐漸褪去。
大決戰時,鬼舞辻無慘只能摧毀東京的一個區,是因爲他吃的不過就是些人類。
考慮到無慘細胞擁有掠奪優質DNA(比如克服陽光)的能力,一旦這種細胞在這個充滿血繼限界和查克拉的世界蔓延開來,所能造成的破壞,是根本無法想象的。
“小心鯊魚……”
蝴蝶忍喃喃自語,想起了義勇昏迷時的警告,不禁產生了和義勇同樣的擔心。
那頭鯊魚,可是直接吞掉了飛段的整個軀幹啊!它如果能活下來,變成什麼樣的怪物尚不可知。
可如果它因爲無法承受鬼血而在海中解體,那麼那些誤食了飛段血液的魚類、以及那些以海魚爲食的人類又會受到什麼樣的影響?
“你說什麼?”藥師兜沒太聽明白,“這和鯊魚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蝴蝶忍幽幽地盯了他一眼,讓後者身上不自覺泛起了雞皮疙瘩,“你既然進行了實驗,有找到能夠使這種細胞衰弱的辦法嗎?”
“你爲什麼要這樣問?”
藥師兜有些奇怪,“發現這樣的細胞,第一反應不是應該怎麼利用它纔對嗎?反而,你好像一副很擔心這東西的表情……”
【再加上這個世界的人對力量的癡迷,恐怕情況還會更嚴重!】
蝴蝶忍沒有回答,繼續問道:“陽光呢,陽光能夠對這種細胞產生損傷嗎?”
“你果然很瞭解這東西啊。”
藥師兜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回答了蝴蝶忍的問題:“沒錯,陽光是能夠對飛段的細胞產生一定影響。在陽光下,這種細胞修復他身體的速度明顯延緩了。”
“只是延緩而已?”蝴蝶忍追問道,“不能殺傷?”
【是因爲鬼舞辻無慘死前利用細胞控制過炭治郎的關係嗎?因爲炭治郎變成鬼的時候不怕陽光,所以……】
“不能殺傷。”藥師兜搖了搖頭,“別說是陽光了,就連固定屬性查克拉對這種細胞的損傷,也是逐次遞減的。”
他在屏幕上切換了一張數據表格,“這裡是我嘗試用查克拉起爆符碎屑破壞一整盒飛段血液的結果。當我第一次在這攤血液左邊引爆了起爆符的碎屑之後,所造成的殺傷是毀滅性的。可當我用同樣的辦法破壞剩下的血液時,它的細胞卻扛住了破壞,並逐漸修復。等到第八次,第九次時,同樣大小的起爆符碎屑,已經不再對其起作用了……”
“換而言之,誰要是能夠掌握並利用這種血液……”
藥師兜重重地敲了敲實驗臺,“如果他的敵人第一次沒能直接殺死他,那麼接下來再用同樣的手段對付他,效果只會越來越差,到最後甚至會無效。這種細胞,是會根據自身所遭遇的威脅而進化的。如果他經歷的戰鬥足夠多,那麼長久下去,任何忍術都將無法傷到他一絲一毫……”
接着,他有些感慨地嘆了口氣,“說起來,如果大蛇丸大人晚死上兩天,恐怕他永生的夢想就不再那麼遙遠了。”
“大蛇丸要是真得利用了這種細胞,那他也不再是他了,那種永生又有什麼意義?”
蝴蝶忍倏地轉過身,將實驗室裡冷藏櫃裡所有的血液樣本全部取出,“我不放心你,所以從今天起,你不要再接觸和這東西有關的研究了。”
“等一下——”
藥師兜叫住了她,厚厚的鏡片之下滿是不解:“你還不瞭解嗎?只要能夠利用這種細胞,就會獲得比千手柱間更加絕對的力量!大蛇丸研究了一輩子求而不得的東西,現在就在你的面前,你真得就一點都不在意嗎?有了這樣的力量,這個世界就會任你揉捏,也就根本不必帶着這些孩子躲來躲去了!”
“如果這是一種讓你忘掉自我,忘掉身爲人時的夢想、家人、朋友甚至一切的力量……”
已經走到門口的蝴蝶忍回過頭來,看得出藥師兜——以及他所代表的絕大多數忍者對力量的極度渴望。
“那你得到它又有什麼意義呢?你做的每一件事,只是這個細胞想讓你去做的事,僅此而已。”
最後說了一句後,蝴蝶忍召喚出一隻小蛞蝓看住藥師兜,自己則帶着滿口袋的危險物品走出門去。
“忘掉自我嗎?”
空蕩蕩的實驗室裡,藥師兜有些痛苦地將十指插進頭髮的縫隙中。
“可沒有自我的人,又有什麼可以忘記的呢……”
蝴蝶忍沉着一張臉飛速地穿越走廊,大腦劇烈地思索着各種各樣的對策。
她不好直接跟義勇說這件事,因爲後者那沉重的負罪感會讓他拋棄擁有的一切遁入大海之中,從此無休無止地尋找線索。
所以她打算還是跟杏壽郎商量一下該如何處理這種潛在的危險。
【我就知道,之所以會來這個世界,果然有一些特殊的原因!】
【鬼舞辻無慘……這個陰魂不散的渾蛋……】
可等蝴蝶忍來到基地外的瞬間,原本被陰霾包裹的內心頓時被一陣陣喧譁和呼喝聲所驅散。
她擡起頭,看到基地前被清理一空的廣場上,正懸掛着一艘大船的骨骼。
孩子們和少許的大人們忙得熱火朝天,有的在刨樹,有的在打磨釘子形狀的石材,運輸零件的小車來來往往,似乎每個人都專注在“逃離”水之國這件事上。
造大船,當然是杏壽郎想出來的主意。
加上他從其他幾個基地帶回來,現在這裡已經有兩百多人。
一次性帶走這麼多人,肯定需要一個巨大的載具。
然而活蝓雖然可以滿足載客量的需求,但從這裡漂到主大陸,至少也要兩三天的時間,期間難免遇到巨浪風暴,所有還是有遮蔽的載具更好。
另一方面,杏壽郎覺得,要是孩子們不爲“逃離”這種充滿傷痛回憶的國家親自做一些努力,就會一直停留在那種無力的自我認識中,習慣性地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萬能的“杏壽郎大哥”或者“忍小姐”身上。
因爲以上原因,明明蝴蝶忍自己動手一晚上就可以造出來的大船,如今正在以相當繁瑣的方式匯聚成型。
“大家加把勁!如果今天把船底的左半邊裝好,晚上就舉行一場盛大的篝火晚會!”
杏壽郎的一個分身扛着至少一噸重的木材大聲喊道:“我會爲大家準備好看的煙花!等會休息的時候,如果你們有什麼想看的樣式,可以來找我細說,我會滿足你們每個人的小小願望的!”
“嗷!
!”
歡呼聲響起,蝴蝶忍差點沒捂住耳朵蹲下來,就連白大褂的下襬都被音浪吹動着。
她掃視人羣,發現不僅白和蘭丸也在幫忙,就連本應該在病房值班的竹取三兄弟也完美混入其中,臉上掛着傻兮兮的笑容。
其中三兄弟中的老二鐵作,就在白的身邊。他似乎是感應到了某種視線,回頭一看,臉上的笑容立刻凝固成了生硬的凋像。
當他發現蝴蝶忍居然對着他微微一笑時,背上的汗毛都要炸起來了。
正在旁邊用骨刺釘木板的白微微一愣:“你怎麼了?”
“那,那邊。”
白順着竹取鐵作的視線看過去,立刻發現了蝴蝶忍的所在。
“走吧,”他辨認出蝴蝶忍的口型後,立刻拍了鐵作一下,“忍小姐叫我把你也帶過去。”
“……”
沒有辦法,白雖然問心無愧,可是翹班的竹取鐵作只能硬着頭皮從架子上跳下來,如臨大敵地朝那個看起來沒有半點危險的小姑娘走去,腦子裡時不時浮現出早上鬼燈水月訓練之後噤若寒蟬的模樣。
走近蝴蝶忍後,白還沒有來得及問好,竹取鐵作就已經做賊心虛地把同夥供了出來:“是石作讓我們翹班出來的!他說他找遍了基地都沒看到你,你今天肯定不在,所以不會看着我們……”
他聲音越說越小,蝴蝶忍卻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樣啊,我知道了。”
她頓了頓:“這樣,你去把他們兩個也叫來,我先和白說一會話。”
“好。”本着三個人可以平分懲罰的幻想,竹取鐵作一熘煙地去找自己的兩個兄弟了。
“已經快到傍晚了。”
蝴蝶忍瞅了一眼白汗淋淋的衣服,有些打趣地說道:“我還以爲你知道桃地再不斬今晚要來,會好好收拾一下呢。”
“啊,這個……”
白臉上微微一紅,“我正打算去清洗一下身體,然後換身衣服。”
“這樣啊。”
蝴蝶忍把食指按在下脣上,一幅八卦的表情,“以前能讓我特地這麼做的,只有去每年去淺草寺上香的時候而已。看來這個再不斬,對白來說,真得很重要啊……”
“嗯,再不斬大人對我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
“是嗎?”
蝴蝶忍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不過白,你覺得,因爲一個人對我們而言,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所以就要無時無刻地留在他身邊嗎?”
“誒?”白忽然發愣,不是太明白蝴蝶忍的意思。
“你看,對很多人而言,父母就是他們最重要的人。可等到他們長大成人,離開父母獨立拼搏,而不是繼續活在他們的保護之下,反而更能證明這個人的父母,將其培育成了一個能夠獨自在世界上立足的人。反之,要是孩子長大了還是個離了父母什麼事情都做不到,那才真正讓人困擾吧……”
蝴蝶忍頓了頓,“你說,再不斬對你,是否也有父母對孩子那樣的期望呢?”
“這個,應該不太一樣吧。”
白的神情說不上難過,但卻顯得有些糾結和迷惑:“再不斬大人說過,他希望我能成爲一件趁手的工具。我也一直以此爲目標努力着,可始終都達不到他的要求……”
“這樣嗎?可是以我的經驗來看,要是工具出了問題——比如手裡的針頭折斷了,或是手術刀變鈍了,那應該儘快換一個滿意的纔對。”
蝴蝶忍一句話說得白神色有些緊張,“可他明明對你這個工具不滿意,還把你留在身邊這麼多年,你覺得這像是對工具的方式嗎?況且,就算他對你的態度,是對待工具的態度,可你對他的感情,又是工具對於主人的感情嗎?”
白呆愣地望着她,臉上一片茫然。
“忍小姐,究竟……想說什麼呢?”
蝴蝶忍迎着白充滿迷惑的視線,長長地嘆了口氣:“簡而言之,我希望你可以跟我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其實不用我說,你應該也想過的對吧……”
“我對再不斬大人有過承諾。”
白爲難地看向地面,“抱歉,如果再不斬大人希望我回去跟隨他的話,我……”
“你不要緊張,我只是問你——離開這裡和回到再不斬身邊,你更希望哪一個變成現實?”
“我……”白沒由來地感到一陣暈眩,幾乎想要哭出來,“我不知道。對不起,忍小姐,我實在是說不上……”
“嗯,沒關係,說不出來才正常。”
蝴蝶忍毫不意外地點了點頭,“人的道德感和原則會壓制自己內心真正想要的東西,這也是爲什麼許多人明明過着人人都讚許的生活,卻根本感覺不到快樂。”
接着,她話音一轉,“不過,我卻有一個辦法,可以弄清楚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你想知道怎麼做嗎?”
“其實很簡單,據說是歐洲那邊的精神科醫生開發的一種催眠技巧……”
蝴蝶忍壓根沒有等白回答,就自顧自演示了起來,甚至沒有解釋什麼是歐洲。
“像我這樣,雙手在腹部之前掌心相對,同時想象雙手之間,有一個由空氣組成的球……
“與此同時,你要默唸自己打算去做的一件事。比如,‘我想要學醫’、‘我想要學醫、‘我想要學醫’……
“心裡默唸一段時間以後,你會驚奇的發現,你雙手間的這個空氣球,好像在自動地縮小或者變大。”
一邊說着,蝴蝶忍雙手間的距離逐漸擴張,明顯比之前寬了許多。
“如果變大,就說明我從潛意識裡就想要去學醫,所以它在增長;如果變小,那說明我心底實際上卻是再抗拒這件事的,所以它纔會萎縮。”
說完這一切,蝴蝶忍笑着甩了甩手,“白,你是不是覺得我說得這個方法有點傻兮兮的呢?”
“沒有。”白連忙搖了搖頭,“忍小姐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了,既然是你說的辦法,就一定是有道理的。”
“你也太會夸人啦。”
蝴蝶忍嫣然一笑,隨後指着白身後說道:“好了,是那三個傢伙來了。白,我還要一筆賬要跟他們算,你就先回去吧,不過別太緊張了。”
“那忍小姐,我們晚上再見。”
白對着蝴蝶忍點了點頭便離開了,只是一路上,一直看着自己攤開的雙掌若有所思。
蝴蝶忍了解人的好奇心。
就像此刻讀到這個方法的人一樣,就算心裡充滿不信任,還是有小一半左右的人會立刻坐直身子嘗試。
她並不清楚白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但這個方法,一定能幫助他做出最後的選擇。
如果他真得要回到再不斬身邊去,蝴蝶忍除了惋惜,也不打算做別的事情。
白走後,竹取三兄弟各自帶着不同的表情來到了蝴蝶忍的面前。
和只是被打了幾頓的鬼燈水月不同,他們是親眼見過蝴蝶忍是如何對待那些霧隱忍者的,所以難免比前者多了幾分恐懼。
不過,過度恐懼會導致憤怒,三人組中的老大就是這種情況。
“我們來了,你想要做什麼都隨你好了!”
竹取石作把脖子一梗,“天天熬在那個地方無聊透頂不說,還要給那些半人半鬼的東西把屎端尿的!那種事情誰愛做誰做去,反正我沒有半點興趣。”
“我也是。”年紀最小的竹取鋼作附和道:“窩在那個地方連架都打不了,我動作都變得生疏了。”
“對啊,再這樣下去,”本來膽子最小的鐵作也說道:“我們和君麻呂的差距就越來越大了。”
其實不怪蝴蝶忍非要拉他們三個去當壯丁。
病房裡的大部分“患者”,都是咒印的實驗體,被發現之前已經快被不可逆轉的咒印抽乾了身體。
爲了吊住他們的性命,蝴蝶忍不得不給他們注射營養來平衡咒印的消耗。
可由於那些人獲得的都是失敗的咒印,各自體質也不相同,每個人需要補充的營養量也很難計算。
所以,儘管他們都被鐵鏈鎖着,可一旦有誰“充飽了電”,就難免會發狂。
病房晚上是蝴蝶忍親自值班,自然沒什麼問題。
可白天她必須分出一些時間去研究,就只能把病房交給別人,也唯有受了傷也能復原的竹取三兄弟最適合這個工作——鬼燈水月的實力不足以制服“病人”,而君麻呂下意識出手殺人的習慣還沒有改過來。
只是,雖然他們在能力上很契合當護士,卻沒有護士最重要的耐心。
“這樣啊。”
蝴蝶忍笑眯眯的眼睛在三人臉上掃過,“我原本是聽杏壽郎和君麻呂說,你們三個明明知道自己打不贏,還是會堅持不懈地和他們戰鬥,所以才以爲你們會喜歡這種有挑戰性的工作……”
“挑戰性?”竹取石作鼻子一皺,滿臉的不以爲意,“這種工作有什麼挑戰性可言?不就是硬熬嗎?”
“怎麼沒有呢。殺死一個脆弱的生命,不過是輕輕動一動手指頭,我們四個人誰都可以做到……”
蝴蝶忍伸出右手食指在三人面前拂過,嚇得他們同時後退一步,“可是想要生下一個孩子,卻需要全家人——尤其是孕婦四十個星期的小心翼翼的呵護。可儘管如此,在水之國,還是有一半左右的產婦死於難產或產後虛弱。你們說,這兩種事,哪一種比較有挑戰性呢?”
“當然是第二個。”竹取鐵作答道:“可是生孩子這種事,就算我們想,也做不到吧……”
“讓一條生命降生很難,讓一條垂死的生命復甦也很難,讓那些病房裡被扭曲的生命恢復原樣就更難了。”
蝴蝶忍嘆了一口氣:“我本來以爲你們能體會我的良苦用心,但現在看,你們也不過是嘴上說說,根本無法應對任何挑戰。果然,我還是太高估你們了。”
三兄弟聽到這兒,彼此交換眼神。老大明顯覺得有哪裡不對,可是老二老三臉上已經出現了一些愧疚又惱怒的的情緒。
看到這一幕,蝴蝶忍知道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鋼作,我記得你最討厭別人說你們竹取一族又蠢又笨了對吧。”
蝴蝶忍衝着老三笑了笑,“那你知道嗎,所有行業裡,唯有醫生想要從業,需要學習的時間最久,還是隻有那些最聰明的人才可以學習。而且,想必你們也聽家裡人說過吧,掌握醫療忍術是最困難的……”
“是有長輩這麼說過。”鋼作傻乎乎地點了點頭。
“所以,只要你好好努力,變成了醫生或者醫療忍者,不就能徹底洗刷別人對你們這一族的偏見了嗎?”
蝴蝶忍伸手在鋼作頭上摸了摸,“放心好了,這些知識,我都會慢慢教給你的。”
“真的嗎?”
不僅沒有因爲違反“命令”被懲罰,反而還得到了摸頭誇獎,鋼作眼神中立刻綻放出明亮的光來。
“那我現在就回去了!”
年紀小的孩子就這樣,說走就走了,只留下兩個大一些的面面相覷。
接着蝴蝶忍看向鐵作:“我記得你和君麻呂差不多大,對吧?
“雖然他骨骼更加堅硬是天生的,但這也說明,他的體重要遠超過你。可即使如此,你在訓練中,卻連君麻呂的皮膚都摸不到……”
“他的動作太靈活了……”鐵作有些羞恥地低下了頭,“我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那你覺得,他和我相比,誰的動作更加靈活一點呢?”
“這還用說?”鐵作眼中涌出一絲對強者的崇拜,“當然是你。”
那可是連看都看不清的速度啊。只要距離不超過五米,蝴蝶忍的敵人連結印都來不及。
“那我們約定一下好了……”
蝴蝶忍勾着伸出小拇指,“你每在病房裡待一個小時,我每個星期都多陪你訓練一分鐘。我會把速度降到君麻呂的水平,然後教你怎麼應對這種類型的敵人,怎麼樣?”
“一個小時一分鐘……”
鐵作痛苦地擠着臉,“這是100:1啊(其實是60:1),也太少了。”
“……”
蝴蝶忍強忍住糾正他的衝動,“你想一想,你每天在病房裡值八個小時的班,每個星期就可以接受我一個小時的特別指導。除此之外,我還可以叫鬼燈水月陪你多練四個小時用來鞏固,這樣如何?”
“成交!”鐵作嘴巴一咧,把手指勾了上去,然後歡天喜地的離開了。
最後,只剩下滿臉“我可是大孩子了你少套路我”表情的石作留在原地。
“有什麼招數,你就都使出來吧,我可不吃你的糖衣炮彈。”
“我爲什麼對你用糖衣炮彈。”
蝴蝶忍攤了攤手,調笑着說道:“糖衣炮彈是對孩子的,你基本上算是個大人了,我只要威脅你就夠了。”
“你要跟我動手?”石作睜大了眼睛。
“那簡直就是在獎勵你。我要是真這麼做了,你以後肯定會跟別人炫耀‘我和蝴蝶忍交過手還活下來了’這種話。”
蝴蝶忍慢悠悠地搖了搖頭,“別胡思亂想了。我直接告訴你吧,今天晚上,有兩個霧隱高層要到這裡來。你說,他們要是知道你們在這裡,會不會把你們要回霧隱村呢?”
石作恍忽了半刻,忽然轉身,往基地裡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