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
鳴人鼓起勇氣,踏入雜貨店的一瞬間,就看到前一秒還在貨架旁和客人有說有笑的老闆娘,突然像是聞到什麼異味似的,猛地扭頭看向他的位置。
緊接着,那雙被肥肉擠出來的小眼睛,突然變得比他見過最厲害的忍者還要犀利,宛如一頭領地被侵犯的犀牛一般朝他走來。
鳴人一下子把義勇告訴他的話忘得精光。
他慌忙退出店門,但左腳後跟卻被門檻絆了一下,整個人突然向後倒去,但卻被現在他身後的義勇穩穩扶住了肩膀。
【我會支持你的。】
義勇之前說得這句話,突然有了字面意義上的印證。
即便是在冰冷的冬天,鳴人心裡卻突然變得暖烘烘的。
只是沒等他道謝,老闆娘已經叉着腰倒持着一根長柄刷子走了出來,把店門完整地擋在身後,比木葉西門把守入口的那兩個中忍還要有威懾力。
“我說過了的吧,你這小鬼絕對不準進到店裡來。”
似乎是怕引起客人的注意,老闆娘將毛刷的柄部指向鳴人,咬牙切齒地低聲說道:“要是讓裡面的人看到你,我以後還怎麼做生意?!”
這裡是平民和低級忍者聚居的區域,他們有不少人都在當年的事情裡失去了親人,對傳言中“妖狐轉世”的鳴人,普遍帶有仇恨情緒。而怪異的是,鳴人就住在旁邊不遠的地方。
接着,老闆娘纔看到鳴人身後的義勇。
因爲鳴人一直都是一個人,所以她壓根沒想過其他可能,立刻又補了一句:“你看,你都擋到別的客人了!給我讓開!”
接着,她偏過頭看向義勇,像個飯糰一樣笑了起來,“小弟弟,你是來買什麼的?別害怕,他馬上就會離開了。”
這種表情的瞬間轉變,讓被突然撥到一邊的鳴人無所適從。
“我們是一起的。”
義勇拉住鳴人的胳膊,將他拽到自己旁邊,口氣冰冷而且不容辯駁,“他是我的朋友,就在這裡,哪都不去。”
倏的一下,雜貨店門廊前的薄薄積雪被一到無形的風浪緩緩推開。
鳴人和義勇,就這樣並肩站在一小片空地的中央,彷彿遺世獨立一般。
【朋友……】
鳴人愣了愣,視線在義勇剛毅的側面停留着。
【這是義勇第一次親口這麼說……】
年前那天,火影爺爺一進門,就問鳴人“這是你的新朋友”時,他還有些緊張,以爲會讓義勇不開心。
但此刻聽到義勇當場承認,還是在一直針對他的村民面前……
只是下一秒,剛剛纔涌出的一絲高興,馬上被濃濃的擔憂取代。
【如果因爲我,導致他們也像對我一樣對待義勇的話……】
他已經不敢想象下去了。
出發前,他只想過可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卻從沒考慮過這可能會給義勇帶來什麼後果!
果然,聽到義勇這麼說,老闆娘稍有喜感的臉,立刻進入了恐怖片模式。
“小弟弟,你知道這小鬼是誰嗎?”
她環視街道,發現有幾個路人還有些許街坊都一臉陰沉地看向這邊,趕緊表演一般地大聲說道:“這是個天生就很邪惡的孩子,也沒人管教,整天就在大街上無所事事。你最好離他遠點,如果你媽媽在這,她也會這麼……”
“我不是來聽這些的,我媽媽也不會說這種無聊的話。”
義勇打斷了她,從裝着過臨期牛奶的大塑料袋裡提出清潔劑,“我們是來退貨的。”
聽到退貨兩個字,老闆娘的眉頭陡然豎了起來。
這是小商鋪主除了提租、檢查以外,最最最討厭的詞彙。
“哈?”
她不可置信地發出了一聲感嘆,隨即纔想起這東西就是她早上賣給鳴人的,狹窄的眼睛立刻睥睨過去。
“怎麼,小鬼,該不會是家裡沒人教你怎麼用,就拿來退了吧?
“清潔劑這種東西,只要打開了是絕對不可能退的。再說,你手碰過了的東西,我還敢拿回去放在貨架上嗎,搞不好就黴運纏身了,到時候這店也就不用開下去了。
“我實話告訴你,要不是村子的命令,我連根刷子上的毛都不會賣給你!”
她毫不在乎這些戳心窩子的話對鳴人的傷害有多大,連珠炮一樣地說個不停。
實際上,這話不僅是她自己想說的,也是說給那些圍觀者聽得,否則很可能會被當成異類排除在外。
惡劣對待鳴人不只是個人意願,還是一種不用說的共識。只要這麼做,他們就都還是那場災難的受害者。
“快點滾吧,從這裡消失,不然我就叫宇智波警備隊的人來了!”
她呲牙的時候露出鮮紅的牙牀,森白的牙齒在雪光的反射下比刀子還要鋒利。
“那些人可是根本講不通道理的。把你這種沒有人管教的小孩抓進去,就再也別想從裡面出來了!”
過往的人越來越多,老闆娘在視線壓力下,只想更快地擺脫這兩個字面意義上的“喪門星”,無意中卻展示了教科書級別的——如何同時侮辱你面前的兩個人。
【宇智波……】
鳴人睜大眼睛看向額頭閃過一絲陰霾的義勇。
【那不是義勇的姓氏嗎?】
老闆娘的最後一句話,反而沖淡了“沒人管教”這種詞語對鳴人的衝擊。
“沒有什麼宇智波警備隊,只有木葉警備隊。”
義勇一字一句地糾正着對方,這是他曾數次聽到父親告誡族人的話。
“再說我們來退貨,是有充足的理由的。鳴人。”
他呼喚一聲,鳴人立刻反應了過來。
【真正面對自己害怕的東西,不再想逃的時候,你就會想要戰勝它。】
義勇的話,在這時,突然取代了火影爺爺迴盪在他腦中的聲音。
鳴人鼓起勇氣,在周圍越來越多人的注視之下,將纏着繃帶的手從袖管裡探了出來。右邊那個整整齊齊的,是義勇爲他纏的;左邊那個顯得有些臃腫的,是鳴人自己纏的,因爲有些粗糙,難免壓迫傷口,所以在纏的過程中,就流出血液將繃帶染紅好大一塊。
走近的人羣中突然傳出一聲驚呼。
那是個帶着孩子的女性,她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裡透出一絲不忍。
直到其他人用懷疑的眼神看向她,她這才恢復原狀,想離開又不敢,因爲要是她對鳴人表現出同情,很可能會被那些家屬死在五年前那場災難的人說閒話。
這些人,根本不懂什麼尾獸、人柱力的複雜詞彙,只能在有心人謠言的引導下,以民間迷信的方式,將鳴人當做所謂的妖狐轉世,和仇恨與憤怒的宣泄口。
而那些在九尾之亂中沒有什麼損失的人,也只是爲了顯得“合羣”,就加入其中。一開始只是假裝,但後來彷彿自己也對那孩子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
到最後,願意以平常心看待鳴人的普通人少之又少,目前也只有那家開在上忍聚居區的拉麪店老闆,以及旮旯拐角裡來者不拒的的成人書店老闆。
“這是什麼意思?!”
雜貨店老闆娘岔開腿掐着腰,“東西沒放好把手砸了,上我這裡來賣慘嗎?”
義勇仔細地觀察對方的表情。
身爲鬼殺隊員,難免要和那些家人變成鬼的冥頑不靈的民衆打交道。
一個人是否在撒謊,或者隱瞞了什麼的時候,義勇就算無法從表情上看出端倪,也能有一些直覺。
但直覺告訴他,這個老闆娘,似乎是真得生氣了,而且她推測出的、鳴人雙手包紮的原因,居然不是液體腐蝕,而是東西從高處掉了下來砸中了手?
【她不知情嗎?】
“我……”
鳴人感受到了來自四周的壓迫力,第一次開口時,聲音因爲過度緊張,變得沙啞又尖利。
直到義勇碰了他的肩膀。
鳴人眨了眨眼睛,咳嗽清了清嗓子,然後才解釋道:“我回家以後,用瓶東西兌水清洗拖把,接着手上就火辣辣的疼,用水一衝,上面的皮就開始脫落了……”
“這不可能!”
胖女人有些氣急敗壞地打斷鳴人。
因爲現在可不只是這個小鬼堵門退貨的問題了,而是她家商品質量的問題了。如果讓周圍的人當真了,她的名聲就真的臭了。
“這東西我都賣了十幾年了,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次你說的情況!”
她的眼珠子像是賽場上的乒乓球一樣來回顫動,目光在冰冷無情和委屈惱怒的兩張小臉上來回切換。
她不是說說而已,她是真的覺得自己家的商品,絕不會有這種問題。
所以問題肯定就在鳴人身上。
“肯定是你在撒謊,想過來誣陷我們!”
她擡起頭,看向周圍神色不虞的街坊們大聲說道:“大家都知道吧,這小鬼天生就是個邪惡的怪胎,一定是在哪家飯館吃飯時看到有客人用蒼蠅來訛詐老闆的伎倆,就有樣學樣地學來了。”
“對,肯定是這樣,這小鬼沒人管教,天天在街上閒逛,學壞也太容易了。”
人羣裡,胖女人的鄰居們首先應和起來。
緊接着,便是鋪天蓋地的脣槍舌劍。
“什麼學壞,他是天生就壞。”
“長成那副樣子,真是噁心!”
“再說,他受傷不是很正常嗎?搞不好是老天的報應呢!”
“村子爲什麼要把他養大,真是想不通!”
“結果,居然養出了一個白眼狼呢!”
鳴人在心中排練了無數次的可怕夢魘,還是出現了。
那些話語,接二連三插進他的心臟時,比刀子還要鋒利幾分。
而且這刀子不僅僅是穿透了他的身體,還要扭一扭,擰一擰,將鳴人的五臟六腑都絞的稀巴爛。
他臉色死一樣的慘白,透出繃帶的手指像是發電報一樣接連不斷地抖動,三年多以來經受的一幕幕不公與此時的場面疊加,宛如一團烏雲凝聚在的頭頂,又突然變成一層層厚厚的沉重黑色綢布,幾乎要將他當場悶死。
直到有一個不同的聲音突然從人羣中傳出。
“我看他旁邊那個小鬼陰沉沉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跟這種怪物混在一起,估計也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吧。”
(義勇今天的衣服上沒有族徽。)
“你看那個眼神,動也不動,弄不好是個白癡呢,纔會和他一起玩……”
鳴人最擔心的事情——即義勇受到他的連累,終究還是發生了。
突然間,他感覺像是有一團火焰從他的腹部升起,宛如疾行的千軍萬馬一般衝向他僵硬的四肢,將往日經歷帶來的無數陰雲當場驅散。
他的眼眶和鬍鬚,突然染上一絲淡淡橙紅色,冒着熱氣的嘴巴張開,沒有經過大腦組織就要喊出聲來。
“不准你們——”
【污衊義勇!!!】
他之所以沒有說完,是因爲一雙溫暖的手堵住了他的耳朵。
平淡的聲音,覆蓋了其他的一切咒罵和詛咒,乾脆地透過他的枕骨,直接穿進了他變得狂躁的心中。
那雙手的主人正是義勇。
他在重複鱗瀧師傅對自己做的事。
那是錆兔在藤襲上考覈裡死去之後,自己陷入了極大怒火的時候,鱗瀧師傅對他施加的暗示。
“不要生氣,鳴人,想象水面……”
“想象平靜的水面,沒有一絲波紋……”
“無論是誰說了什麼樣的話,都會像一塊石子落入這水中,片刻間便沉入其中、無影無蹤……”
“沒有人能靠語言傷害到你,也不會傷害到我……”
在不遠處的屋頂上,正準備瞬身術下去的卡卡西打斷了動作。
他摘下面具,抹了一把頭上的微微滲出的冷汗。
在三勾玉寫輪眼的視覺中,鳴人身上那微不可查地紅光居然逐漸消失。
【他沒有直面鳴人,也不可能是寫輪眼……】
他思忖着,【宇智波義勇到底說了什麼,居然能讓身爲人柱力的鳴人,瞬間穩定住情緒?】
最重要的是……
“三代大人,接下來,我到底要怎麼做纔好呢?”
這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希望三代能扒開水晶球,往這裡看一眼。
……
下邊,因爲人羣包圍着兩人久久不散,甚至越罵越激烈,終於還是引來了警備隊的注意。
而前來探尋這裡發生什麼事的,正是不久前再次上忍考覈失敗,然後犯下未成年人飲酒的罪行,被髮配來巡邏的宇智波炎火。
“木葉警備隊!”
他在人羣外大喊一聲,“全都給我讓開!”
問木葉的平民恨什麼。
答:鳴人。
問木葉的平民又怕又恨什麼。
答:宇智波(木葉)警備隊。
因爲這些人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看誰都覺得低他們一等,因此村民一旦被逮住,不論大錯小錯,通通帶走調查,再用血一樣紅色的眼睛審問,給人留下了強烈的心理陰影。
果然,聽到警備隊三個字,剛剛還吵吵嚷嚷亂成一羣的人立刻安靜下來,一點點地朝兩邊散開,露出最裡面的義勇而鳴人。
【嗯,是這小子……】
看到義勇,宇智波炎火眼神一縮,感覺上次被宇智波鼬半路截下來用手裡劍打得傷口隱隱作痛。
但因爲他的記憶至今被止水的瞳力覆蓋,只記得義勇能輕鬆放到下忍,但義勇能開寫輪眼的事已經遺忘了,水龍彈(生生流轉)的釋放者,也從義勇變成了止水。
雖然他不太喜歡這個小子(的哥哥),但宇智波一族是出了名的團結。
看到自己的後輩族人被一堆成年人圍在街上,宇智波炎的臉色頓時陰了下來。
至於鳴人,他只是見過,還沒成爲上忍的他也沒資格知道鳴人的身世身份,只當是奇怪的人交奇怪的朋友,倒也不覺得奇怪了。
“怎麼回事?”
他抱着胳膊,一臉倨傲地走到中間。
在力量和家族至上薰陶下的宇智波看不起弱者,這是年輕族人的傳統藝能。
“您來的正好。”
胖女人擠出一個僵硬的笑臉,“這兩個孩子,誣陷我家店賣給他們有問題的商品……”
“哈?”
宇智波炎火的嘴巴咧開一個嘲笑的弧度。
全宇智波誰不知道,族長家有一個壓根不會撒謊的兒子。
每次有族人去問他“族長在家嗎”,他都會如實回答。
“宇智波義勇,是這樣嗎?”
他扭過頭去,和義勇相互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你們認識?他也是宇智……”
老闆娘驚呼一聲,但看到宇智波炎火的表情,立刻收聲。
“沒問你,別說話。”
老闆娘敢怒不敢言,只能悻悻地退到一邊。
看着宇智波炎火一句話就嗆地這恐怖的女人不敢吱聲,鳴人眼中透出一丟丟崇拜。
【雖然有些霸道,但好帥……】
“那東西的確有問題。”
義勇回答了宇智波炎火的問題,“鳴人才是當事人,你直接問他吧。”
宇智波炎火的視線便挪到了鳴人的臉上。
見到終於有一個大人肯認真聽自己說話,鳴人也從之前的不適中掙脫出來,把他早上經歷過的事當着所有人的面說了一遍。
“他撒謊!”
老闆娘有些忍不住了,大聲喊道,“我們家的商店都開了十幾年了,從沒有過這樣的事!再說那清潔劑又不會過期變質,怎麼可能把他的手燒壞!”
接着,她又向四周尋求支持,“你們都是我的鄰居,應該知道,我不可能這樣做這種砸自己招牌的事。”
“就是說啊,誰知道那小鬼的手是不是燒傷的。”
“搞不好根本沒受傷,在那裝可憐呢……”
人羣中又響起了一片嗡鳴聲。
宇智波炎火只覺得聒噪,有些頭大。
“鳴人的傷口是我親手包紮的。”
義勇沉聲道,“整個表皮層全脫落了。”
宇智波炎火吸了一口冷氣。
傷不重,但耐不住那畫面感撲面而來,隨即纔是那想象中的劇痛。
“你跟他一起來的,誰知道你說得真的假的?”
人羣中傳來質疑聲。
“我們這邊也是有忍者的,他受沒受傷,受得到底什麼傷,一看就知道了。”
“讓他把繃帶拆下來!”
“對,看一看就清楚了!”
“這兩個小鬼肯定是在撒謊。”
眼見着人羣又開始激憤,宇智波炎火也猶豫起來。
宇智波最看重自己的名聲,事情鬧得這麼大要不是能服衆,傳出去就不好聽了。
他看向義勇:“怎麼樣?你們願意嗎?”
他對一向“名聲很好”的義勇是有十足的信心的,繃帶揭開後,應該能讓這些人把嘴閉上了。
“鳴人?”
義勇轉向鳴人的時候,卻發現鳴人的表情很不對勁,一陣青一陣白的,即便以他那差勁的情緒辨別能力,也能發覺出後者現在很不穩定。
不是像剛剛那種讓人突然心悸的怒,而是害怕。
人見了鬼的那種害怕。
“你怎麼了?”
雖然相處不過幾個小時,但義勇從鳴人即便要戴手套也要隱瞞傷勢的行爲來看,他的意志是很堅強的,不至於因爲要拆解繃帶就怕成這樣。
“我的手……”
鳴人將滿是繃帶的手交疊起來,像是在隱藏着什麼,“很癢。”
有過受傷的經歷的鳴人,太明白這意味着什麼了!
平常像是擦傷了腿什麼的,最多隻要幾分鐘就會恢復,那時他也會癢癢。
可剛纔上藥時都沒有恢復的傷口,居然現在開始復愈了,他簡直不敢想象,等他把繃帶揭開之後,大家看到他也許已經完好無損的手掌時,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來……
到那時,不僅僅是他在“撒謊”的事情也坐實了。
義勇也會……
想到此處,鳴人如入冰窟面如死灰,他不明白爲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偏偏在他能爲自己爭取些什麼的時候,偏偏在義勇不顧他人的眼神也要幫助他的時候,自己的身體卻要和他作對!
“對、對不起……”
他沒敢去看義勇的眼睛,因爲他感覺自己像是個叛徒。
義勇一言不發,眼神變得比往常更加深邃,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了那股肆意流出的紅色查克拉。是那東西,那個像是被關在鳴人身體裡的東西,突然決定要幫鳴人恢復傷勢。
和之前那涓涓細流截然相反。
“喂,你們等什麼呢?”
周圍的人怒聲催促道,“不是說自己燒傷了,就讓我們看看啊。”
“是不是心虛了?”
“就說這小鬼肯定是在撒謊了!”
這一次,鳴人沒有掉眼淚。
他像屍體一般地對義勇說道,“對不起,義勇,我們走吧……”
至少,也不會比被“拆穿後”更難看了。
他已經打定主意了,等回家後,就要求着火影爺爺把自己送到義勇找不到的地方去,他已經沒臉再——
可下一秒,義勇卻大聲對周圍的人說道:“我不能讓鳴人拆開紗布。”
他拇指用力,突然撬開了那瓶清潔劑的瓶蓋,“但我也能證明這東西有問題。”
說完,他沒等衆人反應,直接把裡面的褐色的液體澆在自己的左手上。
“嗤——”
一聲刺耳的響聲伴隨着惡臭擴散開來,圍觀之人臉色劇變齊齊後退一步,不約而同地捂住口鼻,膽小的則直接回過頭去。
唯獨義勇臉色平常。
“你腦子有什麼毛病啊?!”
惱怒出聲的是宇智波炎火,他驚慌失措地一把捏住義勇的手,仔細檢查起來。
至於鳴人,直接石化在原地,看起來連呼吸都沒有了。
要知道,把他的手脫掉一層皮,只是拖把桶裡的水稀釋過的。
可義勇倒在手上的……
“現在可以證明了嗎?”
義勇冷淡地看着胖女人,後者已經嚇得緊緊貼在自家的店門上。
“說,到底怎麼回事?!”
宇智波炎火怒聲質問,“這味道和顏色,明顯是死亡森林裡的巨型馬陸的血液,對人類有極強的腐蝕性,土之國用專門這種東西拷問女犯人。你們爲什要往清潔劑里加這種東西?!”
圍觀人羣中有一些下忍和中忍也點了點頭,顯然是認可了宇智波炎火的判斷。
這是在忍者學校學習的基礎知識。
“我、我沒有做這種事!”
胖女人已經徹底懵了,“我沒有,我當時接過這東西就——”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戲劇化的用香腸一樣粗的手指按住嘴脣。原本驚慌失措的模樣也逐漸變得冷靜。
【她在隱瞞。】
義勇眉頭動了動。
【替別人隱瞞。】
“接過?”
宇智波炎火挑起眉頭,“接過什麼?你的意思是,這瓶東西還經過別人的手?”
胖女人緊緊盯着他,隨後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地指着義勇和鳴人說道:“一定是他們,他們爲了敲詐我,才把這東西加進去,然後纔來誣陷我的!”
“敲詐你?他會敲詐你?”
宇智波炎火被氣笑了。
我們宇智波一族的族長家裡,會缺錢?
這小子動不動就買一整條鮭魚,會缺錢?
他的眼睛陡然變得通紅,三顆勾玉詭異地緩慢旋轉,“你不說實話,是要我幫你一把嗎?”
這一次,不懂寫輪眼原理的老闆娘是真得嚇壞了,種種關於警備隊的傳說涌入腦中。
但她心中似乎是有一股子火挺着她似的大聲回嗆到:“你姓宇智波,他也姓宇智波,你當然是在幫着他說話了!大家都看看,這就是木葉警備隊,居然幫着這兩個小孩往我身上潑髒水!”
然而這一次,沒有人再給她幫腔了。
宇智波炎火正準備直接給她來一發幻術,卻聽到一個老邁的聲音說道:“宇智波炎火,先等一下。”
一個穿着白色長袍的老頭,帶着兩個帶着面具的忍者從人羣外走了進來。
“三代。”
“是三代火影!”
“火影大人。”
三代沒有笑,只是點點頭回應了他們的招呼,然後走到義勇和鳴人身邊。
但兩個孩子都沒有理他,宇智波炎火只是公式化地行了一禮,注意力全在那兩個暗部身上。
其中一個只看頭髮就知道,是寫輪眼的卡卡西。
三代則朝胖女人看去。
見到三代,老闆娘不僅沒有露出得救了的眼神,反而臉色更加蒼白。
“我記得……你是正一的女兒吧。”
他一副敘舊的口氣。
“……是。”
“我聽說你有一個叫彥正的兒子?”
“是。”胖女人把臉埋了下去,自動補充了一句,“他,他去忍者學校上學了。”
“是早上鳴人買完東西去的嗎?”
“是……”
沒必要隱瞞,如果是火影大人,什麼都能查到的。
“每天早上,彥正和他的朋友,都是在你家裡聚齊纔去上學對嗎?”
“對……”
“今天早上,他們見到鳴人了嗎?”
胖夫人啞然很久,最終還是虛脫地回答道:“見到了。”
“我聽說,他們這兩天的課程,就是學習辨別木葉周圍的危險生物。”
猿飛日斬摸了摸鬍子,“可是忍校的實驗室裡,昨天剛好有一隻巨型馬陸不見了。如果我沒猜錯,早上那瓶清潔劑,你是讓彥正拿給你的,然後再由你遞給鳴人的,沒錯吧?”
胖女人像是被綱手重重地錘了一拳,猛地撞了一下身後的店門,隨後才哭哭啼啼地說道:“三代大人,這,這裡面肯定有誤會,彥正他膽子一向很小的,一定是他的那些朋友……”
“不必說了。”
三代揮手打斷道,“接下來的事情,村子會查清的。無論事情是不是彥正主謀,他和他的朋友,都有傷害村子同伴的嫌疑。這樣的孩子,我是無法認同他能成爲忍者的!”
和三代一起來的卡卡西沒有覺得意外,他甚至也猜到了個大概。
這麼莽撞的事情,不像是成年人能幹得出來的。
在暗中,卡卡西將木葉人對鳴人身份的認知,分爲四個層級。
第一層,是當年九尾之亂後,參加過那年上忍會議們的上忍們。
他們大多和四代火影並肩作戰過,知道鳴人的身份。
除此之外,他們知道尾獸是什麼,人柱力是什麼。還知道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人柱力可能會出現暴走等異常情況。
所以每當這些人在村子裡發現鳴人,都會主動避開。
除了必要的安全考慮外,更多的是爲了避嫌。
第二層,是負責監視和保護鳴人暗部忍者們。
他們知道尾獸和人柱力的意義和危險,但除了少數知情者比如卡卡西,大部分都不清楚鳴人的身份。
第三層,是九尾之亂結束,有仇沒處報、有火沒處發的中忍、下忍和平民。
他們不清楚尾獸、人柱力這種機密詞語的含義,只知道發生了這麼大的災難,卻沒有敵人爲此負責,巨大的悲傷和憤怒沒有發泄渠道。
但在三代火影縱容團藏散播謠言後,他們立刻敏感地將謠言裡的描述,與鳴人那獨特的長相聯繫起來。
那時,鳴人才剛剛開始獨自生活。
知識不足的他們,在有心人煽動下聚少成多,抓住救命稻草般地,相信鳴人是毀滅村子的妖狐轉世,是他們的殺親仇人,因此最爲憎恨鳴人,將他當成怒火的宣泄口。
這個言論,雖然從未被村子高層證實,但也從未被反駁。村子對這些人的唯一要求,就是絕對不準在鳴人面前,說出“九尾”、“妖狐”這兩個禁語,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
而這批人以及最後一層,都不知道徹底激怒鳴人後,會發生什麼樣的情況。
而第四層,也就是最後一層,則是村裡的孩子。
上忍家的孩子被告知不要跟鳴人走太近,幾乎沒什麼機會和他相處。
中忍、下忍和普通人家的孩子則被告知,鳴人是個天生邪惡、處心積慮想要做壞事的怪物,是個沒有教養的孤兒。因爲村子高層寬容大量,才讓他活了下來。
在這種歧視精神的灌輸之下,這些孩子會理所當然地孤立鳴人,將他視作公敵和鄙夷的對象。
而給鳴人清潔劑裡放了添加物的,正是最後這批無知又心狠(蠢又壞?),還以爲自己是在爲村子做好事的孩子。
話說回來。
三代的話宛如撞鐘的鐘錘,擊中了胖女人的心臟,但也讓宇智波炎火有些意外,他還以爲三代火影是來和稀泥的,或者乾脆站在被宇智波“欺負”的平民一邊……
“三代大人……求求你,原諒那個孩子吧……”
胖女人直接一個土下座跪了下來,滿臉誠摯地祈求道:“彥正,他一直是想成爲忍者的,就像他外公一樣……”
“該原諒他的不是我,是這兩個因爲他的行爲,而受到傷害的孩子。”
三代朝着義勇和鳴人偏了偏頭。
“我不用。”義勇冷冰冰的聲音傳來。
“……”
所有人自動把這句話忽略了。
三代回過頭,對着兩個孩子微微一笑,隨即掃視圍觀的人羣。
“諸位,我已經多次說過了,木葉村的所有居民,都是可以信賴的親人和夥伴,沒理由彼此仇視和區別對待。
“今天發生的事情,我希望大家都能引以爲戒,約束自己的家人。現在是吃飯的時間,我就不耽誤大家的時間了……”
“等等。”
義勇出聲,制止了已經準備開拔溜走的人羣。
他用沒有燒傷的那隻手提起了裝牛奶的塑料袋,環視着四周。
“把這些臨期牛奶,以全價賣給鳴人的是誰?”
他要趁着這個慣會敷衍的火影在這兒,把這事給了結了。
剛剛那三代那話,看似說了什麼,但聽起來又像是什麼都沒說。
他絕對不能就這樣把這些人給放走了,他要徹底確定鳴人以後能夠買到正常的食物,這樣才能解決他的擔憂。
“對、對不起,是我。”
一箇中年男人趕緊走出來,“不好意思,早上一定是看錯日期了。我馬上去換……”
“以後還會看錯嗎?”
義勇偏了偏頭,讓老闆的神色一僵,瞅了一眼旁邊老神在在的三代,“不,不會了。”
“火影大人。”
義勇擡起頭,“如果以後鳴人再買到過期、臨期快要放壞的食物,我可以直接帶他去找你嗎?”
“當然可以。”三代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他答應的聲音很大,顯然不只是說給義勇聽得。
“不過這些事稍後再說,我先帶你和鳴人去一趟木葉醫院吧,這樣纔不會留下傷疤。”
“那醫藥費?”
“對、對不起,當然是我來。”
胖女人抹着臉站了起來,“還有,還有額外的賠償,我都會一一付清的,請你們,請你們原諒那個不懂事的孩子……”
“行了,接下來的事情村子會派人處理的,包括賠償的數字,我們也會計算出來。”
猿飛日斬隨後看向宇智波炎火,“告訴富嶽一聲,我會確保義勇得到最好的治療。還有,少一些衝動,你成爲上忍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是。”
宇智波炎火低下頭,這次的告別禮倒是行得很標準。
……
一路前往木葉醫院的途中,鳴人都沒有說話,三代也就沒和他說什麼,只是問義勇疼不疼、最近和家人相處的怎麼樣之類的客套話。
等把兩人帶進病房,他才笑着說道:“爺爺去給你們找這裡最好的大夫來,你們先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裡,好不好?”
鳴人險些被九尾查克拉影響的事他已經聽說了,所以得找一個能信任的大夫,再安排他好好檢查一下鳴人的身體,這需要一些時間。
等他離開後,鳴人才像是上了發條的木偶一樣扭過頭去,再次發出了乾巴巴的聲音:“義勇,對不起。”
如果不是他這古怪的身體……
“沒事的。”
義勇把那東西潑下去的時候,就在手部集結了查克拉,再加上通透世界地精準控制,那液體沒傷到他的手背的血管,只是看起來比較嚴重。
“你,你爲什麼要爲我做到這樣的地步呢?”
鳴人不安地按壓着自己的膝蓋,他雖然還裹着紗布,但手已經完全沒問題了。
這句話,他早就想問了,只是上一次卻被突然來的火影爺爺打斷了。
“明明我們纔剛剛認識……”
“鳴人。”
義勇無比認真地看着那雙藍瑩瑩的眼睛,回答道:“你的身體健康,對我來說,真得很重要。”
雙重意義上的,都是如此。
“嗚……”
淚水再也繃不住了,鳴人突然撲倒義勇懷裡,像重新出生一次那樣嚎啕大哭,哭得整層樓的人都下意識停下來自己的動作。
【義勇,我,我不會再害怕那些人了……】
【我會像你說的那樣,找到心理的支柱。】
【再也不會因爲這些人的惡意而動搖了!】
也許他暫時還無法做到,但這個念頭已經紮根。
“鳴人……”
義勇看着他那滿頭黃髮,若有所思地問道:“你想有個哥哥嗎?”
【煉獄,我記得,要比止水還喜歡照顧人吧?】
鳴人的哭腔突然變得斷斷續續,猛地擡起頭,重重地點了點。
“想。”
義勇頷首:“我知道了。”
至此,爲了實現鳴人能多一個哥哥的願望,義勇復活煉獄杏壽郎的動力進一步增強。
但他不清楚的是,鳴人口中的哥哥和他所想的,從一開始,就不是同一個人。
……
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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