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陳一鳴的別墅裡,許棠被緊緊綁在牀上,動彈不得。感冒加上孕吐,讓她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窩深深凹陷下去,眼周一圈的烏青。
窗外天色陰沉,暮色大幕似地緩緩籠罩,許棠即便不清楚確切時間,也知道此刻已漸漸接近晚上六點。想到此節,她不由掙了掙捆在手上的繩子。繩子勒得她手腕生疼,越掙扎反而扣得越緊。
如果不能順利逃出,得之不易的證據就要拱手讓給陳一鳴。她等了這麼多年,周險等了這麼多年,方舉也等了這麼多年……一陣溼意逼上眼眶,許棠狠狠抽了抽了鼻子。
正在絕望之中,房門忽“哐”地一聲被推開。
許棠猛地扭頭朝門口看去,卻是唐虹。
唐虹將門反鎖上,飛快幾步上前,也不說話,埋頭開始解綁在許棠手臂上的繩子。
“唐姐……”許棠震驚,“你放了我怎麼跟陳一鳴交代?”
唐虹緊鎖着眉,“你關心你自己吧,他老婆馬上就來了,要被她逮住,你吃不了兜着走。陳先生也是缺德,這時候不趕緊把你藏起來,還把你綁在這兒……”她朝着地下看了一眼,“我早上才拖的地,誰往地上澆這麼多水?”
許棠眼眶頓時溼潤,吸了吸鼻子,卻是撲哧一聲笑出來,她看着唐姐,心中不免覺得歉疚,她騙了唐虹,唐虹卻敢在這種緊要關頭來救她。
唐虹很快將繩子解開,拉着許棠朝外走,邊走邊輕聲說:“送菜的車就停在後門,你坐這車出去。我都跟師傅講好了,你直接告訴他你要去哪兒就行。”
許棠一邊點頭,一邊跟着唐虹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保安一般都守在門口,沒有陳一鳴的命令,不會隨便進來。許棠跟着唐虹,順利穿過一樓的客廳到了後門處。唐虹將後門打開,便看見不遠處停着一輛摩托三輪車,一個男人穿着件軍綠色的大棉襖,皮氈帽和灰色圍巾遮住了大半邊臉,正埋着頭抽菸。
唐虹朝着門口看了一眼,門外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她拉着許棠超三輪車走去,“趙師傅,這姑娘就拜託你了。”
男人微微點了點頭,沒說話。
許棠正要爬上三路車的車斗,剛邁出一隻腿,又收了回來,“唐姐,能不能借用你的手機,我……我想給我家人報個平安。”
唐虹點頭,掏出手機遞給許棠。
許棠接過,手指不由微微顫抖起來,她兩手攥着手機,撥下週險的號碼……
——
許楊躊躇片刻,咬了咬牙,最終還是依言走去副駕駛,將光盤拿了出來。他極爲不甘,捏着盒子緩緩走到周險身材,朝周險看去。
周險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許楊又朝陳一鳴看去,後者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眼睛,嘴角微微勾起。許楊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最終緩緩伸出手,將盒子遞向陳一鳴……
正在此刻,周險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一瞬打破了方纔極爲詭異的寂靜。許楊下意識收回手,將光盤緊緊攥住,扭頭看向周險。
周險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號碼,手指輕輕一滑,接通了電話。
“周……周險……”
聲音傳來的瞬間,周險身體電擊似的微微一震,他手指不由收了幾分,將聽筒貼近耳畔,呼吸瞬間放緩,“許海棠。”
陳一鳴驚詫的目光隔着鏡片掃了過來。
“周險,我安全了,東西別交給陳一鳴。”許棠聲音微微顫抖,隔着聽筒傳過來,幾分微微的失真。然而他確定這就是許棠,此刻似乎近在咫尺的許棠。
周險手指又收攏幾分,聲音裡含着幾分剋制不住的激動,“好。”
“等我到了方便的地方,我再給你打電話……我,我等你來接……”
話沒說完,那邊忽然一靜,隨即傳來一聲尖叫,周險立即擡高聲音,“許海棠?”
無人應答。
“許海棠?!”
靜了一瞬,一個沙啞譏誚的聲音響起來,“轉告陳一鳴,婦人之仁註定成不了大事。他看不住的人質,我暫時替他看管了。”
周險手指攥緊,“你是誰?”
那端笑了一聲,“我姓鄭。”說完便掛了電話。
許楊立即迎上來,“險哥,怎麼了?”
周險手臂緩緩垂下來,目光在陳一鳴臉上停了一瞬,隨即移開,投向遠處別墅所在的方向,聲音沉冷,“鄭叔把人帶走了。”
許楊還未來得及消化這個消息,周險已一拂袖走向駕駛座,皮鞋踩在溼漉漉的水泥地上,步履沉重。許楊怔愣了一瞬,立即跟上前去。
許楊拉上門的瞬間,周險發動車子,倒退數米,一打方向盤,越過陳一鳴的車,飛快朝別墅方向駛去。
驍哥的車隊緊隨其後。
陳一鳴在原地站了片刻,替孔玉言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孔玉言冷冷盯着陳一鳴的臉,後者不爲所動。僵持了數秒,孔玉言最終一彎腰坐了上去。
車行到一半,忽見別墅上方升起巨柱似的濃煙,火舌瘋狂舔.舐着窗櫺,紅色的火光朝外擴散,照亮了昏沉的天空,如同灰色幕布上潑開的一朵紅花。
幾十人看着前方起火的別墅,一時頓覺聳動。
十多分鐘後,周險趕到了熊熊燃燒的別墅。別墅的保安正站在數米外的林道上,手足無措地看着越演越烈的火勢。周險跳下車上前揪住一人的衣領,“從別墅裡出來的人去哪兒了?”
“沒,沒有人從別墅裡出來……”
周險將他鬆開,繞過別墅,飛快跑去後方。許楊氣喘吁吁地跟上先去,在周險身邊停了下來,他順着周險的目光看過去,看見雪地上三行車轍,向遠處的林間小道延伸而去。
周險沿着車轍往前跑了一千米,看到了被棄置的三輪摩托車。摩托車前方是六行腳步,腳步消失的的地方是一片暫時清掃出來的乾淨平整的空地。周險將目光投向不遠處昏暗的天空,一個閃爍的光點,在暮色中越來越遠。
許楊站在周險身側,看着漸漸消失的直升機,一時心死如灰。
寒風吹動山林,林間響起葉上積雪落下的聲音。
兩人靜靜站了許久,周險從衣袋裡掏出一支菸點燃,猩紅的火光在指間明明滅滅,周險聲音冷寂:“走吧。”
許楊不說話,低頭跟在周險身後,深一腳淺一腳。
周險和許楊折返的時候,消防隊已經趕到了,高壓水槍正對着別墅猛衝。周險緩緩走到筆直站立的陳一鳴身後,眯眼看着水霧中騰起的濃煙,冷聲開口:“許海棠回不來,我就殺了你給她陪葬。”
驍哥走上前來,從口袋裡摸出一支菸,叼在嘴裡,輕輕咬了咬濾嘴,卻沒點燃,“輕敵了。”
周險沒說話。
“不過光盤還在你手裡,還有機會。老鄭截了人質,無非也是想要你手裡的證據。”
周險掀了掀眼皮,“他綁架的人,沒有安全回來的先例。”
驍哥不吭聲了。
過了一會兒,周險開口問陳一鳴,“鄭叔帶走了兩個人,還有一個是誰?”
“唐虹,一個保姆。”
驍哥動作一頓,將嘴裡的煙吐出來,“叫什麼?”
陳一鳴看了驍哥一眼,“唐虹。”
“哪個‘hong’?”
“彩虹的‘虹’。”
“多大歲數?”
陳一鳴頓了一瞬,雖覺奇怪,仍是耐心回答,“三十七。”
驍哥臉色古怪,從口袋裡掏出個錢夾,手指幾分哆嗦地打開,遞到陳一鳴面前,“是不是這個人?”
陳一鳴朝着錢夾裡的照片看了一眼,約莫十七八歲的姑娘,穿着件鵝黃色的高領毛衣,鵝蛋似的白淨臉盤,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披在身後的頭髮烏黑油亮。
陳一鳴點了點頭。
驍哥雙手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過了許久,他將錢夾“啪”一聲合上,“這回不搗了老鄭的老巢,把人全須全發地救出來,我名字倒過來寫!”
一種小海棠永遠救不回來的感覺OJ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