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雅娟看我們拎着五瓶酒回來。
她立刻去做飯,我和方藍坐在了陽臺上,打開酒。
方藍舉起一瓶白酒仰頭就往下倒。
噗。
她喝的太猛,噴了出來。
“武忠,你知道嗎?我那些兄弟死在太原的時候,我特麼好恨啊,不是恨你們,不是,是恨我自己,爲了利益,爲了前途,我不光賭上了自己的命,也害死了我所有的兄弟。呵呵,現在想想,我特麼真是煞筆,我要那前途有什麼用?眼睜睜看着自己最好的兄弟死在眼前,我特麼無能爲力,無能爲力啊。”
我何嘗不是,“每個人都有無能爲力的時候,都一樣,都一樣啊。我看着我幾百幾千幾萬號兄弟躺在日本人的槍口下,我能怎麼辦?我特麼報不了仇啊,報不了啊。”
方藍又灌了一口酒“好累啊,這個世界怎麼了,把人都弄瘋了,不瘋的人都不應該活着,我真恨不得掐死那個蔡文侯。”
我何嘗不想掐死葉曉風。
方藍擡手抽了自己一巴掌“廢物,廢物,真特麼廢物啊。”
我倒滿一杯酒“來,方藍,敬這狗草的世道,幹。”
“敬這癲狂的歲月,幹。”
砰。
我們一飲而盡。
滾滾江水,可看見男人落淚?
“幹!”
“幹!”
哪有什麼話好說,乾了這杯酒吧,人生總有盡頭。
方藍已經喝完一瓶,打開了第二瓶。
杜雅娟端來兩盤菜,望着兩個狂飲的男人,她不勸,也不說話,只是坐在了旁邊。
方藍是個很孤僻的人,陌生人或者沒有關係的人他從不關心,所以他也不和杜雅娟說話,只是喝酒。
杜雅娟見過太多傷心的男人,所以她明白,只要靜靜的看着就好。
“方藍啊,周小青是個好姑娘,等她出來了就娶了她吧。”
方藍想了一想,忽然笑了“娶,娶,你來給我當伴郎。”
我就說“不要在重慶,就在西安,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對,離開這兒。”
話還沒說完,方藍已經醉的不成樣子,往廁所去吐了。
杜雅娟問我“這個男人也是個好人嗎?”
我說“大概比我早好些。”
“看來,做個好人真的難。”
我點頭,“是啊,所以好人才會這麼少。”
方藍躺在了我的牀上睡去,我也醉的不行,趴在了杜雅娟懷裡。
她摸着我的頭說“傻子。”
我躺在杜雅娟的牀上睡着,杜雅娟坐在屋裡,望着兩個醉的一塌糊塗的男人,笑了。
因爲她看到的不光是傷心的男人,她看到的是傷心的好男人。
杜雅娟今天決定不去上班,兩個男人需要她看着,她不想出去,她忽然感覺自己家裡真好。
咚,咚,咚。
入夜的時候門被敲響。
杜雅娟去開門,是一個壯實的男人,男人穿着一身布衣,顯的很急促。
“武忠是在這裡嗎?”
杜雅娟問“你是?”
男人咧嘴一笑“我是他的團副,板頭。”
杜雅娟打開門,讓板頭進來,板頭一看牀上的兩個男人,驚呼一聲“呦,你倆打仗了啊?都躺着幹啥?”
杜雅娟說“他倆喝多了。”
板頭把身上的包放下,過去踢了方藍一腳“藍藍,起來尿尿了,嘿,真喝多了啊。”
他又過來拍了拍我的臉“武忠,你媳婦兒跟人跑了,喂,煞筆,起來了。”
我迷糊着推開他“滾。”
板頭恨恨的站起來“我草,你這麼急叫我過來,老子以爲你要殺人,結果你特麼喝多了,有病啊,老子怎麼辦?”
杜雅娟就笑“你等會兒吧,他們一時半會怕不會醒。”
板頭就問“那你是誰?”
“這裡是我家。”
“那他倆爲啥躺這兒?”
杜雅娟說“武忠是我的朋友。”
板頭臉色變的鄙夷“是不是武忠勾搭你?我跟你說,這小子最不是東西了,見了女的就勾搭,一個都不放過,畜生啊簡直就是。”
我聽見板頭在吵,拿起枕頭砸過去“滾。”
“看,這貨真不是個玩意兒。”
板頭和杜雅娟閒聊着,板頭把剩下的飯菜吃了,一直到十點我才醒過來。
他正躺在陽臺上和我的杜雅娟聊天,杜雅娟笑的很開心。
我生氣的走過去,“不許笑。”
杜雅娟就忍住笑。
我問“又說我什麼壞話?”
杜雅娟就說“他說你是摳門貨,哈哈哈哈。”
我沒好氣的走過去,坐在了杜雅娟的腿上,“板頭,你是不是覺的在這兒我收拾不了你?”
杜雅娟伸手抱住我的腰。
說“武忠,你到底有多少女朋友?”
“反正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杜雅娟問“那你是想多還是想少?”
“你管我啊?”
我問板頭“帶錢來了嗎?”
板頭臉一拉“我就知道你沒好事兒,我就帶了三十塊,再多一毛也沒有。”
我於是和他說了周小青的事情,他很生氣,也很憤怒。
我又和他說了秦處長生意的事情,他就開心了許多。
“嘿,摳門貨,這個生意有賺頭啊,讓孫局長聯絡一下蘇聯人,迪化就有蘇聯人的外貿公司,讓他們把貨拉到迪化,咱們跟着援華物資的軍車一路到西安,然後讓西北實業的安排,從西安拉到重慶,交給他們,公司抽一半,剩下的一半對分,就是掙四分之一的收入,一萬塊的投入,掙兩萬,分五千,可以啊,有幹頭,傍着西北實業和援華物資運輸線,沒人敢動貨,能行,能幹。”
我說“這個事情交給你,你明天去和秦處長談,老子是什麼都不懂,你必須整明白了,這個事情你負責,談好了就幹,談不好就滾回山西去。”
板頭想了想,“這個買賣的關鍵在於運輸,西北軍閥割據,物資流通的稅收太高,所以阻斷了貿易,土匪也是麻煩,咱們必須跟孫局長和樑部長這邊溝通好,只要運輸線弄好,其他都是小問題,不過,還要找點人,沒人具體幹也不行,這人不光要可靠,還得有點兒能力,懂吧?”
我點頭“你就負責談,人好說?”
“行,就這麼定了,你先告訴我,今晚我睡哪兒?不能睡陽臺吧?”
“找個旅館去,這兒我都沒地方睡了。”
板頭生氣的站起來“我就知道,出力不討好,起開,老子找地方去了。”
板頭出去找旅館了,我又感覺有點困,我靠着杜雅娟的頭說。
“今天晚上我要睡你。”
“好,給你睡。”
“吻我。”
“不。”
她使勁兒的扭開頭。
我把她抱起來,扔到了牀上,腦袋又疼起來,衣服也沒脫就睡着了。
馮凱在醫院躺了幾天,今天,他要回家了。
馮局長工作繁忙,自然沒有時間接他,馮濤也在上班,就讓他夫人沈淑敏和小媽王彩霞來接。
小媽對馮凱總還有三分疼愛,大嫂則對馮凱冷眼相向,但是今天的馮凱卻沒有了從前的畏懼。
小媽扶着馮凱出了院,沈淑敏就在後面跟着,言辭頗爲輕蔑。
“看看你自己做的好事兒,一家人被你攪的不安寧。”
馮凱只是笑笑“呵呵。”
回了家,家裡很空蕩,父親母親,哥哥嫂嫂都住在樓上,只有他自己住在樓下,客廳裡,大嫂還在埋怨。
“這馮凱這麼大人了,怎麼一點不知道上進,你說,家裡爲他的費了多少心,他還是這個樣子,讓我怎麼說他?”
王彩霞安撫她“聲音小點兒,畢竟是一家人。”
“哎,怎麼就會和他成了一家人,真是倒了黴了。”
這些話馮凱已經聽了很久了,他已經麻木了,此刻他的心裡毫無波瀾。
外面的防空警報響了起來,他望着日軍戰機在天上飛,心裡不知道想些什麼。
沈淑敏問王彩霞。
“媽,明天要去南山寺拜佛,你還是不去嗎?”
王彩霞說“我信主,就不去拜佛了,你們替馮凱祈福吧。”
沈淑敏嘆氣,“我也是真不想去啊。”
馮凱聽着屋子裡的說話聲,漸漸睡去,小媽進來看了看,給他蓋好被子。
第二天,天氣晴好。
馮濤開着車,帶着沈淑敏和馮局長,馮凱一家四口人往南山寺祈福。
車裡,馮局長訓斥着馮凱“那武忠是閻錫山的侄兒,徐永昌的秘書,還是師長,你以後不要再去招惹他,咱們惹不起,知道嗎?你說你這麼大人了,能不能讓我省點心,我混到今天容易嗎我?沒有我,你早死了,今天去佛祖面前,好好懺悔你的罪行,好好求佛祖寬恕,以後洗心革面,好好做人,聽見沒有,你想氣死我啊。”
馮凱靜靜的忍受着父親的訓斥,他不說話,他只是望着窗外。
前排副駕駛沈淑敏也說話“小弟,家裡人已經夠爲你費心了,你以後長點心吧。”
馮濤呵斥沈淑敏“你少說兩句吧。”
“憑什麼不讓我說?”
一家人在爭吵中去了南山寺。
無量大殿,如來佛祖。
馮凱跪在那裡,雙手合十,喃喃自語。
“佛祖,你真救的了我嗎?”
從來沒有人真正關心他,從來沒有人真正理解他,沒有人在乎他的想法,沒有人在乎他的感受。
他和佛祖說了很久很久,可是佛祖什麼也沒有回答,佛祖當然不會說話,人生的答案只有自己尋找。
他最後請人算了一卦,是上上籤,一切從流,上上之善,呵呵,他自嘲的笑笑。
“哥哥,回去的時候我開車吧。”
馮濤一愣,看着弟弟,“好。”
汽車從南山寺出來,沿着山路向江邊走去。
馮凱問馮濤“哥,你說人死了是不是還會有魂兒?”
馮濤感覺弟弟的狀態還是不對,“那沒人知道,不要想這些了,好好開車。”
馮凱又問沈淑敏。
“嫂子,你死了會不會也會變成鬼?”
沈淑敏心裡瞬間一驚,忽然有恐懼涌上來。
“小弟,你胡說些什麼。”
馮凱就笑,笑的非常陰沉,彷彿就是一條惡鬼。
“父親,咱們一起去死吧。”
馮局長瞬間心裡一震“馮凱,你要幹什麼。”
剎那間。
汽車衝出了公路,向着長江衝去。
馮濤握住方向盤“馮凱,你瘋了啊,別這樣,別這樣。”
他只是死死握住方向盤,嘴裡瘋狂的喊着“死吧,一起死吧!”
沈淑敏猛的推開車就往下跳。
馮凱一急,也推開門跳了出去,汽車猛的騰空,衝進了長江裡。
通!
汽車一頭紮在江水裡,直接進了水中,消失不見,長久沒有見到有人出來。
馮凱苦笑一聲“這下,你們安心了吧。”
他回頭,沈淑敏正驚恐的往前爬,她的腿剛纔跳車的時候扭斷了,她站不起來,拼命的爬。
“馮凱,你瘋了,你瘋了,別過來,我求求你別過來。”
瘋狂冷哼着,一步一步走到沈淑敏身邊。
“怎麼不罵我了?你不是一直喜歡罵我嗎?啊?接着罵啊。”
沈淑敏嚇的大哭,不停的往前爬“我錯了,馮凱,我真的錯了,你別過來,我求求你,你別過來啊。”
馮凱拉住沈淑敏的腿,使勁拉着往江邊走。
“救命啊!救命啊!馮凱,你個瘋子,你不得好死啊,你死無葬身之地啊。”
馮凱笑“呵呵,你放心,你死了,我不會埋你的,我就把你放在野地裡,爛成一堆臭肉。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把沈淑敏拖到江邊,從坡上直接扔了下去。
沈淑敏翻滾着落到江水邊,馮凱跟了下去。
沈淑敏摔的發昏,嘴裡還在罵着“畜生,魔鬼,你是個瘋子,瘋子。”
馮凱抓死了沈淑敏的頭,一把按進了水裡。
“罵啊,接着罵啊,不要停,我挺喜歡你罵我的,本來我想跟你們一起死,可我現在忽然不想死了,我想看看這個世界能把我怎麼樣。”
“嗚嗚嗚嗚嗚嗚。”
沈淑敏頭被按在水裡,拼命的掙扎。
馮凱死死按住,不讓她動。
“你說,你們爲什麼所有人都欺負我?父親從小就不喜歡我,一直打我,我的親哥哥,呵呵,在大街上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把我打成這個樣子,你呢?你一個外人,嫁進我們家,還天天看不起我,天天罵我,你說你一個女人,怎麼就不能善良點呢?”
他自顧自的說着,沈淑敏已經漸漸不掙扎。
她趴在水裡,再沒有了動靜。
馮凱忽然暴怒,她按着沈淑敏的頭狠狠的往水裡砸了幾下。
“該死,你們都該死。”
一場車禍,讓馮家三死一傷。
有路人發現江邊躺着兩個人,立刻報了警,警察把昏迷不醒的馮凱送到醫院,把沈淑敏放進了太平間。
警察找了船在河裡打撈,最後只找到馮濤的屍體,馮局長被水沖走了。
滅門之禍讓馮局長的妻子王彩霞瞬間奔潰,她癱軟在醫院的太平間門口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馮凱因爲溺水昏迷了五天。
當他醒來的時候馮濤和沈淑敏已經火化了。
王彩霞已經傷心的不成模樣,瞬間憔悴了很多,她一個人操持了葬禮,馮家慘案,一時間成爲重慶的新聞。
當馮凱再次回到家的時候,這個家裡已經全部是白布圍繞。
馮局長,馮濤和沈淑敏的遺像擺在客廳裡,對着馮凱微笑。
馮凱走過去,拿起沈淑敏的照片。
“你這下可以閉嘴了吧。”
王彩霞倒在牀上,高燒不止,她才三十歲,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只剩下馮凱。
馮凱來到樓上,看着痛苦不堪的王彩霞。
她面色煞白,頭髮凌亂,已經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絲綢睡衣。
馮凱走過來,坐在了牀上。
王彩霞忽然擡手打他,怒吼着“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會是這樣子?爲什麼他們都死了?”
馮凱忽然抱住小媽,死死抱住她“是意外,哥哥和嫂子吵起來,沒有看好路,出了意外。”
王彩霞憤怒的掙扎着。
“我怎麼辦?他們都死了?讓我怎麼辦?”
她哭的肝腸寸斷,馮凱也心中不忍,他緊緊抱住王彩霞“媽,你還有我啊,我會照顧你的。”
王彩霞使勁想推開馮凱,可是她哪裡推的開。
“我是你小媽,你放開我。”
“我不放,你是我小媽怎麼了,以後,你就是我的。”
王彩霞忽然變了臉色“馮凱,你說什麼?你瘋了嗎?我是你小媽,你不要動我,放開我。”
馮凱笑了一聲“以後,你還是馮夫人,馮凱的夫人。”
“畜生!”
王彩霞擡手扇了馮凱一巴掌,“你放開我。”
“呵呵,你都說我是畜生了,我還能放開你嗎?”
“你要幹什麼?不行!絕對不行,馮凱,快放開我,不然我喊人了。”
馮凱猛的撕開了王彩霞的睡衣“你喊啊,整個房子裡就咱們兩個人,誰來救你。”
“畜生,你個畜生。”
王彩霞跳起來拼命往門口跑。
卻被馮凱抱住又扔回了牀上,馮凱擋着門,脫掉了衣服,衝了上去。
“馮凱,你個混蛋!滾開!滾開!我是你小媽,我是你小媽啊,你個畜生。”
馮凱已經把王彩霞的衣服撕了個乾淨,他按住王彩霞,踢開她的腿,衝了進去。
王彩霞嘶吼“啊!畜生!出來!出來!”
馮凱按着王彩霞的頭,在她身上。
“小媽,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王彩霞聲嘶力竭的呼喊“畜生!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