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汾綏靖公署行營,時任第六集團軍副司令兼第二戰區長官部參謀長的孫楚將軍,召見了我那天殺的團長,鄭天河。
鄭天河來到了參謀長辦公室門口,想擡手敲門,卻忽然想起自己沒有右臂了。
他不得不用他的左手敲門。
“咚。咚。咚。”
“進來。”
鄭天河推開門,走進了辦公室。
“啪。”鄭天河立正敬禮,但是他只能用****。
孫楚將軍急忙走上前去,握住了鄭天河的左手,“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將軍,是不是,不讓我在部隊待了?”
鄭天河神色一暗,他已經預料到了,沒了右手,在部隊裡他什麼也幹不了,不能打仗,不能指揮部隊,今天早上有兵通知他參謀長要見他的時候,他就覺的,自己的軍旅之路,該到盡頭了。
所以,他一張嘴直接就問了出來
“哎,將軍,我知道我該退了,你說吧,把我調哪裡去我都認了,就是,別把我調離出部隊行不?哪怕,隨便給我個養豬的活兒也成啊,我家幾代屠夫,養豬殺豬的手藝還是有的。”
孫楚瞪了鄭天河一眼“瞎說些什麼,不過是少了條胳膊,原平戰場,你身爲先鋒,奮勇爲國,光榮負傷,組織和長官部,怎麼可能虧待你。”
鄭天河眼睛一亮“那是說,我可以回五十八團了?”
“這個,五十八團怕是回不去了,你立下這麼大的功勞,怎麼也得升個一級,這是委任狀,你現在是第二戰區後勤部部長,統管第二戰區後勤保障。”
“啊,回不去了啊。”鄭天河顯然激動落空,但他還是點頭答應了“後勤部就後勤部,哎,對,將軍,咱那五十八團現在怎麼樣了?”
“五十八團?還在作戰。”
鄭天河驚呼“什麼?還沒撤下來?”
“恩,武忠帶着部隊還頂在前線。”
“他手裡還有幾個兵?”
這一問,真真把孫楚將軍給問住了,他張開嘴,卻又沉默了,只是輕輕的搖頭。
我那天殺的團長沒了條胳膊,被調往第二戰區後勤部任部長,軍銜由少校晉升爲中校。第二戰區後勤部也是好大一塊機構,軍需處,徵兵處,保障處,軍餉處,聯絡處亂七八糟一大堆,總能有萬把號人,但是如今戰事惡化,還能正常運作的部門,就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了。
鄭天河走馬上任,來到了臨汾第二戰區後勤部。
其實以鄭天河的資歷來說他還不夠當後勤部部長,但是閻長官都發話了,那也就沒什麼了,誰讓人家有關係呢。
後勤部部長的位置說高不高,但卻着實重要。
他可是統管整個第二戰區後勤處啊。
原部長已經被調走,負責交接工作的是一個副部長。
鄭天河剛剛坐進部長辦公室,副部長就衝了進來,把一份文件恭恭敬敬的放在了桌子上。
“部長,這是新兵名冊,咱們新招的一萬新兵,上頭急令立即補充到各部隊,十萬火急,十萬火急啊。”
副部長是一個戴着眼睛的中年軍官,身子挺單薄的,看他風風火火的樣子,確實是個辦事兒的人。
鄭天河左手壓住文件,沒有打開,他盯住副部長,悠悠的問“你是誰的人?”
“啊?”
副部長被鄭天河問的一愣,他這輩子也沒見過有人當場就問他,他是誰的人啊,這部長問的也有點兒太沖了吧。
副部長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部長,我不懂你的意思啊。”
“呵呵。”鄭天河輕笑一聲“老子是打仗出來的軍官,你也看見了,這條胳膊就扔在原平了,老子家裡世代屠夫,就是殺豬賣肉的,老子沒啥文化,也不懂啥彎彎道道,我今天既然來了,就沒打算輕易走,你也,應該明白吧?”
副部長“懂了,部長是想在後勤這兒紮根啊。”
鄭天河欣賞的點頭“對了,老子這個人喜歡有什麼說什麼,你也不用拿什麼來壓我,制我,我先把話放這兒,老子來了,就是當部長來了,第一個整的,當然就是你。”
副部長苦笑着搖搖頭,他聽到鄭天河這樣說,反而有些放輕鬆了,他坐在鄭天河對面,摘下了眼鏡,問他“部長無非是想讓我站個隊而已麼。”
“聰明。”
副部長抓着眼睛,在桌子上輕輕敲着“這麼說吧,你讓我看看你鄭天河能有幾斤幾兩,再嘮我跟不跟你混吧。”
鄭天河笑了“說的透徹,那我就把你當做能拉攏的對象了。”
“那你也不打算先弄清楚我跟誰有關係?”
“老子既然敢說要整你,就沒怕你是誰的人,得罪誰也都是得罪,老子知道眼紅後勤部的大有人在,所以,老子就是準備弄出點兒動靜讓這幫人看的。”
副部長抱住了腦袋“我雜那麼倒黴,你一來就先拿我殺雞儆猴。”
“誰他嘛讓你是副的。”
“草,老子不想當正的啊?這不是爬不上去嗎。”副部長不滿的頂撞道。
鄭天河放聲大笑“看出來了,咱倆對脾氣,能合作一把。”
副部長一擺手“再說吧,你先把新兵補充的事情趕緊處理了,前線打的太慘,再不補充,就扛不住了。”
鄭天河一聽這話,急忙問道“問你個事兒唄。”
“啥啊?”
“196旅五十八團現在啥情況啊?”
副部長略一思索“應該差不多沒了,聽說五十八團在太原校場幹了一仗,然後又在汾河邊兒幹了一仗,兩仗下來就沒幾個人了。”
“那怎麼還不撤下來啊?”
“晉中南保衛戰馬上就開始了,怎麼撤?北面就這麼點兒部隊了,撤不下來。只能死扛着。”
鄭天河想着他的部隊,忽然眼眶就溼潤了。
“哎,這仗,可怎麼打啊。”
副部長臉色變化,最後一咬牙道“就那麼扛吧,扛一天,山西就在一天,扛不住了,死球了就是了。五個軍四個師二十多萬人,死了七八萬,傷了五六萬,現在看見臨汾這邊還有十來萬部隊了,可是能打仗的就那麼幾萬了,也許,也許咱們連今年都扛不下來。”
鄭天河緩緩翻開花名冊,他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這些兵頂上去,就是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