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數點菩提水,傾入紅蓮兩瓣中。
或許是一直守在這後山的那大和尚隔三差五地誦經,讓烏丸和雅也沾染了幾分菩提佛意。
一陣夾雜在山巔風雪中的雨打芭蕉後,體會到佛家所言大歡喜的烏丸和雅,神思空明。
感受到身後環抱自己的那具軀體的隱忍和剋制,心中愧疚。
“要不……讓她們進來替一替妾身吧。”
那些被送來侍候烏丸和雅的女侍昔日都是高門貴女,姿容體態算得上是絕佳。
讓她們來伺候郎君,也不算是委屈了郎君。
聽聞這話的韓紹,順勢渡過一道溫和法力,助懷中女子溫養平復氣血,隨後緩緩退出。
“算了吧,不需要。”
到了他這個修爲境界,慾念的收放早已在一念之間。
守本心、不放縱,也是修行。
除此之外,被養刁了口味的韓紹,着實也不大看得上這些尋常絕色。
說完,見烏丸和雅神色不解,似乎還想再勸,韓紹搖頭道。
“留着她們,日後還有用處。”
說句冰冷殘酷的話。
不論身處什麼樣的環境,女子的存在本身都是一種資源。
容貌上佳的女子,更是不可或缺的上等資源。
單獨的個體肆意掌控、佔據太多這樣的資源,實在是一種毫無意義的浪費。
韓紹討厭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
所以不論是如今伺候烏丸和雅的這些女子,還是他府中如今那些女侍,等到年齡一到、‘養熟’之後,韓紹都是準備放歸出去的。
到時候配與麾下將士,一來可以施恩,二來……六扇門也需要她們。
至於說是正妻、還是姬妾,就要看她們的造化了。
這也算是韓紹對這方世界的這些女子最後的憐憫了。
特別是這些來自虞陽鄭氏等一衆幽北高門的貴女。
歷來破家滅門後,女子的悲慘境遇,不言可知。
能給她們一個體面的結局,想必這些女子也該對他韓某人千恩萬謝纔是。
韓紹眼神眯起,任由身邊的女子怔怔看着自己出着神。
片刻之後,等到屋外傳來呂彥的恭敬稟告聲,才幽幽道。
“讓她進來。”
話音落下,一道白衣勝雪的女子,身形由實化虛,出現在屋舍寢臥之中。
被嚇了一跳的烏丸和雅並未驚呼,只是默默扯過軟塌狐裘勉強掩蓋了身形,等定了定心神才用好奇的目光望向眼前這突然出現的白衣女子。
不慌張是因爲對方也是女子。
更因爲看韓紹這般隨意的模樣,這女子定是他的親近之人。
果然在上下打量了白衣女子一陣,韓紹輕笑一聲。
“只數月不見,嬋兒倒是讓本侯刮目相看。”
與昔日在府中爲婢的低眉順目、小心翼翼不同。
今時今日,這位被這草原粗糲寒風吹拂過的貼身女婢,有如洗盡鉛華了一般。
單單只是站在那裡,便給人一種鋒芒畢露的感覺。
唔——
就好似歷經冰水淬火後的鋒利長劍。
讓人忍不住側目而視的同時,卻又害怕被其冰冷的鋒刃刺傷。
當然這只是尋常人的直觀感受。
作爲這柄鋒利長劍的主人,韓紹卻彷彿在一件自己親手打造出來的作品,神色間盡是滿意與讚許。
而面對韓紹溫和的目光,那白衣女子身上展露的強大劍芒,驟然一收。
隨後竟露出幾分慈悲禪意。
“婢子云嬋,見過侯爺。”
女子盈盈屈膝,依舊稱呼着習慣的‘侯爺’。
韓紹有些訝異地看着雲嬋身上那股由內而外散發出的佛家禪意,隨即啞然失笑。
衝着不遠的風雪山巔,輕飄飄道了一聲謝。
一襲僧衣的法海,起身禮了一禮,在道了一聲佛號後,迴應道。
“此女自有慧根,皆是自悟。”
“小僧只是誦唸我佛經義,當不得君侯這一聲謝。”
佛家講究一個緣字。
他於這後山誦經,有靈、有緣者皆可聽聞。
確實沒想到這女子能有這般感悟與造化,所以不敢居功。
韓紹聞言,沒有再說什麼。
將目光重新落在身前的白衣女子身上,斜倚在軟塌上的韓紹,一手攬握着聖山神女,一手隨意招手。
“近前來。”
擡眼望着前方那道精赤的身軀,雲嬋粉面漸漸酡紅。
可她一個婢子又如何能夠違逆主人的命令?
蓮步輕移便來到了軟塌之上,解開身上那襲白衣衣襟,將柔軟嬌媚的身軀緩緩依偎在他懷中。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宛若天成。
韓紹輕挑那白淨如凝脂的下巴,莞爾道。
“本侯原先還擔心嬋兒離了本侯,日久便生疏了。”
“如今看來,倒是本侯多慮了。”
剛剛還有如一尊女劍仙傲立世間的雲嬋,此時卻是宛若一汪春水。
擡眼間,那雙美眸水光盈盈,一瞬不瞬地望着韓紹,口中癡癡道。
“嬋兒身爲侯爺奴婢,只恐侯爺忘了嬋兒,又豈敢忘卻侯爺須臾……”
府中那些上了年紀的女侍皆說,世間男子地位越尊,越薄情。
一朝被韓紹‘發配’到這蠻荒草原,雲嬋自是恐慌的。
好在這聖山之上武學典藏,浩如煙海。
雲嬋便將這全部心神投諸到這些典藏中,用以壓制和轉移滿心的惶恐與……思念。
後來無意中在這後山聽到那大和尚講經,更是有了一番別樣的感悟。
這纔有了修爲上的突飛猛進。
而或許是壓制得越狠,釋放後的反彈就越發兇猛。
此刻的雲嬋在說完這話後,便主動欺身而上。
女子柔軟的脣瓣,貪婪索取。
好半晌之後,似乎才如夢初醒一般,惶恐退卻。
“婢子妄爲,侯爺恕罪。”
垂眼望着女子匍匐叩倒在軟塌上的身形,韓紹眼神微眯。
“褻瀆了本侯,一句恕罪就想揭過?”
劍仙臉色發白,身形輕顫。
被撩動了火氣的韓紹,冷哼道。
“讓本侯看看你的拭劍之術,是否跟你的膽量一樣,大有長進。”
聽聞這話的未來劍宮宮主,蒼白的臉色轉爲暈紅。
“婢子請與侯爺……拭劍——”
“允。”
……
聖山珍藏秘典,很多都是源自那個百家爭鳴的戰國遺留。
看似雜亂無章,實則五花八門。
作爲人慾重要一環的陰陽秘術,必然不少。
在大巫那老不死的默許下,自由翻閱典藏的雲嬋,在有心求學之下,收穫頗豐。
這拭劍之術更是突飛猛進。
隨着一陣洶涌劍芒的噴薄而出,這位韓紹刻意打造的未來劍宮宮主,努力將這股劍芒吞嚥。
只可惜爆發出這道劍芒的神劍太過兇厲,饒是她劍道已達小成境界,即將演化六境劍域,依舊有殘留劍芒四溢而出。
劍修不屈,性情大多寧折不彎。
有些狼狽的未來劍宮宮主,心有不甘。
決定以身化爲劍鞘,誓要將這柄兇厲神劍收入囊中。
韓紹蹙眉垂眼。
“別忘了,本侯這般苦心栽培你,目的是什麼。”
雲嬋自然知道。
未來她要以聖潔之身,行走天下。
替韓紹滌盪江湖在野。
若是氣息已污,定然事倍功半。
只是在聖山神女幫助下,拭去劍芒殘留的雲嬋,卻是小聲道。
“侯爺放心。”
“婢子如今感悟佛法,亦有小成。”
“佛法光明,最擅引人向善。”
“惡人放下屠刀,亦可成佛。”
“今婢子以身佈施於侯爺,乃是大善。”
有了佛法傍身,她便能憑藉這份佛法特性,洗滌氣息。
就算有所殘留,也能以佛法盛大光明之相盡數遮掩。
所以這並不妨礙她未來出現在世人面前時,依舊聖潔如新。
聽到雲嬋這話,明悟了雲嬋話裡的意思。
韓紹麪皮忍不住抽動了一下。
若是讓大禪寺的那些禿驢知道自家佛法竟被用在此處,怕是佛祖的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
可望着雲嬋期盼、祈求的眼神,韓紹終究是沒有拒絕。
因爲他能感受到這位未來劍宮宮主的不安。
她出身太低,身後沒有倚仗。
儘管韓紹允諾了她,會給她在後宅留一處偏院。
可這份承諾太過虛無縹緲,甚至還很遙遠。
她迫切地需要一個實實在在的保證。
而爲了安她的心,給她吃上一顆定心丸,卻也不得不將這份承諾提前兌現一部分。
見韓紹答應,這位未來劍宮宮主眼中的欣喜再也掩藏不住。
眼波朦朧地垂淚間,顫聲道。
“婢子初承恩澤,望侯爺憐惜……”
……
爲了大業,必要的犧牲……嗯,是必要的。
堂堂大雍冠軍侯、甲子第一仙、最年輕的八境天人,也是不能免俗。
只是讓他無語的是當身下的未來劍宮宮主,忍不住發出一陣淺吟低唱的劍鳴之際,那柄由元神鑄就的仙劍,竟在八境天人的重錘衝撞之下,轟然破碎。
而後便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劍!
伴隨着神魂演化萬劍嗡鳴。
六境劍域,終於此成。
感受着四周遍佈的森寒劍氣,韓紹剛要護住身邊有些不適的烏丸和雅,卻見此女身邊自有寶光護身。
垂目之下,卻發現竟是她腹中那個混沌無知的小東西在本能的驅使下,護住了自己母親。
孩子是個孝順的孩子。
倒顯得他這個當父親的,有些不當人了。
韓紹低頭望着周身氣息劇烈攀升的孩子姨娘,本想就此作罷。
可就在他將退未退之際,一雙藕臂卻是攀附而上。
“侯爺……繼續,婢子……婢子還差一點。”
語氣急促,迫切、懇求。
很顯然這位未來劍宮宮主此番破入六境、演化劍域,尚且需要他的助力。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則,這一臂之力韓紹只能幫她到……底。
……
第三日。
原只想在短時間內將聖山這邊事情了結的韓紹,沒想到竟被這山巔的簡陋屋舍了這麼久。
終於從烏丸和雅親手做成的衣衫挑選出一身的韓紹,穿戴齊整。
望着眼含期盼的烏丸和雅,韓紹輕笑。
“手藝不錯,和雅可稱賢婦矣。”
身爲聖山神女、草原新任可汗的唯一王女,在韓紹這一聲‘賢婦’的讚譽下,神色欣喜中帶着幾分羞澀。
“郎君喜歡,和雅就開心。”
這世上不是所有女子都是那位一襲赤紅鳳袍的大雍帝姬。
大多女子想要的其實很簡單。
一個‘賢’字,便是對她們最大的認可。
烏丸和雅生在草原、卻長於與草原其實格格不入的聖山。
骨子裡實則與雍人女子區別不大。
就好比此刻韓紹身上這身玄色武服,看似有點類似蠻族貴種的服飾,實則底子卻是雍人衣冠。
正倒是與韓紹的某些不謀而合。
所以韓紹想了想,便旋即笑道。
“這些衣衫爲夫很喜歡,倒是捨不得一人獨享了。”
“這樣吧,回到龍城之後,爲夫將城中貴女邀請到宮中。”
“到時候辛苦夫人教一教那些貴女,如何?”
欲要絕滅一個族羣的根基,衣冠同樣是重要的一環。
烏丸和雅很有設計師的才華。
做出的這些衣衫欺騙性極強,無疑會給韓紹推行‘易服’減少很少阻力。
等到溫水便成沸水,再推動蓄髮,也會容易上許多。
這一聲‘夫人’落入烏丸和雅耳中,有如蜜糖流淌進心間。
絲絲甜意,讓她顧不得韓紹這麼做的用意,當即歡喜點頭道。
“能幫上郎君,和雅不辛苦。”
說完這話後,烏丸和雅這才反應過來。
“我們……我們要回龍城?”
烏丸和雅一時怔愣。
幼時消失不見的王兄們,以及早已在記憶中模糊不清的父王。
諸般種種回憶,浮現於腦海。
讓她眼中盡是複雜之色。
韓紹見狀,近身輕扶她臃腫沉重的腰肢,溫聲道。
“放心,有爲夫在。”
韓紹還未告訴她,她父王已經成爲草原新的‘主人’。
可這一聲‘有爲夫在’,卻已經給了烏丸和雅足夠的力量和心安。
“嗯,都聽郎君的。”
雍人有句古話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她家郎君自然不是雞、狗,而是翱翔於九天雲霄的龍鳳。
有他庇護,那些潛藏於心底的幼時夢魘,必然煙消雲散。
一旁已經初爲人婦的未來劍宮宮主雲嬋,望着眼前的蠻女,眼神豔羨。
此女雖是蠻女,卻出身高貴到了極點。
而是自己的出身……
雲嬋眼神一暗,可隨着神魂劍域中的萬劍嗡鳴,這點豔羨與黯淡瞬間被強大的無盡劍芒與劍意清掃一空。
婢子出身又如何?
終有一日,她單憑自己一人、一劍,就是高門!
到時候自有自己入門的風光!
感受到雲嬋身上激起的強烈信心與鋒芒,韓紹心中莞爾。
好志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