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夜,我挑開紅蓋頭的那一剎那,她說:“現在我是你妻子了,你能對我笑一下嗎?”
我一時無語,似乎她千方百計成爲我的妻子,只是爲了我的一笑而已。我有一些失落,早知道我就對她笑一笑,理他什麼流血事件。
婚後的生活很平靜,沒有什麼大的改變,除了我在平城時要偶爾陪陪她遊遊湖、逛逛街。她似乎很喜歡拉着我陪她去人多的地方。但我大多沒空,去了也是興致缺缺,在她和衆貴婦討論着哪一家的胭脂更好用時,我只能和爲數不多的幾個男人閒聊,聊的也永遠是些風花雪月的事。每次我都要很費力才能控制自己不要打哈欠。
漸漸地,她不再千方百計地央求我陪她,我也越來越沒有空。隨着加冠禮的舉行,軍中委派給我的任務越來越多,我必須留在軍中的時候也越來越多。每次離開,看見她悲傷的面容,我也很內疚。但我是一個將軍,駐守邊疆是我的使命,我能有什麼辦法?
漸漸地,我感到她離我越來越遠,我們越來越像陌生人,我離開時她不再表現出悲傷,我夜半歸來時,她也不似以前那麼驚喜。
當我們的關係降到了冰點時,她突然懷孕了。我們已經成親好幾年了,但不知爲什麼,一直沒有要上孩子。對於這個孩子的來臨,我是很高興的。畢竟,如果有了孩子,她就不會那麼寂寞,在我不在的日子,孩子就相當於我在陪伴她。但她並沒有像我一樣地喜悅,可能是害怕孕期的辛苦和生產的危險,因爲我依然不能陪在她身邊。
她生產的日子我果然沒有趕上。本來離生產的日子還有一個月有餘,所以我趕在她生產之前回軍營一趟。結果我前腳沒走幾天,她就提前胎動,生下了一個女兒。我急急忙忙從軍中趕回時,已經是她生產八日之後。她面色青白地躺在牀上,旁邊躺着嗷嗷待哺的女兒。據說她生產時頗爲驚險,還好女兒雖早產但並沒有大的問題。但這一切她沒有和我提及半句,她見到我回來,也不正眼望我,估計還在生我的氣。
因爲內疚,我極盡溫柔地對她。但似乎沒有什麼效果,她仍然沒有任何歡樂的神色,哪怕是對着幼小的女兒,她也沒有一絲笑容。難道她在在意她十月懷胎生下的不是一個能傳宗接代的兒子?我都不介意了,她爲什麼要那麼執着?
她生產後就一直這麼悶悶不樂,不久就病了,大夫說她是鬱結於心、憂勞成疾。但誰能解開她心裡的那個結?我嘗試了各種辦法,極盡了我所有的溫柔,差不多像老萊娛親一樣了。外面的人如果見到我那副樣子,肯定會驚得下巴都合不上。
但奇怪的是,我越是對她溫柔,她越是憔悴不堪。我束手無策。
在我們的女兒會爬的時候,她終於挨不住了。那天,她終於擡頭認真地、專注地望着我,她原本花朵一樣嬌豔的面容現在呈現死灰般的顏色,凝脂般的面頰已完全凹陷下去。她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我連忙緊緊握住。
“寒哥哥,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最終會這樣……”她神色開始恍惚,面上出現許久不見的笑容,“那個時候,我是多麼地愛你……我愛你……對不起……對不起……”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低不可聞,她的手沉重地垂了下來。
握着她漸漸冰涼的手,我像石像一樣坐着,女兒在牀上爬來爬去,不小心撞在牀沿上,哭了,我也沒有伸手去抱她一下,侍女聞聲進來將她抱走了,我還是坐在牀前未動。
聽到那句“對不起”,一瞬間我明白了父親爲何近來看着我時目含痛惜、兄弟姐妹們見我時那隱約的幸災樂禍,以及下人們的風言風語……原來如此……
難道這就是父親所說的女子多情?爲什麼她當初是那麼地狂熱執着,而後來卻變成這樣?這難道就是人們所謂的愛情?那也未免太易變,太可笑了!
她去世後半年,我便再次領大軍出征,決意長期駐守邊防。因家中無人適合照看女兒,便將她託付給了她外祖母盧夫人,盧家對此沒有任何說法,大家彼此都心照不宣。
此後,父親多次催我另娶。但我的心沒有辦法再接納任何一個女子。我考慮到他抱孫心切的心情,便收了府中的兩個侍女做侍寢,但不肯再迎娶任何女子。父親對此毫無辦法,只得由我去了。只是我留在府中的時間實在太少,兩位侍妾至今都沒有一人有孕。
軍中的生活雖艱苦,但充實有規律,我過得很踏實。我國和柔然國的戰爭時斷時續,膠着了多年,真希望在我駐守的這些年能獲得突破性的勝利。四年前的那場大戰,因國內兵力不繼,未能乘勝追擊,錯失良機,讓柔然軍逃回本土有苟延殘喘的機會。現在,柔然軍又大舉結兵在邊境,已奪取了我國兩座城池。魏國面臨前所未有的考驗,但這也是重創柔然的大好機會。
我將三年前徵的新兵抽調了一部分到前線,養兵三年,現在該是他們發揮作用的時候了。新兵之中有一個奇怪的小兵。身材修長瘦削,頭髮極短,扎不成髻,只是用髮帶綁成一束垂在腦後,像條馬尾,隨着身體的動作一蕩一蕩地拍打着他的頸脖。眼神極爲清澈,總散發着溫暖的笑意,彷彿天真的孩童,從沒有受過人世間的傷害,覺得世間一切都美好,嘴角永遠彎彎地勾起,心無城府地看着每個人。
第一次看見他是在一個深夜,不知爲什麼他那麼晚纔去澡堂沐浴,還拎着一盆髒衣物想去馬廄邊洗。如此不守規矩的小兵我豈能放過?尤其是他還居然將我心愛的坐騎奔月叫成了“嫦娥”!真不知道他的腦袋瓜在想什麼。被我嚴厲地盤問了一通後,他被嚇得落荒而逃,跑得比兔子還快。
看着那狼狽的身影,我直覺他有古怪,但又說不上是什麼。或許是他太過陰柔的外表和體型?但在平城,比他更柔美的男子我也見過,那些王公貴族所蓄養的男寵哪個不是比女人更貌美如花?
我選擇彭陽縣作爲攻打的第一個目標,是因爲彭陽縣雖然難攻,但對方同樣不能從彭陽縣出兵來攻打我軍,我軍不會有任何的危險。而我在等待一個有利於攻擊的最佳機會。
但機會還沒有等到,麻煩卻先等到了。這個麻煩不是來自敵軍,而是來自宮中——彭城公主前來慰軍!我不相信皇上會派彭城來慰軍,飛鴿傳書詢問一同前來的齊郡王,才發現皇上只是派他來慰軍,彭城只是喬裝出宮、混在軍中偷偷前來的!
“這個嬌蠻任性的公主!”我氣得砸了手中的茶杯。
彭城對我的愛慕早就是盡人皆知的事。自從她到達婚配年齡,已多次或明或暗地向我表示鍾情。但自從盧氏逝去,我已打算不再迎娶任何女子,更何況是一個公主!她身後是不可觸犯的王權,她本身又脾氣驕橫,叫我如何消受?
她對我示意的手段大膽至極,有時叫我目瞪口呆。相形之下,盧氏當年的那些舉動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有一次中秋,皇上在宮中設宴與羣臣共賞明月,宴散之際,她居然假借酒醉,撲到到我懷裡,拉着我的袖子不放手,嘴裡還嚷嚷,叫我帶她回家!我尷尬得要死,幾欲扒個地縫鑽進去。她這樣的行徑無異於直接說讓我將她娶回家。
果然,第二天早朝後,皇上特地留我下來,問我是否有意於彭城,我以需常年呆在軍中害怕冷落了公主爲由推辭了。但沒想到她居然還不肯放棄,現在竟然追到邊塞來了!
她既然來到,身份又曝露了,乾脆就讓她真的擔起慰軍的任務,她身爲皇上的親妹,比齊君王更能鼓舞士氣。所以,我隆重地接待了她,還讓出主帳給她歇息。
她宿在主帳的那個晚上,我正打算就寢,她派侍女來說她身體不適。我掀開主帳幕布,見到的卻是另一番光景:帳內炭火熊熊,彭城只穿着一件暗紅色的單衣倚在牀榻邊,領口大開,露出鎖骨旁的大片肌膚,以及一截粉色的抹胸。她雙目含情,火光之下,有說不出的窈窕動人。如果不是我知道她是絕對不能沾染的人物,我就要屈服於男性的本能之下,畢竟距我上一次的發泄已經很久了,久遠到我都不記得是何時了。
她說:“將軍,不知爲何我突然覺得頭暈胸悶,可能是之前旅途太過勞累之故,你過來摸摸,我可能還有些發燒……”
這公主不知從哪學來這些招數?她哪是發燒,她只是想把火燒到我這裡來。
我一咬牙說:“公主既然不適,那我馬上去請醫官來。”
說完便急忙趕去劉大夫的營帳,請他去處理此事。公主明天就得走,以免她再生出其他事端來。
次日清晨,我對彭城說她應馬上回宮,她立即淚水漣漣,我當作沒看到。但當她說希望只和我一起用午膳當作告別時,我還是不忍心答應了。
午膳按照彭城的意思設在主帳,也沒有邀請齊郡王。用完膳食,她端來一壺茶斟出一杯,端着它對我說:“將軍,我此次前來軍營,給你添了無數麻煩,但這一切都是彭城的一片心意,如若將軍不喜,就請將軍原諒彭城的情不自禁。將軍如果肯原諒彭城,就請飲了這杯茶。”
我接過茶杯說:“公主言重了,公主錯愛是非寒的榮幸,公主何罪之有?何來原諒之說?”然後將茶水緩緩倒在地上。
她一看急了,張口還想說什麼,我不欲再與她糾纏下去,便招手叫來侍女。
“時候不早了,公主和我已用膳完畢,快幫忙收拾東西出發。”
侍女應聲而動,彭城則無比幽怨地凝望着我,我忙撇開目光。公主本來是偷溜出來的,隨行物品很少,侍女一會兒的功夫就收拾好了。我便和彭城一起走出營帳。齊郡王還沒有來到,我們便一起行向齊郡王的營帳,結果半途就碰上了。
送走公主和齊郡王后,我狠狠地操練了一下士兵,發泄了一下心中的鬱悶。收操後,我已累得脣乾舌燥。一回到主帳,便抓起一壺茶往嘴裡灌。半柱香時間後,我覺得腹下蠢蠢欲動,才知道彭城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