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哥, 我和你去那片小樹林吧?”小石頭指着河邊的小山坡說。
“去,你哪需要換裝啊,你在這裡好好看着馬。”花翎抓起包袱走向小樹林。
“蘆葦叢會更隱蔽。”
花翎回頭, 只看見馮非寒徑直走向河邊的背影。
花翎想了想, 最後決定去蘆葦叢, 那裡蘆葦枝葉稠密, 哪怕有人鑽進來也難以看清, 在小樹林則是顧前難顧後了。
花翎一邊走一邊感嘆蘆葦的葉片原來很割人,手上已被劃了幾條血痕了。鑽到蘆葦叢中央,她踩倒一些蘆葦, 給自己製造了一個狹小的空間,然後蹲下身來, 脫下女裝, 換上平時那套鬆鬆垮垮的男裝。不敢冒險脫掉所有的衣服, 因爲蘆葦實在太割人,她不想身上也添幾道傷口。
走回馬兒吃草的地方, 小石頭卻不知去哪兒了,只有張立建攤成大字躺在草地上,馮非寒正從河邊朝這裡走來。
張立建看見她來,便對她說:“今天是包子還是饅頭?還能吃不?我餓了。”
“啊?包子?饅頭?”花翎呆愣了片刻方纔醒悟,這傢伙還沒忘了那句話?
“一整天了, 早變味了, 剛纔被我扔在蘆葦叢裡。有蘋果, 你吃不吃?”花翎從包袱裡挖出一個蘋果扔給他。他接過在衣服上擦了擦, 便“喀哧喀哧”地大嚼起來。這個蘋果本來是預備給小石頭的, 她在雲城小氣地只買了兩個,自己吃了一個, 剩下一個在回來的路上忘記給小石頭了。
“牧野哥,你怎麼這麼快?”小石頭從小樹林裡衝出來,看見張立建正在嚼蘋果便說:“牧野哥,我也要。”
“沒有了,這是最後的一個。”花翎有些內疚。
“你別騙我了,你身上明明還有。”小石頭不相信地看着她。
“真的沒有了。”她伸開雙手以示清白,“你看,沒有地方藏,不信你看看。”
“還說沒有藏?就藏在你懷裡!”他指着她胸前有些隆起的衣服說。
她低頭一看,崩潰了。
他……他說的是什麼話?無比純潔的小石頭,無比純潔的一句話……
她華麗麗地石化了,心裡唯願天顯異象,拯救她於這尷尬境地。哪怕天空下來一道天雷,劈了她,或劈了她身邊的人;哪怕地面突陷一道鴻溝,吞了她,或所有的人一起葬身地底。總勝過此時此刻,讓她羞憤得幾欲引頸自刎。
“快點上馬,天開始黑下來了!”一個冰凍的聲音傳來,花翎聽在耳中卻覺得比母親輕聲的呼喚還要溫暖,感激得幾乎涕泗橫流。望望那位恩公,他已經翻身上馬,身子坐得無比端正,目視前方,似乎在觀察遠方的情形,但表情卻說不出地古怪,起碼她從未見過。
因爲偶像發了話,小石頭立刻二話不說地爬上了馬。一行人便朝着遠處隱約可見的伍鎮飛馳而去。
晚上,待一切收拾妥當,花翎正準備回自己隔壁的房間時,楊書君卻走了進來。
向坐在小案几前沉思的馮非寒行禮後,他說道:“將軍,一切安排妥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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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馮非寒頷首,示意他坐下來。楊書君便在他對面的坐席上跪坐着,從懷裡掏出一張有墨跡的白絹來。
“將軍請看!”
馮非寒一看眼睛亮起來:“書君,你總有讓我驚訝的地方!”
楊書君滿臉笑容,目光若有若無地瞟了一下正站在牀榻邊的花翎,帶着一絲炫耀。
哼,看把你神氣的!她轉過身,假裝去整理剛整理過的牀鋪。
“將軍你看這張雲城方位圖,我年前出使雲城時,在城中勾留了幾日,除了和柔然人就俘虜一事進行交涉外,還暗地裡四處走訪查看,繪製了此圖,想着將軍你將來一定用得上這張圖。不過那時較簡略,現在,我已經結合我們今天打探得來的情況將它進行細化,你看,這是南門,這是北門,這是柔然在城中駐軍的軍營所在地……”
“嗯,這裡的駐軍要如何進行分化是個問題……”
花翎默默地聽着他們探討軍情,心裡生出楊書君一絲佩服,像他這種未雨綢繆的遠見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但聽他們的討論,已經仔細到某個方位的調兵遣將了,似乎這場戰爭已經開始了,不由得發出疑問:
“我們回到彭陽縣,就立刻帶兵前來攻城嗎?”
“我軍已在趕往這裡的途中了。”馮非寒輕描淡寫地說。
“什麼?!”花翎大叫,惹來楊書君的一陣瞪視。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對不起,我太驚訝了。但這怎麼可能?”
“你今天下午不是很聰明的嗎?現在怎麼又變傻了?難道你只是‘愚人千慮,必有一得’?”楊書君譏笑。
“哼,這總好過某些人‘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她略作思索後說,“實際上,將軍是不是在我們出發之前已經安排好了如何調動大軍?在今日我們探城之後,將軍應該也用飛鴿傳書的形式通知了彭陽縣的大軍立即趕往雲城。因爲如果是快馬,最快也要到午夜纔到達彭陽縣城,不是嗎?”
只有做不到的,沒有想不到的。電視劇氾濫的現代,說到行軍打仗,來來去去不都是這幾招麼?
楊書君略顯驚訝地看着她,馮非寒倒是神色平靜地看着她興奮的臉。
“但是濱城和雲城作爲子母城,隨時都會來雲城支援,我軍長途跋涉,能經得起連續而持久的戰鬥嗎?”兩城兵力相加,接近一萬五,而彭陽縣的駐軍只不過是一萬而已。
“你在懷疑本將軍的能力嗎?”
“卑職不敢!”切,只不過隨口問問,又被上綱上線了。
“那你是在擔心本將軍嗎?”
“呃?”
這話聽來怎麼有些……,花翎和楊書君對看了一眼,他也是詫異地望向馮非寒。
馮非寒輕咳了一聲,麪皮僵硬地說:“本將軍自有安排,哪需要你來爲我擔心!”
“有將軍在,我們自然是放心大膽地來打這一仗,將軍可是常勝將軍啊!”花翎說得有些諂媚,然後又滿懷期待地說,“如果我們這一仗擊敗了柔然人,收復了雲城和濱城,我們是不是可以班師回朝了?”
馮非寒瞟了她一眼,正待說話,楊書君已經嗤笑出聲:“就參與了這麼一次戰鬥,那麼快就想着凱旋而歸、策勳封賞了?何況這一仗還沒打呢,都不知你有沒有命回去……”
“書君!說話小心點!開戰之前怎可說出如此不吉利的話?”馮非寒喝道。
“將軍,這小子也太異想天開了!”楊書君一臉的委屈。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從軍已經將近五年,也是時候回家鄉探望雙親了。”
“真的?”花翎兩眼亮晶晶。
“將軍打算以那個城門作爲突破口?”
“這等機密軍情,豈是可以告知你的?”楊書君又喝斥道。
花翎忍住朝他翻白眼的衝動:大哥,你別動不動以將軍的代言人自居好不好?人家正主兒沒發話,你插什麼嘴?拿着雞毛當令箭,好歹你也別當面拔主子的毛啊?還真想惹毛?
“如果給你選,你選那個門?”馮非寒不以爲忤,倒反饒有興趣看着她。
“西門!”
“爲什麼?”
“因爲人少!”
“西門不是連續發生人命案?你不也說西門的夜香池散發的氣體有毒嗎?東、西、南三門中,最邪乎的、最難以掌控的就是西門了。”
“但有一個辦法可以消除一切障礙!”
“什麼辦法?”
“火攻!”
“火攻?現在天氣潮溼,連柴火都點不着了,你竟然叫火攻,你腦袋被驢踢了?”楊書君又按耐不住了。
你才腦袋進水了呢!總沒事找碴,難道已經進入更年期了?
“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西門夜香池連續奪走幾條人命,就是因爲這幾天太陽猛烈,氣溫急升,而夜香池因爲負責清理的人病了,幾日沒上工,池中的糞水在高溫下發酵,就像水被煮沸,產生了一種有毒的氣體。所以當清理夜香的老漢進入池中時,就中毒昏迷了。之後因爲出了人命,夜香池更加沒人清理了。而那氣體越來越濃,以至走近都會覺得頭暈胸悶,時間久了也會中毒。但據我所知,這種氣體極易燃,如果在密閉的空間急劇燃燒,就會發生猛烈的爆炸,波及範圍極廣,殺傷力極大。”
花翎儘量以他們能接受的方式解釋,這種玄乎的氣體每個現代人都很熟悉,那就是沼氣,與煤氣差不多,主要成分是甲烷,一種無色無味而有毒的氣體。她之所以敢貿然提出火攻的建議,全靠在麪館聽到的那一番八卦。
還記得那個麪包臉故弄玄虛地宣揚莊老漢的屍首不在義莊時,幾個聽衆一起齊問:“不在義莊,那在哪?”
包子臉便滿意地環視衆人,清清喉嚨,開始了他的演說:“我是莊老漢的十幾年的鄰居,莊老漢一家是如何出事的,我是再清楚不過了。話說這莊老漢是咱雲城著名的夜香公,全城的夜香都由他一家負責的,每日天色未亮,他就和老婆、兒子去各家收夜香。早上收完夜香後,再一車車地從夜香池裡運往城外的農家。
但前幾日,莊老漢病了,在牀上起不了身,便叫老婆、兒子繼續去,偏生他的兒子是個不孝子,做事拖三拉四,吃喝嫖賭倒在行,二十幾歲了還沒有娶上一門媳婦,平時要不是他爹追着他打,威脅不給他一個銅板,他纔不會去收夜香。現在莊老漢病了,他沒人管了,哪還管收什麼夜香,立即搜了家中值錢的東西,跑得不見人影。莊老漢妻子只好眼淚漣漣地一個人挨家挨戶地收夜香,收完全城的夜香,已是午後了,又找不到那不孝子,就只好由得夜香在池子裡積着了。所以咱們城裡是越來越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