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東宮侍衛砸店團的清場,花滿樓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不少一邊提着褲子,臉上還帶着紅脣印子的達官顯貴,氣沖沖地跑了出來。可一看到朱厚照大馬金刀地坐在正堂門口,盛怒之下的他們就一個個連屁都不敢放,灰溜溜地捂着臉從後門兒跑出去了。
“行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動手吧!”
隨着朱厚照一聲令下,東宮侍衛砸店團,登時拿出了戰場拼殺的氣勢。
看到什麼砸什麼,堅決貫徹何瑾‘不慌不忙細緻砸’的方針。什麼花梨木的桌子、景德鎮的花瓶、古畫、插屏,通通砸個稀巴爛。
就連一位妓女養的一隻福狗,因爲多叫喚了兩聲,也被打斷了腿......總之,比起百寶齋的滿目瘡痍來,花滿樓可謂來了一次免費的裝修。
嗯,是的,除了主體還在之外,剩下的不重新裝修也不行了......
一個時辰後。
看着遍地的零碎,何瑾才心滿意足,對着朱厚照言道:“太子殿下,今兒就先這樣吧。明兒再打探一番英國公別的產業,看後續的進展,咱再見招拆招。”
“好嘞!......”朱厚照還能說什麼,早就樂翻天了:以前在東宮裡瞎玩兒,可從沒這麼過癮!
何千戶就是不一般,賺錢有兩把刷子,砸店都這麼痛快!
一票人氣勢洶洶而來,志得意滿而歸。這過程當中,別說什麼捕快衙役,就連正主兒英國公府的人,都沒露面兒。
可就在何瑾回到家中的時候,忽然看到金元的臉色有些不太對。
沒等金元哆哆嗦嗦地開口,便聽到正堂上,傳來一聲洪亮且惱怒的聲音:“小子,回來了啊......”
何瑾伸眼往正堂上一瞅,二話不說扭頭兒就往外跑。可不料人家早有防備,冷哼一聲,大門兒就被人從外面關上了。
沒奈何,何瑾只能換上一臉的笑容,尷尬地走到自己家的正堂,打招呼道:“啊哈哈......英國公大駕光臨,小人有失遠迎,真是失敬失敬。”
此時正堂兩側,站立的全是頂盔摜甲的精壯兵士。刀出鞘、箭上弦,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嗯......確認過眼神兒,是自己惹不起的人兒。人家那眼中的兇悍之氣,絕對是從戰場死人堆裡打過滾兒的。
英國公張懋鬍子花白奔放,身形卻仍舊魁梧猛惡,大咧咧地坐在客位上,桌上還擺着一柄九環厚背砍山刀。
看到何瑾後,他眼睛一瞪,冷笑一聲:“人人都說你奸猾,卻不料你還如此無情無義。老夫都殺到你家中了,你卻拋下高堂小妾就跑,可是男兒所爲?”
何瑾聞言,登時就笑了:“英國公說笑了,不就是砸店的破事兒嘛,罪不及家人。此番你來也就是嚇嚇我,哪會真的針對我的家人?”
英國公一愣,不由仔細地看了何瑾一眼,哼道:“小子果然奸猾,不過這話倒是說對了......那花滿樓,砸得可還過癮?”
“一般吧,大都是東宮侍衛動的手,我也沒來得及砸上兩件兒。”
英國公的手一下就摸到刀柄上了,眉頭突突直跳,諷刺他道:“聽你的意思,是還想再來幾回?”
何瑾這才一哆嗦,反應了過來,尬笑道:“那,那倒是不用了。互相傷害嘛,小公爺砸了我的百寶齋,我砸了您的花滿樓,也就扯平......不對啊!明明是你們惹事兒在先,怎麼現在搞得,你反倒來興師問罪了?”
說完這句,何瑾才挺直了胸膛,氣憤莫名的模樣——嗯,都怪這老匹夫氣勢太猛了,壓得我都沒反應過來!
可不料,人家張懋聽了這話,非但不羞愧,反而豁然而起,拎起九環厚背砍山刀喝道:“因爲老夫比你光明磊落!”
“好你個心思陰毒的小子,本來就是一件小事兒,你非要搞得滿京城盡知!看樣子,你還想鬧到陛下那裡是不是?”
說着,張懋一步步逼近,繼續道:“一旦真鬧到了陛下那裡,老夫有錯在先,再怎麼說也是贏不了你的。而你卻能踩着老夫的威名,從此在京城嘯傲羣雄......”
“好小子,真是夠陰毒的詭計。幸虧老夫大半生沒白活,否則還真讓你這後生,給壞了一世英名!”
哐當一陣脆響,張懋就把刀架在何瑾脖子上了,冷笑着道:“怎麼樣,老夫猜得是也不是?”
提起這事兒,張懋也是一陣陣的後怕。
早先何瑾和朱厚照帶着東宮侍衛,滿京城晃盪的時候,張懋還當熱鬧看呢。
覺得有趣,也就派人打聽了一番。得知百寶齋其實是在替皇家,挽救大明寶鈔信譽後,他還爲何瑾的手段感到佩服。
老頭兒當然知道,敢阻撓陛下挽救大明寶鈔的倒黴傢伙,必然沒好果子吃。如此一來,何瑾的威名也就一炮打響了。
可就在他美滋滋等着後續的時候,忽然聽說花滿樓,被朱厚照和何瑾給砸了!
老頭兒一輩子征戰沙場,哪能瞧不出其中貓膩兒?
當即喚來那個不爭氣的孫子問了一遍,結果發現原來自家,就是何瑾要踩着上位的倒黴蛋兒!
“哎呀,英國公,這事兒讓你都說出來,也就沒意思了嘛......”被刀架在了脖子上的何瑾,一點都不害怕,反而滿臉的遺憾。
說着,他還看了看那後背砍山刀,隨即捉住了一端,猛一用力。
兩寸厚的大刀,登時從中斷裂,何瑾就拿着另外一截兒,晃盪兩下,隨手扔在了一旁。
張懋詫異無比地看着這一幕,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這小子,竟如此大的力氣!再加上陰沉的心計和這般膽色,簡直......就是戰場上的一把好手兒啊!
沒錯,冷兵器時代,武將最重要的是什麼?
無非就是要有膽色,所謂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就是要有臨陣不亂的膽識!
另外還得有心眼兒,會算計,敵人的來意目的能一眼就看出來,繼而才能出其不意、反戈一擊。
而這小子從自己來時到現在,可不就先一直示弱,麻痹自己。隨即又猛然亮出這一手兒,讓自己驚詫無比?
還有就是他這麼一把子怪力氣,也是不可或缺的。軍中向來尚武,有這樣的武力,輕易就能服衆!
一想到這些,張懋的眼珠兒不由轉了兩圈兒,看着何瑾忽然就放聲大笑了起來:“好小子,不錯!雖然卑鄙陰險了些,但有膽有謀,是條好漢子!......”
說着,張懋也扔了那半截兒的砍山刀,一巴掌拍在了何瑾的肩膀上。
何瑾登時身子一歪,感覺半截身子都麻了。
可架勢都擺出來了,他也只能咬着牙,嘿嘿傻笑道:“英國公過獎了......不知那百寶齋一事兒?”
現在,他不想跟張懋多說了,只想趕快把這事兒揭過去:人家張懋明顯不是吃乾飯的,自己這次佔不了多大便宜。
可不料,張懋卻好似忽然來了興致,打斷何瑾道:“唉......都是小事兒,老夫好不容易來你府上一趟,你不招待一番?”
招,招待?
還要在我家吃飯?
何瑾登時更不樂意了,苦着臉道:“老公爺,小子家貧寒酸,一時也沒個準備,不如改日......”
一聽這話,張懋就惱怒了:“你家貧寒酸?......正三品的府宅住着,磁州的礦山運河開着,安陽的清平商行做着,京城半個月就摟了兩萬斤的銅料,你跟老夫說沒錢?”
何瑾一下就哭了,沒想到張懋把自己的底細,打探地這麼清楚。
“國公爺,有錢也要省着點嘛......哎哎,你撿那半截刀幹啥?我設宴,設宴款待您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