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寄了明信片,安傑廉的心情舒暢了很多,走在陽光下時甚至低聲地哼着歌。香緗追上他,說:“原來你的家在巴黎啊。”
安傑廉搖頭:“只是寄給朋友的。”
“朋友?你喊朋友叫‘爸爸媽媽’?”
安傑廉立刻停住了腳步,問:“你都看見什麼了?”那眼神似乎要把香緗吞噬掉。
“什麼都沒看到啊。”香緗笑嘻嘻地,緊跑了兩步到停車場,坐進了汽車。
可是她越是說得輕描淡寫,安傑廉就越擔心她真的看見了什麼。他也來到車前,爲了掩飾他的尷尬,他說肚子好餓要先吃飯。
“你去吃吧,幹嗎要告訴我?”
安傑廉什麼話都說不出,只好轉回身,朝着路邊的一家拉麪店走去。在甘肅省,幾乎隨處可見打着“正宗蘭州拉麪”旗號的拉麪店。安傑廉隨便吃了點,感覺料很足,口味也很重,和法國的精緻料理相比,它們雖然在色形上稍遜一籌,但在口味上卻是各有千秋。當他咂着滋味回到停車場打開門時,發現香緗橫躺在座位上,張着小嘴睡得正香。安傑廉不知道自己是該生氣還是該發怒,只好伸出腳去踢她的小腿。香緗揉了揉眼睛,看見了正低頭往裡張望的安傑廉。她還沒起身,首先指着安傑廉的臉說:“你中午吃飯的飯粒還在嘴邊呢。”
安傑廉趕忙縮回頭,伸手抹了抹嘴——什麼都沒有。他這纔想到自己中午吃的是拉麪,怎麼可能有飯粒呢。當他再回頭惡狠狠地看着香緗時,她已經坐了起來,笑成了一團。
安傑廉坐進車裡,關好門。這時香緗已經收斂了笑容,正襟危坐。安傑廉把臉湊到香緗近前,近得可以聞到她身上的清香。而香緗轉過頭,用忽閃的大眼睛瞪着他,在她的眼神中已經現出了慌亂。
“我告訴你,”安傑廉開口,仍是不緊不慢,“你想找死就說話。”
車子再次起動,是開往敦煌的又一風景名勝月牙泉。香緗的臉還泛着紅暈,因爲剛纔安傑廉靠得太近而芳心亂跳,所以一路上都緊閉着嘴不說話,目光望向窗外湛藍的天空;而安傑廉則微笑着,不時偷眼看看香緗,心裡產生一種因折磨別人而產生的快感。
香緗把外衣扔在了車上,將針織衫的袖子挽起,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然後從挎包裡翻出墨鏡,拎着照相機下了車。安傑廉的動作似乎永遠比她快,他揹着照相機,已經走在她的前面了,袖釦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香緗走在他的身後,悄悄地打量着。他修長的身材更多地顯示了輕捷而非力量,即使是長時間乘車,也沒有絲毫褶皺的襯衫說明他從小就過着安逸的生活,而且非常注重自己的外在形象。香緗打開照相機的鏡頭蓋,對着他的背影連拍了幾張。不管怎麼說,她要讓自己在和女友們講起這個稀有動物時有理有據。
月牙泉的全稱是鳴沙山-月牙泉。一彎新月般的泉水依偎在連綿的沙山腳下,當風吹過沙子,會發出天籟一般的鳴響。鳴沙山-月牙泉也因此得名。
那天的風有些大,當安傑廉和香緗的腳一踏上沙山,就聽到了那“嗚嗚”的聲響。當他們一步一步向着沙山的頂峰攀爬時,那聲響就在耳邊真切地響着。爬到半山腰已累得氣喘,安傑廉回頭去看自己的足跡時,發現自己竟然走了那麼長,爬了那麼高。
他正站在那裡陶醉,忽然看見香緗正氣喘着一步步向上走,每邁出一步都是極其小心的,因爲每一步都是遊走在失足跌落下山的邊緣。安傑廉則站在高處,插手說着風涼話:“踩着我的腳印向上不就好了,到底是女人。”
“那是你的腳印,如果我踩了,豈不是重複了你的道路?而我的道路將永遠不存在。”
安傑廉看着她,想說些什麼,終究是沒有說出口。他向下走了幾步,想拉香緗上來;但香緗一把推開了他的手,害得他一趔趄。香緗爬到山頂時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她坐在地上翻出包裡的礦泉水,剛放到嘴邊還沒來得及喝,就轉頭看見了山下寧靜的月牙泉。它是那麼一小汪,在年蒸發量幾千毫米的沙漠中獨自支撐到今日。它的美在於它的堅持和守侯。這樣的景色當然不會被他們這樣的旅行攝影家錯過,在拍攝了幾組照片之後,香緗說:“我們到近處去看看它吧。”
“她還真是不記仇啊。”安傑廉也只能這樣感嘆了。
他們是一步步爬到了山上,一路上,細細的沙子已經灌滿了鞋子,所以不得不停下好幾次把沙子倒出來以減輕腳下的負重。剛向前走了幾步,看到一位滿面風霜的中年男子坐在沙上擦着竹排。在他的身邊,有許多擦好的竹排隨意地擺放着。安傑廉微笑了一下,說:“我們滑這個下山吧。”
沒等香緗同意,他就向滑沙的出租人走了過去。香緗有老大的不願意,但若想要這樣一步一步地走下山去又非常不容易。於是她也只好同意了,跟在安傑廉的身後。出租人正在每個竹排的背面抹着一種特殊的油,油的多少決定了竹排行進時的快慢。安傑廉付了兩個人的錢,挑了一箇中速的筏子,特意囑咐出租人另外的一個一定要多抹油,便按照方法坐了上去。
他衝香緗揮了揮手,示意另外的一個竹筏是給她的,而且這點小錢就不必客氣了。之後,他雙手一使力,筏子便向山下衝去。這次,他能更清楚地聽到沙子的鳴響,風在耳畔呼呼作響,讓他有了一種風馳電掣的感覺。筏子停住時,他發現自己的身上和鞋裡都灌滿了沙子,於是便坐在原地整理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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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整理完一隻鞋子,他就聽到了香緗的叫聲。他扭頭一看,那隻筏子果然比自己的快了不知多少倍,香緗像駕駛着一輛剎車失靈的汽車一樣衝了下來。他扭過頭來偷笑了片刻,香緗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一把把他推倒在沙子上。
“你搞了什麼鬼,爲什麼會這麼快!”
安傑廉故作委屈地說:“我哪裡有那麼大的本事搞鬼,怪你自己膽小好不好。”說着他穿好鞋子,一邊撣着身上的沙子,一邊向前走,但已經快要笑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