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原到平遙,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香緗靠在張美的肩膀上睡着了。從上海到太原的這一夜火車,她一直都沒有睡安穩,剛剛被睡意籠罩就又被火車的搖晃弄醒。早上在晉祠,她強打精神,跟着張美轉了裡裡外外的景點,現在她終於堅持不住了,也顧不上路途的顛簸,進入了甜美的睡眠。當她被張美推醒,迷迷糊糊地下了車時,就看見平遙古城的城牆矗立在她的面前。
她一下子就感覺彷彿又回到了西安,扭頭看見了旁邊的張美,這才意識到這是山西的平遙。她嘆了一口氣,知道這個地方是註定會充滿無奈和苦悶了。
天色將晚,張美和香緗並肩沿着北大街走進古城,擡頭可見明清時的建築林立在道路兩側,小商販們叫賣的商品無外乎是平遙牛肉、推光漆器和不知真假的古玩。沿北大街走到明清街,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街道兩旁的商店都點起了燈,高高地挑起了紅燈籠,把古城裝點得古香古色。張美和香緗感覺腿要斷掉了,再往前走就要趴下了。正在這時,她們看見了天元奎客棧門口的紅燈籠,感覺終於得救了。
天元奎客棧是古城裡響噹噹的角色,一提到天元奎,當地人就會說起老闆娘的那一口英語。她們定的房間在二樓,竹木製的樓梯,刺繡的門簾,房間內四大美女的掛飾,燈籠式的吊燈,所有的這一切彷彿置身古代。如果是在上海,走進這樣的房間肯定會覺得矯揉造作和不舒服,但現在是平遙,是中國的四大古城之一,在這樣的城市裡住這樣古樸的房間,竟然一點也不感到難受。
香緗洗了澡,懶洋洋地趴在牀上,一手撥弄着遙控器變換頻道,一手揉着溼漉漉的頭髮。張美從浴室出來,催她趕快睡覺。香緗關了電視,躺在牀上,感覺腦袋下面的溼頭髮溽熱得難受;看外面,月光如洗,把皎潔的白色灑滿庭院,不遠處飄來了時斷時續的洞蕭聲。
這一夜睡得很沉,清晨被前院傳來的古琴聲叫醒。張美起牀後發現了自己的一頭亂髮,只好又返回浴室重新洗了個澡。她的手機放在牀上,短消息一條一條地跳了出來。
“夏醫生讓我給診所的同事帶禮物,這地方有什麼好帶的。”
“有個上司就是麻煩,看我,無事一身輕,也不用考慮帶什麼。”
“寄明信片吧,這個便宜。”張美似乎很是高興,認爲自己找到了一個省錢的方法,“你上次不是從西安給我寄了一張嗎,突然就想了起來。”
香緗沒有說話,其實自己的這個習慣,也是從安傑廉那裡學來的。她的臉上黯淡了下來,張美察覺了出來,說:“你也給安傑廉寄一張吧,讓他知道你可以把他縱容在心底,也可以把他當作只是路過的人而已。”
“爲什麼要告訴他?”
“爲什麼?因爲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你們都這麼有緣過了,難道不該表示什麼嗎?”
“那我寧願前世只回了五百次。”
張美嘆了口氣,說:“爲什麼在這世界上,就沒有一個令我牽掛的男人呢?”
在樓下的餐廳吃了昂貴的早餐,出了客棧門,外面陽光明媚,早起的人們往街上潑水,以增加空氣中的溼度。走了不多遠便看見了古城內的郵局,張美便拉着她走進去。櫃檯裡的明信片只剩一套,張美無可選擇,只好買了下來,坐到旁邊的桌旁動手寫起來。香緗坐在她的對面,反覆思量張美的那一番話,看着她一張張地將明信片從存根上扯下來。張美突然將一張古城牆的遞到她的面前,說:“這張給你,看到古城牆,他會想起西安吧。”
聽到這句話,香緗把明信片又扔回到張美的手裡,說:“快點寫吧,寫完了我們好去雙林寺。”
雙林寺位於平遙古城西北側,是全國重點保護單位和世界文化遺產。坐上去往雙林寺的電瓶車,就感覺到北方初春凜凜的朔風,張美和香緗都把風衣的帽子扯了出來,戴上風鏡保護眼睛,但還是覺得腳下冷得難耐。到達雙林寺時,售票處的值班室裡還點着爐火。
寺里人很少,除了她們兩個,其他人都是到雙林寺來臨摹的學生。張美拉着香緗到了大雄寶殿,叩了頭,也給了香火錢。寺裡的和尚看見了希有的香客,便贈送了兩副佛珠,還帶她們到旁邊的偏殿去開光。香緗懵懵懂懂地跟着,按照和尚說的去做了,心想這佛教還真是光大得很,爲什麼各地的和尚同樣是在開光,卻說着不同地方的方言呢?
那和尚又衝着香緗說了很多,談論了她的面相,還給了她擇偶的建議。香緗不知道自己是該信還是不該信,只是一味地聽着。到後來,那和尚讓香緗請一盞長明燈放在廟裡,以保佑自己的姻緣。這時候香緗就站起了身,來到殿外。
張美在她的後面。香緗站在門口,望着遠處蒼涼的風景,想到了身在上海的安傑廉。他現在在做什麼,自己離職的這段時間,他有沒有想到過自己。不知不覺中,一行清淚滑過她的臉龐,被呼嘯的冽風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