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宋元拉着我跑到一個偏僻的樹林中，我們都停下來大口地喘着粗氣。
“到這裡就安全了……”宋元一隻手扶着樹說，“再往前走一公里就是離開村莊的那條公路……天都快黑了，現在走還能趕上最後一班車……”
我的胸口跟隨着呼吸大起大伏，但一雙眼睛卻死死地盯着宋元。
“你想聽我解釋？”
宋元看着我，眼裡透出了一絲憂傷。
我點了點頭。
“如你所見……診所裡面有一個女人的屍體……我知道你很害怕……”
我將頭扭了過去，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那是一個醫療事故。”宋元深吸了一口氣，“是一個暴斃的女人，之前和你說過，我後院的雞棚是爲了研究一種傳染疾病，你還記得嗎？”
“嗯，記得。”
“那就是了，那個女人是有一天找到我這裡的，來的時候她已經快不行了，她是個孤兒，沒有任何親人，所以並沒有任何收入來源，平時只靠着**的救濟，然而治療這種病所需要的藥物很貴，並不是她能支付得起的，可以說，她來的那一刻就已經被宣佈了死刑了……”
宋元乾咳了一下，我將我隨身攜帶的水壺遞了過去，宋元應該是跑累了，將水壺裡面的水一飲而盡。
“抱歉……我太渴了……”
我搖了搖頭：“沒關係，你繼續說。”
“嗯……後來那個女人給我講了一個故事，她說她原先是別的村裡的人，一路流浪到了這個村子。她的父親也是一個村醫，但是並不是那種醫術高明的醫生，卻絕不是個庸醫，他給別人治病從來不收病人半毛錢，但是由於醫術不精，有的時候會出現很多笑話……他喜歡發明和製作藥品，可這並不爲世人所接受，直到有一天，村長爲了壟斷村中的經濟，辦了一間大型的村裡的診所……當然了，像她父親這樣的人完全不符合那標準——因爲這診所裡面所有的醫療費用都高的可怕——大概這也是村長爲了壟斷經濟的一種手段吧。但她的父親仍然是不收一分錢進行治療。村長爲了扼殺這種現象，就設計了一個陰謀，將她父親毒死。她的父親臨終前和她說她最大的心願就是爲所有人的健康而生，從此讓這個村裡不再有疾病，然後就辭世而去……”
宋元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繼續對我說。
“後來那個女人就對我說，她沒有任何的錢，可以說是身無分文……他唯一的願望就是繼承父親的遺願……然而她又不懂醫術，不能研究藥物，也不能懸壺濟世……但是我能……她看着我的雙眼，說：‘宋大夫，我相信你，我知道我現在得的這個病傳染性很大，是一個很嚴重的病，我不能做出什麼……但求你可以用我逝去的身體去做一些人體研究……或許對您將要研製出來的藥物會有所幫助……’我當時很感動，對她說，我不要任何錢，我一定要把你的病治好……”
宋元低下了頭，聲音突然沉了下來。
“後來……在我的治療過程中，她終於由於體質過弱而無法活到明天……這雖然並不是我的全責，但我也是有責任的……爲了完成那女人最後的心願，我擅自做主，將那女人的屍體留在了診所裡面，並且告訴了琳琳。是琳琳讓她的父親幫我修葺了這個機關，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爲了做人體實驗……我知道這樣很殘忍……但是這只是爲了讓死去的人得以心安……”
我的心熱辣辣的，這故事幾乎就要把我融化了。
然而，我卻突然覺得好像哪裡有些不對勁……
但是究竟是哪裡不對呢？我卻想不出來……
我擡頭瞟了一眼宋元，忽然，我覺得他的眼神裡有一種讓我不寒而慄的冷。
那並不是殘忍，而是一種滿足感，或者說是喜悅感……
這是爲什麼……？
我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每當我瞟到宋元的時候，他的嘴角還是會在不經意間微微上翹……
難道宋元對我還有隱瞞？？
等等，難道是這個故事另有蹊蹺嗎？
可是我手中並沒有證據，無論結果是什麼，我是不可以亂說的。
但我一定要將真相查出來！
旋即，我冷冷地看着宋元：“那被硫酸潑過的臉是怎麼回事？”
“那只是一個意外……”宋元擡起頭來，“那是有一次實驗，我不小心將硫酸弄撒，飛濺起來的液體滴在了那女人的臉上……後來就成了這個樣子……”
“呵……”我輕蔑地嘆道，“如果不知道的話，我還以爲你是因爲很討厭那個女人的長相……她可是你的病人……你的一句不小心就能將她毀容嗎？”
這簡直就是對醫生職業道德的不負責任！！
“我……我也不想……但我也沒有辦法……”
宋元一臉陰霾，說話的時候有些啜泣。
也許是一種幻覺，我總覺得他那做作的表情像在演戲……而且是很蹩腳的戲……
我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因爲那張腥臭腐爛的臉瞬間劃過我的腦海。
我扶額，重重地搖了搖頭。
宋元跑到我的跟前想要扶我，被我一下子甩開了。
我向後退了兩步，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
“許琳琳說你……說你……是怎麼回事？”
“我？哦……戀屍癖麼……呵呵……”宋元無奈地搖着頭，“那個傻丫頭……她這麼說，只是怕你誤會……與其那麼說……不如說是怕被你發現後報警啊……因爲這種濫用病人的遺體作爲醫學實驗的載體的行爲，如果沒有相關法律的規定可是犯法的……但是你知道，咱這是個小村子，平時暴斃而亡的人不在少數，光是那些叫不出來名字的屍體就有很多……我們又沒有那麼健全的體系，自然也就沒有那麼多的條條框框，當初我和琳琳說的時候，她也爲那個故事感動了……所以很諒解我……她做的這一切都是爲我好。”
宋元說完，呆愣愣地看着我：
“這就是你要聽的真相……”
他抓住了我的手：“來，我們走吧，車馬上就來了，如果你不走的話……在這村子裡會沒有落腳之地的……”
他的手沒有了前些日子的溫暖，相反卻如冰一般寒冷，那雖然是一個溫暖的故事，卻得不到我的半點諒解……
並不是我的心狠。我之所以會這樣看，是由於宋元那種詭異的表情……
周圍的風慢慢變涼，雖然只是傍晚，我卻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死一般的寂靜。
我被宋元拖着向公路的方向跑着，但是我的心卻沒有辦法安定下來……
我感到周圍的危險正在不斷向我靠近，那是一種不易被察覺的氣息。
我要保護自己！至少不要將性命斷送在這個村子裡！！
天越發昏暗，我感覺那灰暗陰霾的天空正在一點點將我吞噬。
我摸了摸口袋裡的匕首，只有那把匕首才能讓我那顆搖盪不停的心停頓下來，也只有那把匕首才能讓我在黑暗中尋找到一絲絲慰藉……
這不安感究竟是什麼呢？
突然，我的目光停留在了宋元和我相牽的手上……
我知道了！
我終於知道那奇怪的地方在哪裡了！！！
原來這纔是所謂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