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水, 被用力地潑了在我頭上,整個人霎時就清醒了。
感覺到自己的手腳被緊緊綁住,嘴上和眼睛上都蒙着布條, 根本就什麼也看不見。
我……被綁架了?慧覺做的好事?
印象中的慧覺, 是個坦誠直率的女中豪傑, 與人爲善、行俠仗義, 怎會幹起了此等低劣之事?明知我貴爲昭儀, 卻還要出此下策,真就不想要命了麼?
不對……難道她就是衝着我是昭儀,所以才綁我回來的?
“把她眼睛和嘴上的布解開吧。”慧覺說罷後, 便有人過來爲我解布。他們動作之粗魯,讓我有種感覺, 他們甚至是恨着我的。
我張開雙眼, 觀望四周, 發現自己正身處於一個山寨裡,慧覺坐在前方正中央喝酒, 儼然一副主人的姿態。兩旁還站着些人,個個都窮兇極惡的樣子,其中甚至不乏女人。
“你究竟是誰?”見慧覺自顧自地喝酒,毫無要理我的意思,我便提起膽量先行發問。
“你真好笑, 不擔心下自己的處境, 反倒關心起我的身份來了?”她放下酒罈, 架起腳來, 看我時的眼神就像是我說了些什麼好笑的話般。
“首領, 還留着這個無視綱常的妖妃的狗命幹嘛?讓老夫把她給殺了!”突然,從慧覺旁邊站出來一個彪形大漢。只見他眉目間透露着殺氣, 裸/露出黝黑的上身,手中還持有大刀一把,像極了一個殘酷的劊子手。
“直接殺了這個妖妃實在是太便宜李治那狗皇帝了,該讓咱弟兄們輪番享用一下,把唐宮好好羞辱一番!”又一個較爲年輕一點的男人站出來“提建議”。
“得了吧你,色心起了就直說,你真當首領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有種你大可以把狗皇帝也給捉回來,在他面前玩這個女人啊。”站在那男人旁邊的一位年輕女子把他推到一邊,繼續道:“按我說呀,該把這女人五馬分屍,掛其頭顱於城門之上示衆纔是!”
這三個人的話確實讓我聽了以後不寒而慄。可是,比恐懼更勝一籌的,是我的恍然大悟。我終於知道,尼姑慧覺的真面目了——
叛軍首領,陳碩真。
我之前對陳碩真此人並不瞭解,還是前陣子才從李治口中獲知一二的。她是起義軍的女首領,自封“文佳皇帝”,一個月前才起兵的。說來她也是位風雲人物,雖然武則天是第一位正統女皇帝,可她纔是第一位自稱皇帝的女人,大抵她現在的行爲對武則天日後的稱帝,還是影響不少的。
“你們都給我住嘴!”陳碩真高聲道,“都先給我退下吧,我有些話要跟武昭儀談談。”說罷,兩旁的人才帶着不滿散開。一時間,就只剩下我與陳碩真二人了。
她從寶座上走下,向我靠近。我有些懼怕,暗暗挪動身體閃避,可自然是比不上她這個行動自如的人的。本以爲她會對我不利,沒想到她卻在我身旁蹲下,撿起剛剛被扔下的矇眼布——
爲我擦淨眼睛旁的水……
既然捉了我,還要對我好?
“唉,你爲什麼要跟了他呢?”陳碩真竟在語重心長地說話,還爲此嘆氣。究竟她是叛亂的陳碩真,還是曾救我一命的好姐姐慧覺?
應該說,兩個都是她。
“只有他才能救我出感業寺。”我道,不料陳碩真卻直搖頭。
“早知道你是這麼想離開那裡的,當初我就該把你一併帶走。跟你相識的時間雖不長,我卻認定了你是那種喜歡過安逸生活的人,所以纔沒想把你捲入風雨之中的。”
可這次,輪到我搖頭了。
“我愛他。”
單憑這個理由,李治在我心中就已勝過所有人了。
“愛他?笑話!君王之愛,向來都是最靠不住的,妹妹你何以要深陷其中?即使他今日給了你無限寵愛,可將來總有一天,色衰愛弛就會落到妹妹頭上的!”
“那是日後的事了,反正我心裡只有他一人,只願留在有他在的地方。”
“哼,恐怕他心裡可不止妹妹一人!”
看來陳碩真對李治真是極爲反感,我不想與之爭論,只淡然笑道:“聖上心中當然不止妹妹一人了,聖上心中還有江山、社稷、子民……”
“看來妹妹中毒已深,姐姐是救不回來的了。”陳碩真放棄了動搖我的心思,起身重新坐回到寶座上,以高姿態看我。“本來還以爲是因那狗皇帝的威逼利誘,妹妹身爲庶母纔會跟他幹出這種讓天下人恥笑的亂倫之事,萬萬沒想到竟是妹妹自願的。不過妹妹放心,姐姐不會傷害你的,姐姐還要妹妹的幫忙呢。”
聽她此言,我心驚又起。難道她想……
“你是想要利用我,把聖上給引出來?”接着我又閉眼搖頭道:“你死心吧,他是不會爲了救我就隻身前來的。”
“他會的。”陳碩真說得篤定,“既然當年他肯冒着罵名將你從感業寺中接出,如今也會爲你而涉嫌!”
這根本就是性質完全不同的兩碼事,豈能相提並論呢?將我接出尼姑庵,絲毫不會威脅到他的皇位和性命,可身涉敵營來救我,很可能最後不僅救不了老婆,還會把江山也相讓了。
陳碩真一點也不瞭解李治,他根本就不是什麼好人,而且太精明瞭,可能虧本的生意,他纔不會去做。他隱忍多年,才最終登上皇位,又豈能容他人搶奪?他那樣腹黑的人,設計救我是一定的,但絕不會爲我涉險,就算再如何喜歡也不會。就像當初我落馬之時,他就是眼睜睜看我受傷,晚上纔來關心我一下的,至於接出感業寺一事,他更是等了一年等到王皇后開口了纔有所行動。
她太小看李治了。
陳碩真見與我話不投機,便命人將我帶下,鎖在一個地牢之中。如今我是他們起義軍手中一個重要的籌碼,他們自然得對我嚴加看守了。期間有人送來過飯菜,可我卻一點胃口都沒有,碰都沒碰,就如此將它晾在了一邊。
“喲,看來昭儀娘娘可是吃不慣這冷飯冷菜啊。”其中一個守衛兵從兜中取出一把鑰匙,向我所在的牢房走近,“也是,娘娘肯定冷得沒有胃口了吧?不如今晚就讓大爺我來讓娘娘暖和暖和,肯定比那狗皇帝更能讓娘娘滿意的,嘿嘿。”
看到他笑得一臉淫/賤相,言行猥瑣,我就渾身發抖,根本不敢去想象可能的後果。不過我還未被嚇到連自救都不會,我掂量了一下腳上的鎖鏈,想趁他開門之際掙扎逃走,卻發現完全無用,因爲鐵鎖太重,我根本就連腳都擡不起來。即使他把門打開了,我還是無法挪步。更何況戴着這樣的腳鏈,我即使能移動也肯定是跑不快的,即使逃出門了也必會被他們給捉住。
“喂,你幹什麼呢!首領說過了,要我們好好看守着這個女人的!”另外一個守衛兵過來制止他。
“我現在難道有疏忽職守嗎?首領說要好好看守,又沒說不能拿來玩玩。其實除了那個狗皇帝,還有誰會來救這個女人?朝廷那些人巴不得她死呢!再說了,如果我們成功了,她就是階下囚了,還有誰不能碰?如果我們失敗了,那就連命都沒了,還不如趁現在就先讓自己命根子爽一下。這女人引人亂倫,比青樓豔妓還要下賤!既然迷得住李世民和李治兩父子,想必牀上功夫必然厲害。這麼難得的溫柔鄉,簡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餡餅,大爺我今晚肯定要沉浸其中的。你如果膽小不加入,那就出去把風!別來煩着我!”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可以這麼長篇大論地把“下流”這門學問表現得淋漓盡致,賀蘭敏之或許還得拜他爲師。
看着他把門打開,我心中一陣慌亂。不行……我一定得想出個辦法來!不然難道還坐在地上哭鬧着叫嚷“不要”?根據我多年看電視劇和小說的經驗,這通常都只能讓男人更起興。
我聞到他一身酒氣,大概是喝醉了,於是心生一計,便道:“這位大哥呀,不如先把奴家的腳銬打開吧……實在是勒得人家好痛呢……反正打開它,也是遲早的事嘛……”
“有詐!”本來我見那猥瑣男確有意思要去找腳銬的鑰匙,不料就在此時,他旁邊的那位守衛卻趕緊捉住了他的肩膀,制止了他。
“還能有什麼詐呢。你看我一個弱質女流的,又是身着裙子,即使想逃也跑不快呀,兩位大哥一撲過來就能把奴家制服了,怕是衣裙也要被撲掉了呢……”我儘量裝出一副媚樣,不斷用言語試圖在他們腦中勾勒出一些色/情的景象。
“就是就是!你看你,膽小如鼠!難道我們哥倆連個女人也制不住?”說罷,猥瑣男就不顧勸阻,過來爲我解開腳銬。
其實我也沒有想到什麼好法子,我的打算也是——逃。
只是沒想到真被我的烏鴉嘴說中了,我根本就跑不過他們。還沒衝出牢房的門,我就已經被猥瑣男鉗制住了。
“想跑?!門都沒有!”他從背後死死地抱住我並將我往牢房內部拖。我拼命想要掙脫出來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敵不過這男人的蠻力。情況危急,我也只能跟他拼了,一個低頭就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臂,疼得他呱呱直叫,立即鬆開了手。
我見狀,打算乘勝追擊,發現鎖在自己手上的鐵製手銬可當武器使用,我便握緊拳頭,用圍有手銬的位置向那兩個守衛的腦門上用力撞擊。見到他們都略有停住,用手捂住受傷流血的地方,我趕緊趁機開溜。不過那些亡命之徒也真不是吃素的,捂着傷口,忍着疼痛,就又重新開始追捕我了。眼看跑了沒多遠就又要被他們追上了,我真是無計可施了。
上天,就這麼一次,能不能戲劇一點,讓李治突然出現來救我?
正當我祈禱之際,突見一蒙面黑衣男子持劍從外面闖入。那男子身手極好,而且招招正中要害。他選擇了最高效的方法——不是殺了他們,而是刺傷他們的膝蓋。只見那兩人齊刷刷倒地,雖然命還在,但已無法走動了。
正是險中之險,我竟做了電視劇中救人的男主角纔會做的事,向着蒙面客走了過去,拉起他的手對他道:
“我們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