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二度活捉

也不知是那黑衣人帶着我在跑, 還是我在拉着那黑衣人跑,只知我們在山上樹林裡跑了許久,卻怎麼也逃不出去。

不過這個黑衣人究竟是誰?我是否真可以信他, 跟他逃走?當初我就因太容易相信人了, 纔會上了陳碩真的當, 我不想再重蹈覆轍了。

“哎喲!”我側一側身體, 假裝扭到了腳, 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大俠,我扭到腳了。”

那人二話不說,蹲下來就要將我背起。我趁他毫無防備之際, 拉下了他的面罩——

賀蘭敏之!

“怎麼是你?!”我叫道,他卻立即一手捂住我的嘴, 另一手豎起食指置於脣上, 做了個讓我噤聲的動作。見我點點頭, 他才肯把手放開。

“怎麼是你?”又是同樣的問題,可是我儘量壓低聲音, 幾乎等於是在耳語,而且又換了一種語氣,沒有驚訝,只有疑惑。

“怎麼不能是我?”他見我發現了是他,先是頗有些受驚的, 可很快, 他那張臉上就掛上了招牌的狡黠笑容。“姨娘不知道敏之一直都很留意你的麼?”

沒想到在這麼危急的情況下, 他還能鎮定自若地擺出一副輕佻模樣。本來因爲他前來救援, 我對他是有些改觀的, 不過他此話一出,又惹我討厭了,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我不想理會他,因而也閉嘴不再說話。我大概能猜到爲什麼會是賀蘭敏之來救我了,當時在武宅中他應該是一直尾隨着我的,所以能夠及時發現我被陳碩真綁架,追到了山寨來。只是不知道他那套黑衣是從哪裡搞來的,又爲什麼要蒙着臉不讓我認出來呢?是怕被起義軍記住了長相?

不過賀蘭敏之,我應該是能信任的,畢竟我們雖然互相討厭,但終究是親人,而且他在行動上也確確實實來救我了。之前忙着跑路,沒有心思留意到,可等他在我面前蹲下來的時候,我就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

“你受傷了?”

“剛剛被那守衛刺到了肩膀,不過沒什麼大礙。”我確實看到了他左肩上的衣服被刺破了,不過因爲身處於夜色之中,他的衣服又是黑色的,我沒能看到血跡。

見他還想揹着我來逃跑,我便擺手拒絕,起身道:

“好,我的腳其實也沒什麼大礙,我們快點趕回去吧。”

不料聽我此言,他卻是搖頭一笑,道:“一般發現恩人爲救自己而受了傷以後,不是該勸恩人停下來休息一番再走的麼?姨娘的心可還真是硬啊。”

“我看你還有精神胡說八道,猜你受的傷應該不重。”我道,“而且我還要趕着回到聖上身邊去呢,不然他會很擔心的。”

“姨娘就這麼有自信?說不定聖上早把姨娘給忘了,現在正跟妹妹歡度良宵呢。”

我真想一舉手就甩給賀蘭敏之一個巴掌。可考慮到他剛剛救了我,又因此而負傷,也就算了,心中死死憋住這股氣不發泄出來。

“姨娘一副要打我卻得忍着的模樣,真是可愛。”他調侃我時的笑容更是欠扁,在我眼裡看來實在是能跟剛纔那猥瑣男相提並論了。

“快走吧。”我不想再與他這樣浪費時間,便先行邁出腳步。可一步還沒走成,就被他拉住了。我轉頭剛想問他又怎麼了,卻第一次見到了他的皺眉。

“來不及了。”

我有些不解,可當我靜下來細聽之時,就知道了他所指的是什麼。

我已經聽到了許多馬蹄聲,在向我們這個方向靠近。

***

本來以爲有人來營救了,我就能逃出生天,不料上天總不如我所願,不僅沒讓我成功逃脫,還多拉了一個人進火坑。

在叛軍將我們圍住之前,我還心存僥倖,希望那些馬都是皇家軍隊的,是李治派人來救我了,不過最後這個美好的願望還是沒能實現。被他們發現時,我與受了傷的賀蘭敏之都已手無縛雞之力,而那沒骨氣的賀蘭敏之,更是沒有絲毫反抗就舉手投降了。

本來還以爲他能救得了我,沒想到所託非人了。

陳碩真將我們二人關在寨營總陀的一間密室中。這件密室原是一個山洞,被陳碩真以大石與矮樹作掩護,外人極難察覺出這裡的異常,比地牢更可靠,果真是藏人藏寶的好地方。恐怕即使羽林軍到來,也未必能找到此處。

我們的手腳皆被鐵鎖拷牢,嘴上也被布條密封。而且密室裡頭空間極小,我們不能蹦蹦跳跳來引起外面的注意。不過萬幸的是,我們還是能透過石間的小縫,看到外面的情況的。

可是現在我們依然是什麼都看不清——陳碩真命人熄滅了所有燈火,讓這整片山域陷入黑暗之中,只有縷縷月色照明。而她本人,則挾持着一個身材以及衣着打扮均與我相仿的女子,站於她的寶座旁側。

我幾乎已經能猜到她的意圖了——以我性命來要挾李治孤身前往,再讓她挾持的那個女子裝作是我,於黑暗中向李治靠近,並將其暗殺……

李治,你可千萬不要來!

正祈禱着,卻聽到了腳步聲。因爲這片區域正處於緊急戒備之中,每個叛亂賊都屏住了呼吸,使得附近寂靜異常,只聽得風吹樹搖之聲,因此那腳步聲顯得十分大聲、突兀。

我把賀蘭敏之擠到一邊,緊張地向外張望。只見有一人影,一步一步登上總陀,走到了廳室的正中央。

“站住。”陳碩真突然開口,彷彿是打破了周圍的靜默平衡一樣,着實嚇了我一跳。聽了陳碩真的話,那人影果真停住了腳步,轉身面對着她的方向。

“你的寵妃,現在就在我手上,若你敢耍什麼花招,我就立即殺了她。”說罷,陳碩真掏出匕首,抵在了那女子的脖子上。

那人影真是李治嗎?我保持懷疑。明知是個陷阱,他總不會蠢到自己跳入其中的,大概是某個跟李治身材相像的大內高手吧。

“你想怎樣?”

真……真是李治的聲音!誰的聲音我都有可能認錯,唯獨他的聲音,我絕對能分辨出來的。

“好,果然是那狗皇帝的聲音。”陳碩真大笑道,“本來我提議要拿這個女人做餌的時候,還有不少人反對呢。你果然還是爲了她而來了!”

“你想怎樣?”李治沒有理會陳碩真的話,只是平靜地將剛纔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你自己宣告退位。”陳碩真說道,“若你肯同意,我尚且可留下你們這對狗男女的性命,送你們到他國去生活。”

“我要先見見我的媚娘。”

“哼。”陳碩真將那女子推了出去。眼看那女子一步步向李治靠近,我真想大呼出聲,讓李治不要信她,同時在心中暗暗祈禱,希望其實那個女人是個臥底,等下一轉身就衝過去用頭把陳碩真撞飛。

正是劍拔弩張的危急時刻,誰料那個賀蘭敏之竟往我身上蹭——他不是跟我搶位置看外頭的形勢,而是不知在搞些什麼。如果我的手能活動,我一定會掐死他的!於是便一個側身,將他弄開,然後回頭繼續關注着外面局勢的變化。

只見那女人往李治的方向跑去,猛地撲入他的懷抱中,雙手掛在他的脖子上。而李治那糊塗蟲,竟然還用手摟着她的腰!

我見那女人爲了不讓李治認出來她其實不是我,把臉伏在李治的胸膛上,又從衣袖中抽出了匕首,想往李治的背部刺去——

不,不要!

我在密室中拼命掙扎,想要引起李治的注意,卻是完全徒勞的。密室中實在是太擠了,我根本就引不來大動靜,外面的人更無法知道我的存在了。

難道……難道我就要這樣眼睜睜看着李治被殺?!

突聞那女人叫了一聲,然後李治一個放手,那女人就直接倒地,彷彿已是死去了一般……同時還有許多具揹着弓箭的叛亂賊屍體從二樓被推了下來,直接摔在地板上,整個廳室頓時被血肉模糊的屍體包圍着……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突然李績大將軍帶着許多士兵持火把走入,總陀廳室瞬間就變得燈火通明。我正疑惑着,又見十幾個黑衣客從二層處跳下。見他們平穩落地,想必個個輕功了得。陳碩真見形勢不對,正欲逃走,卻又有兩個黑衣客從陳碩真的寶座上方跳下,將陳碩真鉗制住,把她整個人都按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你這個狗皇帝!原來早就將我的人全都暗殺了!”陳碩真聲嘶力竭地大吼道。

“朕不會爲了女人而放棄江山,”李治淡然說道,“朕女人和江山都要。”

“那些黑衣客,究竟是什麼時候進入並把我的人殺死的?”陳碩真問,“明明在你到來的前一刻,我還跟在二層埋伏的叔胤打過暗號!”

“就在你我交談之際。”

“不可能!他們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不動聲色地將我手下的大將全滅?!”陳碩真本來以爲自己勝券在握,不料卻被李治一舉擊潰,無法接受事實的她已經接近了崩潰的邊緣。

“連你都沒有察覺得到頭頂就藏着朕派來的刺客,那你說他們呢?”

陳碩真黯然冥思,突然又似瘋掉般仰天大笑,道:“李治啊李治,我就說,以你庸能,李世民當年怎會立你爲太子,果然,你還是騙過了世人麼?”她現在纔有所頓悟,“你又是怎麼知道那人不是武媚孃的?!”

我把目光重新放回到那女子的屍體上,只見她腹部尚插着一把匕首,該是李治抱她時所殺的。

“本來朕確實無法判斷,因此纔沒立即將你逮捕。不過待你推她向朕以後,朕就知道這人絕不是媚娘了——明知會給朕帶來危險,她絕不會如此向朕跑來。她那奇怪的腦袋能想出來的法子,大概就是轉身用頭去撞你。”

這……我頓時冷汗直流。

又被他看穿了嗎?

“更何況,這女子腰身結實,明顯就是從小習武的。方纔朕一摟,就知道那絕不可能是媚孃的腰。”李治表情十分從容淡定,原來一切盡在他算計之中。“說,媚娘究竟被你藏於何處!”

“你對武媚娘果真上心,難怪她會如此癡情,寧願被我所殺也不要陪我造反。”陳碩真話時伴以狂笑,“不過真是可惜啊,你的一片真心,恐怕要到河裡去對着武媚孃的屍體說了。”

什……什麼?

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