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叔是個愛好釣魚的深度患者。
這幾天盧安和孟清水陪他去郊區水庫釣了兩回魚,結果魚沒釣到多少,還把孟叔最心愛的魚竿給弄壞了,在那裡心疼了老半天。
盧安安慰道:“叔,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有機會我給你買倆杆好的。”
“呵呵,我就等你這話,反正你不差錢,我就提前期待了。”孟振海樂呵呵地如此說叨。
魚沒釣成,盧安把自己臨時買的魚竿放後備箱,然後三人去水庫老闆那裡買了一些魚回家打牙祭。
第5天上午,天終於放晴了。
盧安帶着清水和小妹買了一些年貨後就往前鎮趕,過了六都寨往七江路段開時,遇到了一拋錨的中班車。
更意外的是,被迫滯留的乘客中,盧安見到了兩個熟人,男少卿和孫麗娜。
男少卿全身上下掛滿了包,一看份量就不輕。
而孫麗娜更是誇張,手裡抱着一個嬰兒,搖啊搖地在那哄着手裡的孩子。
盧安同孟清水對視一眼,果斷靠邊停車,然後開門下去。
這年頭私家車少,更何況還是一輛奧迪車,當它從遠處開過來時就引起了路邊這夥人注意,眼睛一眨不眨盯着。
這不,盧安和孟清水纔開門,男少卿和孫麗娜就認出了兩人。
孫麗娜十分驚喜地喊:“呀!盧安,孟清水,這都能碰到伱們呀。”
“孫麗娜同志,好久不見。”盧安像領導一樣揮揮手,開着玩笑走了過去。
四人都出自邵市一中,都是前鎮的人,一年多未見沒有想象中的生疏,反而有種久違了的親切感,圍在一起立時嘰嘰喳喳了起來。
噓寒問暖過後,盧安向兩人介紹了後面下車的小妹宋佳,然後問:“你們這是從京城回來?”
男少卿還是同過去一樣,話不多,更喜歡用肢體語言交流,比如搖頭。
孫麗娜依舊熱情如火,“不是,男少卿早就放寒假了,這兩天孩子不聽話,去縣人民醫院住了幾天,今天才出院,沒想到運道不好,車子開到這走不動了,出故障了。”
盧安湊頭逗了逗孩子,然後招呼三人,“外面冷,先上車吧,正好清水跟你們在一方向,都不用繞路了。”
幾人都是同學,初中開始就認識了,盧安、孟清水和男少卿更是那一屆的風雲人物,一路上說談不少,很是熱鬧。
孟清水問:“孩子哪天出生的?”
孫麗娜回答:“中秋那天。”
說着,她看向盧安:“對了,我要是沒記錯,盧安你也是中秋生日的吧?”
“對,不過你別想着我便宜哈。”盧安笑笑說。
孫麗娜開心應聲,“哪有,我兒子將來要是有你一半本事,叫我這個當媽的現在去死都願意。”
男少卿這時搭話,“你可能不死,你死了孩子咋辦?”
孫麗娜嗆他,“你再找個就是。”
男少卿來一句:“你都死了,我哪還會獨活,還拿什麼找。”
盧安眼皮跳跳,他孃的這愛恩秀的。
他頓時爲吳英默哀三秒,估計以這兩口子的感情,就算哪天孫麗娜真出事了,男少卿估計也不會再找了。
孫麗娜和男少卿的家在學堂灣,孟家老宅在金潭,兩村是挨着的,同屬於前鎮下面的魏家段。
說來奇怪,這地方百分之八十的人口姓魏,可盧安認識的幾人卻偏偏都不姓魏,比如孟清水、孫麗娜和男少卿,再比如同屬學堂灣的李柔。
反倒是上村的魏方圓他們一家子是從魏家段分出來的。
車子經過金潭時,盧安讓清水和小妹先下車,然後繼續往下送一家三口。
等到離孟家有段距離後,孫麗娜突然提起了李柔,“盧安,昨天李柔回來了,你要不要見見?”
對面來了一輛手扶拖拉機,盧安把車停在一邊:“啊?這幾天你們不是在縣城醫院嗎,你怎麼知道的?”
沒怎麼說話的男少卿這會搭話,“我家和李柔家對門對戶,中間就隔一條馬路,我昨天打電話給家裡時,我爸說看到她了。”
想到李柔,盧安就情不自禁想到她爸爸和那極品哥嫂,好奇問:“她家裡人回來了?”
孫麗娜噓地一聲,“怎麼可能咧,出了那事後,她爸爸和她哥哥就再也沒見過蹤影,家裡只有李柔的爺爺奶奶。”
三人嘴裡聊着李家,車子不知不覺到了李家門口。
巧合的是,李柔正在曬穀坪裡拍照,蹲下身子給一個扎着麻花辮子的小女孩拍照。
驟然見到閨蜜,孫麗娜搖下車窗,探頭興奮大喊,“李柔!李柔!”
李柔回頭,看到孫麗娜時有些高興,可視線觸碰到盧安時,愣了愣,然後起身走了過來。
見狀,孫麗娜搞怪地對男少卿擠眉弄眼:“我們快走吧,別礙事了。”
男少卿瞧瞧李柔,又瞧瞧盧安,一邊下車一邊說,“盧安,等會別急着走,你難得來回學堂灣,進屋坐坐。”
“哦,好。”
盧安對兩人非常無語,目送他們離去後,才轉頭看向李柔。
“盧安,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
對視良久,還是李柔率先打破了僵局。
“嗯。”爲了顯示禮貌,盧安嗯一聲後,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你沒變。”又是互相看了會,李柔這樣說。
“嗯。”盧安再次嗯了聲。
李柔問,“你看我變了沒?”
盧安點頭,“變化很大。”
李柔問:“很大在哪裡?”
盧安如實說:“變得更有精神了,也更漂亮了?”
“是嗎,跟孟清水比如何?”李柔炯炯有神地問。
盧安笑了笑,“都過去這麼久了,你這好勝心可一點都沒變。”
李柔說,“別打岔,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盧安想了想,道:“清水也一直在變。”
他只說了上半句。
下半句的潛在意思是:脫離高中時期青澀模樣的清水,如今同樣迎來了大變化,清冽的氣質很是吸引人。
他相信下半句,以對方的智商能聽懂。
果然,聽到這話,李柔沉默了,許久才說:“看來在你心裡,我是不如清水的。”
盧安本想辯解一句,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見他欲言又止,李柔舉起手裡的相機說,“拍張照吧,我們還沒合過影。”
盧安沒拒絕,痛快地說好。
李柔隔空對着偷偷看戲的孫麗娜喊,“別看了,來給我們拍張照片。”
“哈?你們這是舊情復燃了嗎?”孫麗娜把孩子交給婆婆,一溜煙橫過馬路來到了兩人跟前。
不等盧安說話,李柔已經開口了,“麗娜,你這嘴巴就不能閉一閉麼,這裡離孟家很近,要是亂說胡話,小心孟清水記惦記你。”
聞言,孫麗娜癟了癟嘴,“惦記就惦記唄,你這當閨蜜的都敢爲了一個男人背後捅刀子,她早就把你當仇人了喲。”
盧安聽不下去了,當即打斷兩人:“行了啊,別把我當透明空氣,快拍照吧,下大雨了。”
雨說下就下,三人才堪堪拍完合照,就噼裡啪啦落到了地上。李柔把相機收好,對他說:“我家裡沒什麼人氣,太過冷清,就不請你進屋了,我陪你去男少卿家裡坐會吧。”
盧安回頭望了望李家,有些唏噓,當初李柔父親在邵市是何等的風光啊,錢財無數、手下有幾百號人馬,公司還有兩家,那讓人豔羨至極的場景轉眼就淒涼成這樣。
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人算不去天算欸。
男少卿上面有三個姐姐,家裡大人小孩擠滿了一屋,可能是開奧迪來的緣故,不論大的還是小的都對他充滿了好奇,紛紛打聽他是誰,弄起盧安老不自在了,最後沒呆多久,喝杯茶聊了會就走了。
李柔送到屋外,在他要關車門之際,開口詢問:“盧安,這合照你要不要?要的話把你學校地址給我,到時候郵寄給你。
或者我寄給魏方圓,讓她轉交給你。”
盧安知道她說這話的意思是什麼,但緣分一場,他沒那麼小氣,當即把南大畫室的郵編地址報給了對方。
說完,盧安提出告辭:“那我走了,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李柔右手在胸前小幅度揮揮,“新年快樂!再見!”
奧迪車走了,一個打彎,很快消失在了山的另一頭。
旁邊的孫麗娜忍不住問,“盧安有BB機號碼,你怎麼不問他要?”
李柔反問:“爲什麼要問他要?”
孫麗娜語塞,好半晌說道:“我還以爲你會要呢,你要是拉不下臉皮就早說啊,我幫你要啊。”
李柔搖了搖頭。
孫麗娜盯着她,懵懵地問:“你真放下了?”
李柔沒直接回答,“不知道,不過我現在的心思沒在這上面。”
孫麗娜比劃比劃,“他可是盧安呀,你這麼快就失去興趣了?還是不是女人?”
李柔轉身,“要是高中,我會努力試試,可現在又過去幾個年頭了,早已物是人非。”
孫麗娜分辯她的臉色,最後無奈地攤攤手:“好吧,我這完全是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希望你將來聽到他結婚生子的消息時,還能這麼釋懷。”
遇到李柔,純屬偶然,盧安心裡沒有太大波瀾。
說實話,李柔在他的生活裡畫面不多,唯獨倆幕記憶深刻:
一個是對方背刺最好的朋友清水,害清水不得不轉學。
第二個是李家發生鉅變後,李柔爲了躲避仇家追殺,把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利用完就拋棄了,包括爲她出生入死的初見,最後卻在火車站對他表白,還親了一下他。
總得來講,這個女生雖然十分漂亮,但留給他最深的印象不是美麗動人,而是“自我”。
或者換一種說法,就是極度自私。
穿過一座低矮山丘,奧迪車又回到了學堂灣村,最後停在了孟家老宅。
由於下雨的緣故,此時孟家爺爺奶奶正把走廊上晾曬的雜物搬到堂屋,孟清水和宋佳在旁邊幫忙。
“爺爺,奶奶,我來看你們了。”
都說口幾甜抵得錢,盧安一向愛喊人愛喊長輩,反正就浪費點口水,收穫地確實滿滿好感,這種不賠本的買賣他從不吝嗇。
“誒,小盧來了。”見到盧安,爺爺奶奶很是高興。
上次他們把小孫女和盧安在臥室待到深夜的事情說給兒子兒媳聽時,孟振海和李夢沒丁點反應,覺得很正常,頓時爺爺奶奶就心裡有數了,這小盧呀,將來指定是咱孟家的女婿。
既然是一家人,那肯定好吃好喝用心招待,這不,晚上一桌子菜硬是把盧安吃到撐。
晚飯過後,大夥圍着碳火堆閒聊了會,本來孟清水和爺爺奶奶想留兩人過夜的,但宋佳不習慣,說想念大姐了,鬧着要回去。
沒法,盧安只得依了小妹性子,起身告辭。
臨走時,他轉頭問清水,“要不跟我一起走?去我們那待兩天?”
這話含義深遠,一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跟去男生家裡待幾天,這代表什麼?
代表什麼不言而喻好伐。
爺爺奶奶對視一眼,在一旁笑咩咩沒做聲,兩人好歹都是國家幹部退下來的,見識和胸懷不是一般鄉下人能比的,對於盧安和小孫女的感情,採取不干涉態度。
宋佳眼睛在清水身上打了幾個轉,同樣沒做聲,只是心裡在吶喊:方圓姐呀方圓姐,你是真沒眼光啊,我哥在外面好多女人想睡他,就你硬是瞧不上,氣死個人。
喜歡的男人邀請自己,孟清水自然很開心,可是想到他和姐姐的糾纏牽絆,她這份難得的開心又打了個對摺。
最後還是盧安琢磨出了她的心境,然後不管不顧,伸手拉着她往門外走,“爺爺奶奶,我們先走了,過兩天我再送清水下來。”
“好,天黑了,路上你們慢點。”孟家爺爺奶奶親自送人到馬路上。
就在他要開車走人時,旁邊的鄰居忽然告訴他們,去上村的路全是冰,車子開不進去,只能走路。
盧安聽得半信半疑,心道都過去好幾天了,冰還沒化開麼?
可一想到上村位於雪峰山脈,一路上都是往大山裡延伸,海拔全程在增高,再結合往年的經驗,心裡瞬間打鼓。
想了想,他跑回堂屋,給大姐盧燕去了個電話,得到的結果還真是這樣,路上的冰還沒化,打滑車進不去,只能走路。
盧安放下聽筒問清水,“要走路,要走7裡,怕不怕?”
孟清水輕抿嘴,“你等下,我去找幾個手電筒。”
“好。”盧安說好的時候,見小妹在邊上直棱眼。
盧安悄悄敲了她腦袋一記,宋佳頓時小聲埋怨:“有了媳婦忘了娘,有了女人忘了妹,說的就是你這盧大口袋。”
盧安又敲她腦殼一下:“爲什麼叫盧大口袋?取得什麼亂七八糟的外號?”
宋佳捂着腦袋兀自爭辯:“這又不是我說的,我給你和大姐偷偷看過八字,那算命先生說你口袋大,將來可以裝好多老婆。”
盧安聽得嚇死了,瞄眼臥室裡找手電筒的爺爺奶奶和清水,“你能不能好好說話,能不能看場合說話?”
宋佳眨着大眼睛,特無辜,“哥,真不是我胡亂說的,我一開始不信,但給你一口氣給你看了3個八字後,我信了。”
盧安問:“幾個嫂子?”
宋佳伸出一個巴掌,沒說話。
盧安問:“什麼意思?”
宋佳說,“我也不知道什麼意思,算命先生就是這樣表示的,到底是5個?還是一個巴掌數不過來?就要看你哥你的造化咯。”
盧安眼皮跳跳,跳過這話茬,“那大姐的姻緣怎麼說?”
宋佳把手背到身後,“快了啦,不是明年就是後年。”
這時清水三人從臥室出來了,盧安點點頭,沒再深問。
進山的路不好走,三人腳底綁着草繩,左手打手電筒,右手拿根柺杖,平路還好,三人不說疾步如飛吧,至少還算平穩,可上坡路段就真得累人,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的,每上一個大坡都要休息下。
而下坡路段就更危險了,盧安摔了2次,清水和小妹起碼都在5次以上,草繩都根本剎不住,在一陣哎喲聲中,三人摔怕了,生怕摔到馬路下面去了,以至於後來三人用柺杖連着彼此,幫扶者走。
回到村裡時,已經是八點多了,也是漆黑一片,這年頭雖然通了電,但電費貴,大家兜裡沒有餘錢去浪費,平常不做正事時都是點盞煤油燈。有的家庭更是乾脆,直接摸黑好了,煤油燈都是捨不得的。
不過哪個地方都一樣,有窮就有富,十字路口的小賣部和支書家裡永遠都是燈火通明,前者亮燈是爲了收牌桌費,後者就是純純的有錢了。
三人跺跺腳,把鞋上的雪沫子跺掉,然後伸手拍門,屋裡倒是有亮光,看來大姐盧燕還沒睡。
連拍兩次,裡屋梭梭走出腳步聲,大聲問:“誰啊?”
“姐,大姐,是我,是我回來啦!”盧安和孟清水還沒開口,最後面的小妹已經活潑地跳起來了。
屋裡啪啪幾下開了門,盧燕左手拿把勺,右手還沾滿了豬草米糠,看樣子剛剛在後院餵豬。
她看到門外的弟弟妹妹,臉上全是抑制不住的歡喜,等再看清中間的孟清水時,右手狠狠在圍裙上揩了揩,連忙拉着清水進門,“清水來了,快進來坐。”
瞧得這一幕,宋佳臉色瞬間垮了,內心吚吚哇哇腹誹了一大片她自個都不懂的詞彙。
盧燕把碳火燒好、給三人倒了熱茶的功夫,聽到消息的大姑和小姑也打着手電筒趕過來了。
看到大侄子帶女生回來,還是前鎮鼎鼎有名的孟家女兒,可把倆姑姑高興壞了,連忙湊過去,跟孟清水噓寒問暖,拉家長裡短。
被冷落的宋佳鬱悶壞了,平時都是圍繞她轉,今天都不轉她了,心裡禁不住嘀咕:要是算命先生說得靠譜,清水嫂子,你也只是嫂子之一呢,讓你搶我風頭,到時候我抱個比你更漂亮的嫂子做大腿,討回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