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富貴?你是富貴不?”
陳凌從豆腐坊離開後,路過縣城,剛說去看望一下紅玉阿姨二老。
早晨王真真去學校的時候,已經給二老帶了不少鮮餃子。
不過他還是想去看看……
但開着拖拉機剛走到老戲院這邊,路邊的一個矮壯漢子就盯着他一直看。
拖拉機開過去後,他還追着跑上來。
“咦?你是……聘哥?”
陳凌扭頭一看,趕緊把拖拉機停下來。
漢子見陳凌說話喊他,一陣喜出望外,黑乎乎的臉上帶着驚喜:“還真是你啊富貴!伱現在真是大變樣,又高又白,我…我都差點不敢認。”
這人長得很矮,大概一米六不到,比山貓還要矮兩公分,臉上黑乎乎的。
但模樣很不錯,五官端正,濃眉大眼,很正氣的長相。
“哈哈,你弟弟你有啥不敢認的,聘哥你怎麼來凌雲了?來了也不去家裡。”陳凌跳下拖拉機,抓住漢子的胳膊。
這是陳凌大姑陳俊英的大兒子,他的表哥,趙文聘。
嗯,是根據三國演義起的名字。
“嘿嘿,剛跟着我們村的人,從王八城趕過來,天黑了,說是這陣子攔路劫道的多,就在這邊過個夜,明天白天再回去……”
趙文聘憨厚的笑道。
陳凌瞄了眼後面的老汽車站,心下了然:“你這是在王八城下礦了?”
“昂,是下了陣子礦,我們銅石縣那邊工錢比不了王八城,就是累,也快過年了……嘿嘿,有點熬不住。”
趙文聘咧着嘴嘿嘿笑着,臉上還有點不好意思。
陳凌想起大姑帶着兒媳婦和孫子來借錢的事,知道他家估計是真的缺錢了。
這種缺錢不是一般的緊巴巴的那種沒錢,應該是欠了外債。
頓時嘆了口氣,輕輕皺眉。
他其實並不討厭大姑。
大姑愛哭窮,也是奶奶在的時候。
大姑跟他不太親近,除了嫁的遠之外,很多也是他母親當年的緣故,這個他也沒法去多說。
上次不肯借錢,還是因爲他那表嫂不懂事,還有大姑來到家裡了,還那麼護着她那小孫子,對睿睿也不親近。
這是讓他心裡不高興的地方。
那個時候,他甚至裝都懶得裝。
不然都是親人,那點錢對他也不多,他賺錢也容易,別說借了,說給就給了。
是不至於給長輩鬧難堪的。
在我們家,還把你孫子慣得這麼無法無天,陳凌這脾氣能有好臉色纔怪。
“熬不住就歇歇吧,王八城那邊下礦比別處都危險。”
陳凌點點頭,沒有多說,他這個大表哥跟他大姑和姑父不是一類人……
憨厚正直,人品也不錯。
當然了,人品好不好不重要,見面次數少,跟陳凌也親近不起來啊。
但他這人吧,從小就帶陳凌玩耍,每次見了面也跟陳凌很親熱,很認他這個表弟。
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大表哥知道好歹,有羞恥心,家裡有點事喜歡自己扛着,很難開口求助別人。
身上是有點那種能扛事的老輩人的風範。
很多時候別人還沒覺得怎麼樣呢,他自己先爲別人考慮上了。
很不喜歡麻煩人。
有時候就是這樣,一個家庭裡,父母不怎麼樣吧,孩子倒都挺正經。
果然,趙文聘在陳凌跟前也沒提借錢的話。
就問:“聽說你家裡又添了兩個小的?怎麼也不讓人捎個信說一聲?”
“嗨,這不還沒辦嘛,我這邊好多人湊不到一塊,不過也快了,到時候喊你們。”
陳凌笑道,再次抓住大表哥的胳膊:“走,都來凌雲了,去家裡吃口飯,住兩天吧。”
他還這真不是假客套。
但趙文聘也知道上次陳俊英帶着兒媳婦去的那趟鬧得很不愉快,哪好意思再去。
連忙擺手:“不了不了,明天起早要走,村裡人一塊出來的,也得一塊回去,要不也不好看。”
他也知道,陳凌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
有錢,又很出名,不是那個混小子了。
其實他跟陳凌見面不多,但處的挺好,主要就是他爹也就是陳凌姑父很混蛋很小氣。但又什麼都想管他,封建大家長做派很嚴重。
所以他以前和陳凌的交流,也都是從來沒有說教,該玩就玩,湊一塊胡說亂說一氣,反倒處的不錯。
“這有啥,到時候坐不上車,我送你一趟,這不是有拖拉機嘛。”
陳凌拽着他就走,在自己的地界碰到親戚了,在這年月,熱情的留宿留飯,是正常操作。
就算對方不情願,也要拉扯一番。
畢竟不像後世,什麼都很方便,管不管的,也無所謂,有地方吃飯有地方住。
“不了不了,真不去了,我這一身髒兮兮的,沒法見人……”
大表哥推搡起來。
“咱們兄弟倆還論這個?”
趙文聘急忙湊到他跟前,小聲道:“真不去了,我們身上揣着錢,夜裡得輪流起來守着……”
“這樣啊,那行吧。”
陳凌一聽這話,也不強行拉扯了。
“嘿嘿,我回家歇歇,過陣子就過來看看你們小兩口跟娃娃們,對了,還沒問你呢,你這拉了一車竹竿要幹啥?”
“打算建倆大棚。”
“啊?你也要種大棚啊,你這,一年不停啊,幹勁兒真足!”
趙文聘也是這話。
說着說着,他那些老鄉也圍過來攀談,知道陳凌是誰後,都瞪圓了眼睛打量他。
陳凌也習慣了這類反應。
又簡單聊了幾句就不再多說,只是轉頭去街邊的熟食店裡,買了一大堆酒菜包好,拎過來,又留了兩包煙,這纔開着拖拉機回村。
“聘娃子,你娘不是總說這侄子不行嗎?那麼有錢了,當姑姑的上門借錢也不給,見了跟你還挺親近,你不去家裡,還給你弄這麼些好煙好酒好菜的。”
有同鄉人這樣說道,也不是打趣調侃,就是嘴碎說兩句閒話那種。
趙文聘嘆了口氣,想想爹孃,想想自己的媳婦,他比誰都清楚……
從他長大懂事後,他也不是沒說過什麼。
有些事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總之吧,人都是固執的。
哪怕最親的人,勸不了的還是勸不了。
話說三遍淡如水,有理也講不通,想光靠嘴去勸動一個人,是非常難的。
“都是親戚,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哩,我不也跟我爹經常幹仗嘛……我娘那就是記我舅媽的仇,嫌我舅媽當年欺負她,其實我跟我兄弟親得很。”趙文聘呵呵笑道。
在外人面前,有什麼事也不能講啊。
“咦?這牛肉的裡頭是什麼?硬邦邦的,是留着半塊肉沒給切?……”
有人剛要打開醬牛肉的油紙包,忽然眉頭一皺,急忙拆開去看。
就見一個鼓囊囊的信封塞在底下。
那人用手一摸,嚇了一跳:“是錢,裡頭裝了好多錢,聘娃子,這肯定是給你的!”
趙文聘一下子不笑了,臉色突然複雜起來。
半晌,纔不斷小聲嘆氣:“這事兒鬧的,這事兒鬧的,俺剛剛就不該喊住他……”
……
另一邊。
凌雲小學裡,下午有體育課。
王真真帶着一幫同學,坐在乒乓球檯上,晃着腳丫子,高高揚着下巴,一副鼻孔朝天的神氣模樣:“我說什麼來着,他們那辣條不能買,你們看到了吧,昨天晚上他們家就被驢頭狼給掀了,肯定是大大的壞蛋。”
“真真,你不是說要帶你姐夫家的狗把他們趕走嗎?”
“對啊,這不是他們自己遭報應了嘛!那我就放他們一馬,以後誰再敢來,我不只要帶狗,還要把我姐夫養的老虎喊過來,嚇得他們屁滾尿流……”
“好好好,俺們也想看老虎,星期天能去不?”
“應該不行,不是跟你們說了嘛,我姐夫現在忙得很,我帶你們去,他幹不了活,我爹我娘會罵我的……”
“這樣吧,只要你們再答應我一件事,以後不買別人家的辣條,我過陣子就帶你們去我家看老虎,還讓我姐夫給你們照相哩。”
“好好好,真真你太好了,我們聽你的,肯定不去買他們的辣條。”
“就是……買不到你們家辣條,我們想吃了咋辦?別的東西沒辣條好吃!”
“等等就有了,我姐夫發明出來更好吃的辣條了……再說了,就校門口那些,也不知道他們那辣條是啥東西做的,賣的那麼便宜,肯定不是好東西,吃了肯定壞肚子,我這是爲你們好。”
“也是,真真你說得對,俺奶就常說,火腿腸裡不是好肉,都是些死狗死貓,不能吃,那辣條賣的那麼便宜,肯定也不是好東西。”
“是吧,走,我們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