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官,土田室長有事求見。”外面傳來衛兵的聲音。
池內純一郎向川田篤人使了個眼色,川田篤人上前拉開辦公室的門。
土田峰太郎進來,他看到川田篤人,向這位貴族少爺微微頷首。
“川田,你出去吧。”池內純一郎說道。
“哈依!”川田篤人說道。
然後他向池內純一郎敬禮,轉身離開,並且帶上房門。
……
“司令官閣下。”土田峰太郎向池內純一郎敬禮,彙報說道,“已經窪田廣實以及石阪亮太郎等人控制起來了。”
“窪田廣實說了什麼?”池內純一郎問道。
“窪田只承認他是出於報復的心理,下令查扣了程千帆的那批貨物。”土田峰太郎說道,“至於說這批貨物如何處置,窪田廣實並未有進一步的計劃。”
他對池內純一郎說道,“窪田廣實的計劃應該是這批貨物爲要挾,逼迫程千帆登門求饒,如果他所說屬實的話,貨物被焚燒並不符合他的利益。”
“你相信窪田廣實的話嗎?”池內純一郎問道。
“以屬下對窪田廣實的瞭解,窪田或許功利心比較重,實際上,屬下即將被調任滿洲的消息早有傳播,窪田廣實一直在謀求立功表現,以便成爲我的繼任者。”土田峰太郎思忖說道,“以屬下對窪田的瞭解,他甚至可以爲了升職而謀害同僚,但是,要說他會爲了錢財參與縱火焚燒倉庫,可能性反而很低。”
“你倒是坦誠。”池內純一郎看了土田峰太郎一眼。
“這總比窪田被牽扯進失火案要好一些。”土田峰太郎苦笑一聲說道,“屬下身爲窪田廣實的長官,他若是犯下什麼錯誤,依軍法處置就是了,但是,他們沒有犯下的錯誤,也不能眼睜這看着他們被錯怪。”
“很好,土田,你沒有令我失望。”池內純一郎滿意的點點頭。
土田峰太郎認爲窪田廣實沒有問題,這令他頗爲欣慰,也是暗自鬆了一口氣,若是窪田廣實也涉案的話,那麼,問題就愈發大了:
窪田廣實是警備室二科科長,‘自殺身亡’的上合治一郎是警衛室二大隊隊長。
一名負責警備工作的中佐,一位負責警衛工作的少佐,他們若是勾結起來,這背後所可能蘊藏的問題,只是想一想,就足以令池內純一郎不寒而慄。
更別提,上合治一郎的‘自殺身亡’,這件事本身就令池內純一郎高度警惕了。
“土田。”池內純一郎表情鄭重看着土田峰太郎,“你是我最信任的部下,這次的事情很棘手,我需要你在去滿洲之前,幫我肅清憲兵隊內部可能存在的問題。”
“司令官長刀所指,土田義無反顧。”土田峰太郎激動說道。
“很好,很好。”池內純一郎高興的哈哈大笑,他用力拍了拍土田峰太郎的肩膀,“我的土田獵犬,有你在,我大可放心啊。”
……
土田峰太郎離開後不久,情報室一科科長小野寺昌吾敲門進來了。
“司令官閣下。”小野寺昌吾向土田峰太郎敬禮。
“我已經下令川田篤人與你一起進入木谷的聯合調查組。”池內純一郎沉聲說道,“你知道你的任務是什麼嗎?”
“協助木谷室長將倉庫失火案調查清楚,揪出潛入司令部搞破壞的反日分子,或者是揪出司令部內部的碩鼠。”小野寺昌吾說道。
池內純一郎輕輕搖了搖頭。
他別有深意的看了小野寺昌吾一眼。
“屬下明白了。”小野寺昌吾忽然福如心至,表情嚴肅說道,“屬下一定全力確保川田君的安全,保護川田君順利調查案件。”
“很好。”池內純一郎微微頷首,擺了擺手。
“屬下告退。”小野寺昌吾向池內純一郎敬禮,轉身離開。
池內純一郎負手站在牆壁前,牆壁上懸掛着上海市地圖,只是,他的目光似乎並未停留在地圖上,而是陷入沉思之中。
一名衛兵敲門進來,“司令官閣下,水口篤司來了。”
“讓他進來。”池內純一郎沉聲道。
……
小野寺昌吾在高級軍官宿舍找到了川田篤人。
“川田君這個時候回宿舍做什麼?”小野寺昌吾苦笑一聲說道,“我在辦公樓那裡找了好半天。”
“我在等。”川田篤人點燃一支菸卷,撥動打火機點燃,輕輕吸了一口,然後將煙盒扔在桌子上,朝着小野寺昌吾努努嘴示意。
“等什麼?”小野寺昌吾便取了一支菸,點燃後深深的吸了一口。
“等小野寺君是否會來見我。”川田篤人微笑說道。
“司令官閣下與我說了,川田君也將進入到調查組……”小野寺昌吾說道。
“我還在等小野寺君,想要聽聽倘若你來見我,會說些什麼。”川田篤人彈了彈菸灰,淡淡笑道。
小野寺昌吾的眼眸瞬間變得嚴肅,他看了川田篤人一眼,然後卻又忽而笑了,他彈了彈菸灰,又吸了一口煙,點了點頭,“看來,我沒有令篤人少爺失望。”
川田篤人深深的看了小野寺昌吾一眼,也是笑了,“因爲小野寺君是聰明人,聰明人從來都不會做錯選擇題。”
……
“司令官閣下命令我保護好川田君。”小野寺昌吾說道,“保護川田君在調查案件過程中不受到傷害。”
川田篤人輕笑一聲,“司令官閣下對我確實是厚愛有加啊。”
然後他問小野寺昌吾,“對於司令官閣下的這個命令,小野寺君怎麼看?”
小野寺昌吾沒有立刻回答,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司令官池內純一郎的這個命令,並沒有什麼問題啊:
對倉庫失火有主官責任的警備室二大隊隊長上合治一郎少佐,竟然在稽查室羈押室內‘畏罪自殺’了。
儘管從初步的屍檢來看,上合治一郎確實是符合畏罪撞牆自殺的跡象的。
但是,小野寺昌吾有強烈的直覺,上合治一郎絕對不會畏罪自殺。
雖然他和上合治一郎並不熟悉,但是,那天倉庫失火的時候,他曾經見到過上合治一郎,這個據說是獵戶出身的軍官,面對突發狀況時候的表現,着實是令小野寺昌吾失望的。
一句話,上合治一郎沒有能力,且不說優秀了,就連一個合格的帝國軍官都難言稱職。
倘若上合治一郎是一個非常優秀,很有能力的軍官,在發生了其所負責警衛的倉庫失火、物資被焚燒殆盡之事後,其人深感愧疚,畏罪自殺,他反而認爲是合理的。
但是,一個能力不足的傢伙,卻爬到了警衛室二大隊隊長的位子上,成爲了少佐,這樣的人除了軍事能力不足外,自然在其他方面有長處,這樣的一個人,會因爲僅僅被暫時羈押就羞愧不安,選擇以死來向帝國,向添皇陛下謝罪,小野寺昌吾是決然不相信的。
而既然上合治一郎可以‘畏罪自殺’。
那麼,參與調查失火案的川田篤人,自然也是可能遇到危險的。
而川田篤人作爲川田家的公子,其安全重要性毋庸置疑,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相比較川田篤人的安全,一個‘小小’的倉庫失火案能否徹查清楚都不重要了。
因而,池內司令官對他那般說,下令他好生保護川田篤人,這似乎是非常合乎常理的,並無不妥。
但是,小野寺昌吾知道,既然篤人少爺這般問了,必然不是無的放矢,這說明司令官閣下那番話絕非表面上那麼普通。
必然是有他暫時沒有能勘破的意思。
……
川田篤人並未催促,他翹着二郎腿,慢條斯理的抽着菸捲,他的目光盯着花瓶裡的那蜿蜒的裝飾品看,眼神中是欣賞和喜愛之色。
小野寺昌吾皺眉思索,他左思右想,並不覺得池內純一郎那番話有什麼不妥之處。
驀然,他的心中一動。
司令官閣下令他保護川田篤人的安全,是因爲篤人少爺的重要性,倉庫失火案與篤人少爺的安全相比,自然是川田篤人的安全重要。
這就產生了一個矛盾的情況,既然擔心川田篤人的安全,爲何還要安排篤人少爺進入到調查組?
這是要安排篤人少爺進調查組鍍金,分潤功勞?
以此向川田家族示好。
同時又擔心川田篤人可能面臨的危險,儘管對方對一個掛名的貴族少爺下手的可能性極低,但是,卻也不得不防。
而他小野寺昌吾從青島調來上海的內幕,別人不知道,池內純一郎這位上海憲兵司令部的司令怎麼可能不知道。
顯然,他這個已經在身上刻了川田家的背景印記的人,被安排來保護川田篤人是最合適的了。
小野寺昌吾吸了口菸捲,應該是了。
司令官閣下的意思應該就是,既要讓川田篤人輕鬆的分潤功勞,又要確保川田篤人的安全。
“司令官閣下這是對倉庫失火案的破獲胸有成竹了,應該是司令官閣下那裡掌握了重要的證據。”小野寺昌吾對川田篤人說道,“川田君,以你的能力,必將在此次調查行動中脫穎而出。”
川田篤人微微錯愕,然後他看了小野寺昌吾一眼,笑道,“功勞是大家的,我只不過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
說着,他對小野寺昌吾說道,“司令官閣下讓我與宮崎君見個面,明天你與我一起去程府拜訪吧。”
“哈依。”
憲兵隊司令官辦公室裡。
池內純一郎表情嚴肅,對水口篤司說道,“水口,盯死土田峰太郎!”
“哈依!”
……
翌日。
宋甫國掛掉電話,他警覺的看了看四周,然後壓了壓禮帽,隨後撐起了雨傘,快步離開了電報廳。
宋甫國很喜歡這場昨夜突然來臨的春雨,街面上的行人都撐起了雨傘,這使得他更加便於將自己隱藏在人羣中。
戴戟撐了一把雨傘,遠遠地綴在宋長官的身後。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的回到了雙龍舫公寓。
“東家,沒有人跟蹤。”戴戟向宋甫國彙報說道。
宋甫國點點頭。
他行事素來格外謹慎,很自然的走到窗臺邊,假裝伸了個懶腰,然後觀看窗外的雨水,很自然的看了看外面,並未發現有什麼異常,他這才放心。
扭頭看到戴戟驚訝的樣子,宋甫國笑着說道,“有些時候,我們越是自然,越不會引起懷疑。”
戴戟點點頭,宋長官說的這些,他懂,不過,他做不到,他只會偷偷摸摸的走到窗臺邊,小心翼翼的探出個的腦袋看外面,這樣他纔會有安全感。
宋甫國從牀底下拉出箱子,打開來,取出短槍。
這是戴戟前天晚上外出搞回來的槍支,宋甫國很謹慎,他將槍支拆掉,然後仔細檢查後,再動手組裝,確認包括撞針在內的所有零件都沒有任何問題。
“屍體處理乾淨了吧。”宋甫國隨口問戴戟。
“處理乾淨了,兩個混球都扔化糞池了。”戴戟說道。
宋甫國點點頭,屍體扔化糞池並不是最完美的處理辦法,畢竟化糞池的屍體早晚也會被發現的,不過,這又不是要做什麼完美的刑事案件,屍體即便是被發現,也且有些時日,他們早就轉移了。
“走吧。”宋甫國將短槍的保險打開,放進公文包內。
戴戟收拾好行李箱,拎着箱子跟在宋甫國的身後,扮做東家的跟隨。
……
雖是雨天,龍華寺的香火依然很盛。
家國破碎,生計艱難,來求神拜佛的人反而愈發多了起來。
日本人兇焰滔滔,看不到勝利希望的人們,更多的將期望寄託在虛無縹緲的神明身上了。
宋甫國帶着戴戟,扮做普通的香客,恭恭敬敬的上了香,又花了五角錢請了兩碗素齋面。
“專心吃麪。”宋甫國看了戴戟一眼。
“東家,這裡人多眼雜啊。”戴戟輕聲說道,他對於宋長官選擇在這裡與人接頭,實際上並不認同,他覺得接頭就應該在僻靜的所在,既可以避人耳目,同時也方便及時發現危險。
“大隱隱於市。”宋甫國說道,“吃麪。”
戴戟不太認同‘大隱隱於市’的說法,不過,長官堅持,他也只能聽從,一邊大口的吃着面,一面警惕的注視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