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功書來到上海後,上海區又一次招兵買馬、擴充實力,以茲彌補此前連番遭遇重大損失導致的人手短缺。
喬春桃得知此事後,便安排了兩個機靈的兄弟,暗中加入了上海區。
“暫時無事。”喬春桃說道,“上海區這次損失最大的是閘北方面,我懷疑是閘北方面的高層有人被捕叛變了。”
“隨着汪填海僞政權正式還都南京,我們內部的鬥爭不堅決、意志不堅定者是很容易受到蠱惑、誘降的。”程千帆正色說道,“要小心投降主義擡頭。”
他看着喬春桃說道,“要密切關注上海區方面,相比較我們,上海區更加魚龍混雜,要防備汪僞政權對上海區的誘降行爲。”
“明白。”桃子點點頭。
“不僅僅是上海區那邊,我們特情處內部也要始終保持高度警惕。”程千帆表情嚴肅,“汪僞政權的成立,其可能帶來的惡劣影響,也許會遠超我們此前的估計。”
“我明白了。”桃子表情認真點點頭,他本來還疑惑處座提前通知他、深夜來會面,竟然卻只是提及、詢問上海區的情況。
現在他明白了,應該是處座對於汪僞政權成立後可能帶來的複雜形勢和嚴峻局面感到不安,特別來叮囑他。
……
“帆哥,你的意思是,有些本來騎牆之人可能會倒戈?”桃子說道。
有一部分人雖然是暗中支持抗日,或者還是從事抗日工作,實際上這些人並非真心堅持抗日的。
或者說,這些人的抗日態度是模棱兩可的,以前還要注意這些人隨時可能從抗日者轉變爲袖手旁觀,現在可能要擔心這些人從抗日者搖身一變成爲了汪僞政權的漢奸了。
對於這種情況,確實是需要格外警惕。
……
“不僅僅是騎牆之人。”程千帆微微搖頭,“甚至是我們印象中的抗戰鬥爭意志堅定者,也可能突然起變化。”
他對喬春桃說道,“汪填海政權豎旗,這給了很多人說服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當漢奸的理由,也給了一部分戰鬥者懈怠、乃至是絕望、背叛的心理解脫。”
程千帆語重心長,說道,“抗日,註定是艱苦卓絕的,註定要吃苦的,有些人吃苦吃怕了,怕死了,現在他們有了放棄、叛變的臺階和理由。”
“這就是我緊急約見你的原因。”程千帆沉聲道,“現在是非常時期,必須格外注意。”
“屬下明白了。”喬春桃點點頭,說道。
“我最近受到了特高課從南京方面新調來的情報室室長的監視。”程千帆說道,“所以,我會盡量減少與你的會面。”
“如果有事情的話,你這邊和李浩緊急聯繫。”程千帆說道。
“是。”
“好了,我不能久留。”程千帆起身,說道,“切記,最近非常時期,要重視對敵人的防範,更要加強對我們內部自身情況的掌控。”
“屬下明白。”
“尤其是上海區那邊,他們的死活我管不着,不要讓他們牽連到我們。”程千帆冷哼一聲,說道。
“是!”
……
邁爾西愛路三十三號。
“組長,是蘆慶先。”謝夏青將一名趴在地上被射殺的男子的屍身翻過來,立刻認出來死者的身份。
曹宇看了一眼,確實是董正國的手下蘆慶先,此人是董正國的心腹手下之一,是個心狠手辣之輩,此次死在了同志們手中,真乃一大快事。
他的表情凝重,眉頭也皺起來,“董科長的手下兄弟,沒了幾個?”
“四個。”謝夏青說道,“目前已經看到四個兄弟的屍身了。”
“奇怪。”曹宇搖搖頭,說道,“奇怪,我特工總部的人在此地,爲何李主任對此一無所知,現在好了,出事了,我們來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院落外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曹宇扭頭去看,就看到董正國帶了一隊人馬,衝破了巡捕房保義仝的人手衝了進來。
“站住。”保義仝拔槍,大聲呵斥,“止步,出去,不然我不客氣了。”
董正國回頭,他看了面前的巡捕房巡官一眼,冷冷說道,“不客氣?開槍?”
隨着董正國這句話,他身邊的衆多七十六號特工迅速拔槍,與保義仝的手下對峙起來。
“我說什麼來着。”曹宇說道,“保老弟,要冷靜。”
說着,他走上前,一把摟住了保義仝,“來的是我七十六號的狠角,你若是不想給自己和家裡人招來橫禍……”
曹宇表情嚴肅中帶着真誠,“老弟,亂世居,大不易啊。”
保義仝看着曹宇,又看了一眼面色陰沉的董正國,他終於點了點頭,“一刻鐘,一刻鐘後閔巡長就來了,我必須有所行動。”
“瞭解,瞭解。”曹宇微笑着,“現在這樣互相尊重,這不是挺好的嗎?”
……
“曹組長很忙碌麼。”董正國接過曹宇遞過來的菸捲,點燃後,深吸了好幾口,淡淡說道,“哪哪都有你。”
“主任有令,自當竭誠做事。”說着,曹宇引董正國到了一側,壓低聲音問道,“董老兄,我這邊可是發現了幾具屍體竟然都是老兄你的人,這是怎麼回事?”
“事涉機密,無可奉告。”董正國冷冷說道。
曹宇聞言,也是面色陰沉下來了。
……
董正國徑直走向了一具屍體。
這是袁子仁的屍體。
他盯着袁子仁的屍體看,眉頭也是緊皺着。
“董科長認識這個人?”曹宇沉聲說道。
董正國扭頭看了看四周。
曹宇一擺手,衆手下都向外退開,董正國咳嗽了一聲,擺了擺手,他的手下也都儘量遠離兩人。
“董科長現在可以說了嗎?”曹宇說道。
“這位是南京區情報處一科科長袁子仁。”董正國指着袁子仁的屍體,說道。
“南京區的人?”曹宇皺眉,疑惑的看向董正國,“這是有什麼秘密行動嗎?爲何李主任不知道,還令我來此調查?”
董正國聽得曹宇言必談‘李主任’,心中也是煩躁異常。
“此間機密,曹組長回去後向李主任請示,自然一切都知道了。”董正國沒好氣說道,“現在最重要的是好生查勘現場,調查此案。”
說着,董正國不再理會曹宇,他進入現場內部查勘。
很快,董正國面色陰沉無比。
“董科長,可是出了什麼狀況?”曹宇立刻湊上來問道。
“犯人被劫走了。”董正國沉着臉說道。
“犯人?”
“紅黨要犯。”董正國說道,“此地關押了數名從南京押解來的紅黨人犯,現在全都不見了。”
“這麼說,是紅黨襲擊了此地,救走了他們的人?”曹宇思忖着說道。
“應是如此。”董正國點點頭,忽而,他表情微動,輕咦了一聲。
……
“不對。”程千帆從牀上坐起來,面色凝重說道。
張萍從另外一個被窩裡探出頭,“怎麼了?”
“不對,有情況!”程千帆說道。
“少了一個人。”程千帆表情嚴肅說道,“現場少了一個人,一個本該在那裡的人。”
“少了誰?”張萍問道。
“盧明波,盧氏診所的大夫盧明波。”程千帆沉聲道,“我和‘鋼琴’同志殺入邁爾西愛路三十三號,將現場的敵人都解決了,然後就順利的救人。”
他對張萍說道,“一切都還算順利,然後就是緊急撤離,所以當時也沒有顧得了那麼多,現在纔想起來,盧明波去哪了?”
“會不會已經被七十六號的人放歸診所了?”張萍想了想問道。
“可能性不大。”程千帆搖搖頭,“老黃安排人調查盧明波,看到此人被特務帶着回了趟診所,似乎是取什麼東西,隨後又被特務押着回了邁爾西愛路三十三號。”
“這麼說,盧明波應該在三十三號。”張萍思忖說道。
“是的,理應在的。”程千帆沉聲道,他扭頭看着張萍,“一個本該在的人,卻突然消失了。”
張萍也意識到了此事的嚴重性,她的表情也嚴肅起來了。
“你覺得會是怎麼回事?”張萍問道。
“也許有很多種可能。”程千帆說道,“總之這件事不正常,也決不可掉以輕心。”
“那麼,你覺得這個盧大夫是當時正好不在三十三號,還是說你們殺入三十三號的時候,這個人還在,只是趁亂逃走了。”張萍分析道。
“如果是第一種情況,倒是還好,如果是第二種情況……”程千帆沉吟道,“此事就有些麻煩了。”
張萍點點頭,雖然按照‘火苗’同志所說,他和‘鋼琴’同志行動的時候是套着救火隊的衣裳的,面上也是有救火隊的油布面罩遮擋,被人認出來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
但是,小心謹慎點總歸是沒錯的。
有些時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程千帆摸出煙盒,取出一支菸卷,並未點燃,而是拿在手中把玩。
他拿起菸捲在鼻間嗅了嗅,忽而神情微動,“盧明波是大夫,是被敵人請過去給被捕的同志看病治傷的,這麼說,他是除了敵人之外最瞭解當時內情的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張萍說道,“假設被營救出的同志中有人有問題,這個盧大夫一定清楚。”
“即便是不一定清楚內情。”程千帆說道,“醫生用了什麼藥,如何診斷治療,當時敵人對傷者的態度如何,這些都是可以用來作爲調查證據的重要細節。”
……
聽到董正國輕咦了一聲,曹宇心中一動,面色上卻是不動聲色問道,“怎麼了?”
董正國之所以情緒略激動,是因爲他突然意識到紅黨將所有在押、在審訊的犯人都救走了:
尚家源、穆開寧,以及林慶奇。
尚家源和穆開寧這兩個紅黨死硬分子就不必多說了,林慶奇可是已經屈服、開口的,此人被紅黨救走了,這似乎反而‘因禍得福’!
不過,董正國心思縝密,面對曹宇,他對此選擇了隱瞞,而是作出疑惑之色,說道,“袁科長請了一位醫生‘常駐’給犯人檢查身體、治療,方纔我仔細檢查了屍體,並未發現那個醫生的屍體。”
“你懷疑這個醫生是紅黨?”曹宇思忖說道,“這麼說來,倒也並非沒有這種可能性。”
他對董正國說道,“此地頗爲隱蔽,就連老弟我奉命找尋董科長,都是頗費了好些時日才找到了,而敵人卻能夠清晰掌握這邊的情況,而這一切,當假設內部有問題……”
……
聽得曹宇這般說,董正國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此前確實是沒有對盧明波產生什麼懷疑,不過現在曹宇這麼一說,董正國卻是突然覺得這種情況也並非不可能啊。
曹宇這話說的沒毛病,邁爾西愛路三十三號乃秘密據點,就連極司菲爾路那邊都對此並不掌握,至於說紅黨此前就掌握此地情況的可能性幾乎是不存在的。
那麼,紅黨又是怎麼找到這裡的?並且此次行動堪稱精準迅速!
內部出問題,有人向外通風報信,這是首先的懷疑對象。
“此事我會下令調查的。”董正國說道,他對曹宇說道,“還請曹組長協助搜查盧明波。”
“盧明波?名字有些耳熟。”曹宇聽聞,訝然說道。
“盧氏診所的大夫。”董正國說道。
“想起來了,西愛鹹斯路的盧氏診所。”曹宇對董正國說道,“這家診所在這一帶還是有些名氣的。”
“既然曹組長知道這個人,就請曹組長辛苦一下,幫忙找到這個人。”董正國說道,面色嚴肅,“這件事很重要。”
“自當盡力。”曹宇點點頭,他一招手,將謝夏青喊過來,將任務分配下去。
……
也就在這個時候,院落外傳來了一個大嗓門。
“發生如此槍擊命案,只是讓你封鎖現場等後續處理,這點小事你都做不好。”閔讓怒不可遏,“你這個蠢材!蠢材!”
被巡長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保義仝也是低着頭,不敢說話。
閔讓踹了保義仝一腳,然後帶了一隊荷槍實彈的巡捕衝進了院子裡。
曹宇與董正國帶人走出堂屋,就看到了怒氣衝衝的閔讓與其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