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會游泳?”青青呆了呆,說的話也不經大腦。
“你說呢?”釋巖擰着她仍舊滴着水的衣角,壞壞地眨着眼睛。
我暈,青青垂下腦袋,被一個小自己三歲的男人捉弄了,算不算丟臉啊?
“青青,你可是把自己的後半生賭給我了,不能說話不算數。”
青青擡起頭,久久地注視着這個小男人,第一次發現他眼底的堅毅和沉穩。
遠處一個人跑過來,氣喘吁吁地看着他們,雙手扶着膝蓋,彎着腰,顯然是累壞了。
“我說你們倆是要玩真的啊,跑到這個鳥不生蛋雞不拉屎的鬼地方跳海自殺,手機都打不出去的知不知道?”
額,這人該不會?青青看了看那人,再看向釋巖,後者朝她玩味一笑,走向那人,向他伸出手……
很顯然,那人還未喘過氣來,不理釋巖,仍舊彎着腰瞪着他們倆。
“我足足跑了二里地纔打通119急救電話,我容易嗎我?”
“是不容易哥哥,小弟我謝謝你了。”釋巖仍舊朝他伸着手。
釋巖如此客氣,倒讓那人不好意思起來,右手抓了抓頭髮,才訕訕地與他握手,頗憨厚的樣子。
青青終於明白,人類最最原始的、本能的善良,那人只穿着沙灘褲,赤着臂膊,肌膚黝黑,很顯然是當地的漁民。
“我剛纔嚇壞了,就算我每天在海里打魚,也不敢在這個海域跳水的。”說完,他還指了指不遠處的警示牌……此處禁止游泳!
可是那個時候,自己又怎麼會注意到這些,她已經哭得混沌了大腦,視物不清,況且自己也真是奔着自殺而跳水的,至於釋巖,風青青略帶慍怒地瞪了釋巖一眼。
釋巖則靜靜地看着她,青青嘆了口氣,就算他明知道又怎樣,他還是會追着自己跳下去的,他沉靜淡然的表情告訴她,他認定了自己。
“我當時就想完了完了,即便叫了119,沒個半小時四十分鐘也到不了的。”
“所以哥哥你這是趕過來救我們的?”釋巖道。
“呵呵。”那人憨厚地笑着,一手抓着自己的頭髮,似乎很不好意思的樣子,“那、那我也不能見死不救是不是!”
釋巖說着話,目光卻是看着風青青的,遠處的海浪聲很大,他的聲音卻清晰而堅定。
“哥哥下次再不要冒然救人了,但凡要自殺的人多是鐵了心的,哥哥這麼好的人豈不白白枉了一條性命!”
風青青的眼淚,再次潸然而下,這個男人,還是不放心自己啊!
她掬起雙手,眼淚滴在指尖兒,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是龍暉求婚時給自己戴上的,水雲煙親自挑選,說是經典的圓環款式,代表生生世世的愛情。
可是,這個世界哪有永恆啊!
青青脫下那枚戒指,一步一步走向大海,就在她揚手要將戒指投向大海時,背後伸過來一隻手臂,輕輕制止住她……
“釋巖?”風青青含着眼淚,緩緩回頭,不解地望着他。
釋巖拿着那枚戒指,四處環顧了一下,找到自己下水前扔掉的風青青的鞋子,整齊地擺在沙灘上,然後把戒指放了進去。
遠處,隱隱約約響起119的警笛聲,伴隨着撲打個不停的海浪,嘈雜喧鬧,昭示着這個世界不安寧。
風青青忽然覺得渾身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一般,她就那樣站在那裡,看着他把一疊的鈔票硬塞進那人的手裡,小聲地向他囑咐着些什麼,那人驚愕地呆在那裡,半天沒有動。
釋巖走過來,發現
風青青早已淚流滿面,真是的,以前自己怎麼沒發現這個女人如此愛哭呢,特別是在自己面前。
他說:“我讓那位哥哥告訴急救隊員說那對兒青年男女已經投海身亡了,風浪太大連屍體都沒有找到。”
風青青抹着眼淚罵他:“臭釋巖,壞蛋釋巖,就說投海得了,還說不見了屍體,沒有屍體我怎麼重生來世?”
釋巖笑:“呵呵,你小言看多了不是,何來重生一說!”
風青青看着釋巖,不知道是他變了,還是自己變了,與他,再也不再是那種簡單的師徒關係。
“快點兒。”釋巖向她伸出手,“在119到來之前,我們必須離開這兒。”
“可是。”青青低頭看着自己沾滿海沙的雙足,“我都沒有鞋子,而且我也沒有力氣。”
“笨,剛纔跳海的時候不也是沒有鞋子,跑得還不是像兔子似的。”
“你纔是兔子!”青青罵他。
釋巖忽然背轉了身子,然後朝着她蹲下來,風青青不知道的是他那雙紅紅的眼睛,泛着眼淚。
他說:“上來,我揹你。”
風青青乖乖地趴在他的背上,含着眼淚看那雙盛了戒指的鞋子越來越遠,直至變成一個小黑點兒。
釋巖的腳印很重,踩在鬆軟的沙灘上,留下一串串深深的腳印。
直至到了車子旁,釋巖才放下她,仍舊是人山人海避暑的人羣,仍是一張張歡樂熱鬧的笑臉,又有誰知道,他們剛纔經歷了怎樣的一種生死劫難,又有誰知道,他們的內心經歷了怎樣的一種脫胎換骨的變化。
車子緩緩駛離海灘,他們要趕最後一班赴島的輪渡,時間剛剛好,他們趕到那裡時,最後一班輪渡已經在候着了。
“下車。”釋巖道。
額?風青青有點兒摸不着頭腦,不知道釋巖是什麼意思。
釋巖已經下了車,繞過車頭,來到副駕駛門這邊,替她拉開了車門,見她還是發愣,乾脆替她解開安全帶,將她拉了出來。
這時候,風青青纔看見一個黑衣男子,提着一個白色的箱子在一旁候着了。
“釋少,都準備好了。”那人將箱子遞給釋巖,說道。
“辛苦了。”釋巖接過箱子,拉着風青青登上了渡輪。
風青青回頭,寶馬車仍舊開着車門,那個黑衣人站得筆直,目送着他們上船。
“車呢?釋巖,你不要車了?”她急急地扯着他的衣袖。
她雖然不懂車,但寶馬她還是知道的,更何況那輛車一看就知道是剛買不久,這傢伙就一甩手丟棄在岸邊了。
“車子已經賣了。”
渡船開始航行,緩緩駛離了岸邊,風青青回頭,已經不見了車子。
“怎麼就賣了呢,你很缺錢用嗎?”
“很缺錢,而且不是一般的缺錢。”釋巖拉着她,靠在渡輪的欄杆上,觀賞着大海的美景,有種豪氣在緩緩心底滋生,一雙深幽的眸子,澄澈而沉靜。
風青青看着他,海風吹亂了她的短髮,吹乾了潮溼的紗裙,飄逸如仙。
“那你賣了多少錢?”
“一百五十萬。”
“啊!”風青青驚呼,然後又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雙眼四顧地看了一下,發現確實沒人注意着他們,這才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有種嚇破膽的感覺。
釋巖笑,收回眺望的視線,伸手捏了下她的臉頰,非常寵溺的樣子。
“拿好,快拿好。”風青青終於知道那個箱子裡裝的是什麼了,抓了釋巖的手,讓他用雙手
抓緊箱子,生怕有人搶劫了。
釋巖笑得彎起眉毛。“沒這麼誇張,150萬而已,還沒裝滿箱子呢。”
“不就是寶馬嗎,怎麼值這麼多錢啊?”
“我纔買了兩三個月啊。”那時候,眼前的這人剛剛和龍暉同居。“買的時候170多萬呢,已經賠錢了。”
“嘖嘖,你要用這錢幹什麼啊?”
“島上缺一臺CT,汪教授已經洽談好了,我們這就回去付款交貨,當然了,只是個首付,剩下的款項我們要分期付款。”
CT?風青青看着釋巖,心頭猜測着所有的可能性。
“你……不回G城了?你母親呢,還有你家的公司怎麼辦?”
“青青你沒看報紙,當然不知道這些天都發生了什麼,玉玲瓏的爸爸,也算是我的爸爸,被紀委調查組帶走了,我母親當然也脫不了干係,家裡的公司被封,家產被查,一切都結束了。”
釋巖說完,還伸了伸手臂,似乎有種解脫的感覺。
“青青你知道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拿來的終究是要還的,我母親傾盡了自己的青春換來的財富,也就是一夜之間的功夫,便化爲虛無。”
“那你呢?”青青很怕他會受到牽連,畢竟他是那家的兒子啊。
釋巖笑:“我告訴過你我經常逃家吧,從初中開始,短則半年,長則一年兩年,我釋巖25年來在自己家裡呆的時間不夠十年,我去看我媽的時候,她哭着說,兒子啊,你逃得好,逃得真好,你和我沒半點兒關係,這是我媽第一次誇我。”
風青青眼圈紅了,被自己母親誇獎逃家,這個釋巖,也算是奇葩了,更何況母親還是在獄中。
釋巖繼續道:“我最後一次逃家是你昏迷的時候,那時候我讓司機把這輛寶馬車開出來,第二天我家就被封了,所以這輛車是我家最後的財產。”
輪渡到達島上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兩人飢腸轆轆地回到島上的小醫院,汪教授正忙得不可開交。
“哎呀,終於回來了,快快幫忙,忙死我了。”
醫院裡擠了一堆的人,原來是一艘漁船不小心觸礁,海浪太大,把船上的五名漁民掀翻了,好在有路過的漁船搭救,可還是受了傷,其中一人大腿骨折。
風青青看着被初步處理的病人,昏迷不醒地躺在那裡,家屬在旁哭得呼天搶地。
“手術室準備好了,教授。”小護士喊道。
“釋巖,你隨我去手術室。”
釋巖把箱子交給另一個護士,推起病人,急急忙忙和教授進了手術室,臨關門前回頭朝她喊道……
“剩下的就交給你了,風大醫生。”
風大醫生,風大醫生……青青只覺得無數道聲音在耳邊迴盪,震動着她的耳膜,告訴她,現在她的身份和職責。
“啊,好痛!”另外的病人,或者捂着手臂,或者捂着腦袋,血跡斑斑,痛苦哀叫。
“風醫生,快來看看,血流了好多。”留守的小護士對她不陌生,主要是她昏睡期間,釋巖已經介紹了她。
“給我止血帶,還有準備好縫合包,病人需要縫合。”
風青青忙碌的時候,也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就在不久前,自己還絕望地投海自殺,哪裡會想到此時的自己,已經在爲挽救病人的生命而忙碌起來了。
她想,這就是人生吧,不是爲自己而活,也不是爲愛情而活,每個人的人生都牽連到周圍千千萬萬個生命,從而組成一個形形色色的羣體,這就是整個社會!
(全書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