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的茶室,品着茶,葉昭還在琢磨莎娃的話,昨日葉昭宿在了永和宮,聽莎娃說,堯婞對威廉王子好似第一印象平平,想來從心底還是有些抗拒,不過堯婞也答應母親會繼續與他約會,莎娃對這樁婚事,歡喜的不得了,比葉昭可熱心多了,可惜這個大咧咧的媽和堯婞親則親矣,但就好像親姐妹一般,莎娃的話實在對女兒沒威懾力。
親事不提,兩國家締約談判已經進入了實質性階段,不過德國人希望能締結明確的條約,如其中一方被侵略,締約國出兵二十萬或者三十萬相助等等,兵力數字都要在條約中標明,可見日耳曼人的嚴謹,德國人更希望締約年限爲十五年,加之以後無異議自動延遲等等條款。反之中國人,卻是提出締結一個概念性的合作條約,這與德國人的期望相去甚遠。
奧匈帝國皇帝特使居拉伯爵率領的使團已經登上前來中國的專列,在巴爾幹地區,奧匈帝國和俄羅斯的矛盾幾乎無法調和,與中國結盟,對於奧匈帝國中央政府來說是個夢幻般的景象,奧地利和匈牙利兩個地區政府更是極爲歡迎,他們一直視俄羅斯爲最大的威脅。
若不是因爲列車要穿越俄國國境,奧匈帝國使團的規模必定還會更加高一些,奧匈帝國皇帝弗朗茨=約瑟夫一世早就想出訪中國。
對於這次締約,奧匈帝國方面的期望最高,弗朗茨=約瑟夫在寫給葉昭的書信中希望三國皇帝會晤,締結三方友好合作之盟約。
其實早年,中俄戰敗之後,奧匈帝國曾經寄希望遭遇重創的俄國不再染指巴爾幹地區,兩國間更有短暫的友好期只是很快俄國人就故態復萌,東進政策遭遇徹底失敗,更失去了聖彼得堡出海口,而原本在巴爾幹有着絕對影響力的奧斯曼帝國近年國內動亂頻頻,實力江河日下,所以俄國人對巴爾幹地區侵擾更急,無形中更加劇了俄國與奧匈帝國之間的矛盾。
在俄國國內許多理智的政界人物都認爲今日的俄國不能繼續兩面樹敵,暫時對東方帝國退讓,藉助與英法漸漸建立的友好關係征服腐朽幾乎眼見分崩離析的奧斯曼帝國以獲得黑海多處出海口,纔是未來俄國實現復興的希望,原本俄國侵襲奧斯曼最大的阻力來自英法,而今斗轉星移,東西方格局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只要不挑戰英法的底線俄國人相信在巴爾幹和外高加索地區,他們定能碩果累累。
中俄在彼爾姆爆發小規模衝突後,現任俄國總理切加羅夫就寫了一封密信給葉昭,言辭殷殷,表達了願與東方帝國和睦相處的意願。
但這些政界人物,實則很難影響整個俄國洶涌的仇華浪潮只能說他們更能清楚如何實現帝國最大利益,但在被仇恨屈辱矇蔽了雙眼的洶涌民意下,他們只是小小的浪花。
因爲與中國簽訂了喪權辱國的條約,原來的莫斯科政權很快就宣佈垮臺,民意黨分崩離析,取而代之的是大大小小的民族主義色彩強烈的激進黨派,現任俄羅斯總理切加羅夫就是俄國境內最大的奉行“大白俄主義”的黨派民族復興黨的領袖,他是黨內溫和派的代表人物,但礙於整個國內局勢在執政上也只能走上軍國復興路線,只是他更希望首先取得西方的多個入海口,而不是再次挑戰東方那龐大的幾乎無法抵抗的帝國。
而國內貧困矛盾重重的局面也使得執政政府只有通過轉嫁危機的方式進行軍國主義擴張,現階段內,好像掠奪是穩固政府合法性以及復興俄帝國的唯一出路。
所以,對於切加羅夫的信,葉昭也就看看,一笑而已,實在做不得真。
“呵呵,東方茶的味道美妙濃烈,就好像我們琮佳的美女。”賽格努差的感慨差點令張之洞和黎庶昌嘴裡的茶噴出來,兩人不約而同用手帕去擦嘴,以掩飾窘迫之態。
張之洞從西伯利亞歸國後,一路遷升,去年被委任爲帝國國務院經濟能源管理總署署長,在國務院各總署、部、委員會中,經濟能源管理署爲最要害部門之一。
黎庶昌,早年御書房的四大金剛之一,比張之洞權勢更盛,現任國務院參政、廣東省省長,封子爵,是帝國封疆大吏中的佼佼者。
張之洞和黎庶昌同年生人,同是御書房出身,也均是帝國政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兩人私交也好,黎庶昌回京述職,今天回廣州,張之洞相送,卻不想葉昭委派黎庶昌送賽格努差到廣州,再從廣州歸國,聞聽張之洞原本要來相送,便叫了他來。
離開御書房後了頭.之洞和黎庶昌再見大皇帝已經不易,今日得此機緣,自都準備了一肚子的草稿,誰知道葉昭並不過問政事,只是與他們閒聊。
這裡是豐臺直隸縣,本是拱衛京師的兵家必爭之地,現今成了京城的衛星城鎮之一,黎庶昌和賽格努差便會從這裡乘專列南下廣州,與京城的滿目繁華不同,豐臺多聚集苦力勞務工人,雖在京師近鄰,環境衛生種種卻有着天壤之別。
葉昭等所坐茶室在二樓,茶樓對面,便是一座警署,掛着“豐臺南路巡警房”的招牌,巡警房旁側,則是一家“估衣”店,也就是買賣穿過的舊衣服的商店,這在京城葉昭時常走動的幾個城區可並不多見,但在地方城鎮,估衣攤大行其事。
葉昭也知道很多事不可能一蹴而就,總有個發展的過程,勞苦人過去一戶人家不見得能有一件穿出去的衣服,兄弟幾個共穿一條褲子的情況所在多有,現今能有衣服穿,甚至能淘換到城裡工薪階層淘汰的咔嘰布服裝,這已經是天大的變化。只是明知如此,但看到舊衣店內大姑娘小媳婦歡天喜地的蒐羅別人穿剩的衣服,還是心內輕輕嘆了口氣。
“你們就走吧。”葉昭放下了茶杯,又對賽格努差道:“老賽,一路多保重。”
賽格努差急忙道:“謝皇帝陛下。”他在京城結識了許多達官貴人,更被帝國皇室冊封爲伯爵,回到南非後,定可率領族人幹出一番大大的名堂。
黎庶昌和賽格努差告退,張之洞退安時欲言又止,他的神情自逃不過葉昭的眼神,笑道:”說吧。”
張之洞猶豫下,他知道大皇帝的性格,當下也不諱言,道:“聖上離京十月,可知京中變化?”
葉昭翻着茶蓋,靜靜道:“你接着說。”
張之洞突然跪下,沉聲道:“聖上恕臣死罪,臣非挑起事端,實在是臣知道陛下剛剛駁回了李相與議院批准的賦稅章程,有些人說了大逆不道的話,臣聽了一肚子氣。”
葉昭笑了笑,沒吱聲。離開京城將近一年,雖然可說仍在遙控,但畢竟給了新政府相當的自主權,剛剛回京,就否決了議政院已經通過之新稅法,就算李鴻章不敢有怨氣,當初沒日沒夜幫助李鴻章起草稅法的相府幕僚們就未見得人人知道天高地厚了。
何況帝國新文化百花爭鳴,自也會漸漸誕生約束皇權的思想,尤其是一些鬱郁不得志的文化人,就更熱衷於此道了。
李鴻章之幕僚中,未必就沒有這樣的人。
張之洞又道:“臣與蓴齋兄商量過,準備退出民生黨另創新黨,請陛下恩准。”
葉昭聽了一怔,蓴齋是黎庶昌的字,這兩人都是民生黨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如黎庶昌,身兼國務參政與廣東省府官長二職,在帝國國務院中,總理、副總理各一人,國務參政六到七人,這都是帝國政界最頂尖的人物,黎庶昌四十出頭便身居此位,實在是民生黨中數一數二的少壯實力派。
“你起來吧。”葉昭招了招手,張之洞慢慢起身。
稅賦章程也就是新稅法,葉昭認爲起徵點普遍偏低,最高稅率定爲月薪萬元起徵(千銀元)和次一等起徵點定爲五千元更是不妥,要知道,萬元以上最高稅率將達到百分之四十五,月入五千元至萬元之間稅率則爲百分之三十五,如果真的實行下去,那麼損害的是力爭上游而奮鬥的小企業主、精英白領階層等中產階級利益,更會嚴重影響中產階級的形成,反而因爲企業稅法等等制度,真正富有的階層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
這簡直是另一種形式的“均貧”,是國家對民財的掠奪,除了短期內豐腴國庫令政府稅收大幅度增長,打造一個強勢的富裕政府,長遠來說,對帝國沒一點好處,葉昭甚至考慮了不超過一個時辰,就將其否決,也怨不得一些本以爲議政院通過就順理成章施行的官員感到失望。
不過令某些官員失望的同時,大皇帝否決新稅制的新聞自然令關係切身利益的新市民階層歡呼萬歲,所以,或許一些支持新稅法的官員也會心裡嘀咕,大皇帝是在用打擊執政政府的威望來贏得民心。
葉昭自不會理會坊間流言,看着張之洞,葉昭淡淡道:“退黨建黨,皆是你的自由,沒什麼準不準的,只是萬事三思而行,莫逞一時之氣。”
琢磨着大皇帝話裡的意思,張之洞躬身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