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年會上的作家

有種眼紅,叫作別人的年會。現金必是 10W+,旅遊必去美利堅, 車子要送特斯拉。而自己卻只能在席間緊緊捏着老闆拋撒的一方薄薄紅 包,無人時悄悄打開一看——一百,不謝。

而去年我卻有幸參加了一次別人的年會。這是家小影視公司,全部 員工加上客人一共坐了三桌。不過畢竟是影視行業,所以列席的人大都 顏值不低,整個氣氛浮誇,也算不虛此行。我年紀輕輕被安排坐在了首 桌,乃是與主人同鄉的緣故。破天荒地,第一輪我就抽中了獎品,一時 間合影留念,賓主盡歡。

然而左右都是長者,我極不自在。主人再三提點我,左首的那位是 同鄉文學前輩,曾獲老舍文學獎,你們可多交流。而我素不愛恭維人, 也不知如何與作家交流,便只是吃菜。席間聊完電影便開始聊上新三板 了,我更加透明起來。

不過我發現左邊的作家非常樸實。我每每夾菜,他總要讓,若是自 己夾完,也會提醒我夾,然後不再多一言。如此酒過三巡,一位英俊的 青年編劇帶着自己的模特女友前來敬酒。模特身材惹火模樣誘人,主人 起身帶着酒意再三對青年編劇煽情地說道:“保護好她。保護好她。”

而我夾菜的視線剛好與她短裙的裙角相齊,我想,這樣短的裙子, 恐怕誰也保護不了她吧。

這場熱鬧的年會不知何時才結束,而菜也要吃完了。主人已經第三 次對我提起“老舍文學獎”,也再三對作家言及了我編劇的身份。作爲 客套,我只好問了左首的作家:“毛老師,您最近在創作什麼作品?” 作家一愣,有些羞赧。

我有些困惑,您都是“老舍文學獎”得主了,談起創作當是眉飛色 舞的,怎麼是這種羞慚的表情呢?

但作家還是克服了窘迫對我說:“我最近在寫我的一天。寫我賣鞋 的那些事兒。”

我有些恍惚:“賣鞋?”素來民謠歌手愛扮落拓,而這又唱的哪 一出?

作家:“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是底層人民。我的職業是賣鞋的。” 我只好生硬地接下去:“您在哪兒賣鞋?賣的什麼鞋?” 作家:“就是最普通的鞋,我的店鋪在前門那邊。” 我:“呀,那裡現在可是文化街呀。” 作家連連否認:“不是什麼跟文化有關的,就是老百姓穿的鞋。我

一直賣鞋,在老家就賣,已經幾十年了。我寫作也就寫我們最底層的生 活,最近我寫的就是我們生意人的一天,從一早上進貨寫起,寫到晚上 關門,一分鐘都不能歇的一天。”

在“新三板”的背景音樂裡,我有些不是滋味,不知說什麼,只得 說了句:“聽起來真有意思。”

作家立馬興奮起來,一下子綻放出一個作家應有的神采:“你真覺 得有意思?太好了!有很多人說我寫的東西不好看,沒有陽光。看了心 裡難受,讓我別寫。”

他的神色又有些低落,變得嚴肅起來:“但我後來想明白了,對於 有些人來說,他追求的是陽光、是歡樂。但對於我們底層人民來說, 我們每天就是這樣忙忙碌碌的,能活着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很多人一 輩子的每一天就是像我寫的這樣,從早忙到黑——一輩子都是沒有陽 光的。”

我被這樣的自述說愣了,接着提了一個俗套的問題:“那您是如何 開始寫作的呢?”

作家又得意起來(我發現他的情緒很天真,和小孩一樣):“我 呀,高中的時候就喜歡寫,我們老師很喜歡我的作文,他跟我說,我只 要堅持五年,就一定能發表。我聽了他的,一直堅持寫作。不過,我用 了三年就發表了(他笑得露出了牙)。後來我在老家開店總是被工商稅 務欺負,這個趕我那個趕我,我就乾脆到了北京。本來想着武漢也能發 展文學,但還是比不上北京。我就把鞋店搬到了北京。我想起我最難過 的那個時期,生活無比艱難,那時候總是想起我死去的幾個朋友,寫了

六個故事,叫《故人西辭》,這篇後來得了茅盾文學獎。《北京文學》 的編輯很喜歡我的作品,他們跟我約稿,讓我多寫,可我寫不出來,我 必須要用生命寫我的作品。我告訴你,我寫的東西,全都是真事兒,一 句假話也沒有。編輯勸我虛構,讓我多發表,賺稿費。我就不虛構,不 是真事兒我不寫。”

聊新三板的客人們都有些高了,互相吹擂得更歡。我卻看到了一個 快老的小老頭兒的堅定。他其實並不是很老,但由於“底層人民”的操 勞,他的模樣已像個小老頭兒了。

他說這話時兩眼閃着清澈的光,看我像小孩遇到知己。這神色在霾 都也真是少見了,或許真的因爲這作家是底層人民吧。

我:“您的作品,在網上可以看到嗎?” 作家:“在我郵箱裡——你這個手機能上網吧?” 我:“可以。” 我沒想到他還知道智能手機,挺潮。 作家指揮着我:“你進一下 163 的郵箱。” 我:“好。”

網絡不太好,我好不容易打開 163 郵箱。

“密碼是 0001234567 !”他大聲說。 我就這樣進入了他的郵箱。 裡面是他近來的作品,和編輯的回覆。 “回去慢慢看!”他笑着說。

“毛老師,一會兒您怎麼回去?”客人們東倒西歪,紛紛告退了, 我想着此地離前門甚遠,雖然繞路,我倒不妨驅車送一程。雖然我素來 是很懶的。

“我很方便,我騎我進貨的電動車來的,一會兒就回去了。”他欣 快地說。

“天氣這麼冷,真的方便嗎?” “一點兒也不冷,我先走啦!”他高興地離開了。 從那個晚上起,我對“底層人民”產生了無限好奇,也試圖在我的

祖輩中找到底層人民,但他們都還算不上。後來我想到了這樣的標準, 那就是他們是否有資格討論生活的陽光。如果沒有,那麼他們就是底層 人民,因爲陽光不曾穿透上層人羣抵達他們的領空。

對於他們來講,我們披戴着陽光,而他們唯有披星戴月。是什麼 讓我們生而在他們之上——莫非因爲我們曾吃得苦中苦,故而爲人上 人嗎?

06.公交車老司機泡妞指南14.年會上的作家06.公交車老司機泡妞指南07.性別意識05.警惕每一個鄰居13.誰冒充了我的簽名13.誰冒充了我的簽名04.合租文學獎01.雞被吃的意義06.公交車老司機泡妞指南12.販賣軍火的鄰居05.警惕每一個鄰居05.警惕每一個鄰居07.性別意識05.警惕每一個鄰居08.奈何如此渺小04.我的數學家男友02.一套房子的高質量使用指南10.不能結婚的女人05.警惕每一個鄰居12.販賣軍火的鄰居03.該死的版權交易經理09.納斯達克敲鐘的快遞哥13.讓我不敢辭職的前同事01.雞被吃的意義02.一套房子的高質量使用指南06.一場小學政治生涯 的終結09.高鐵流浪日記10.不能結婚的女人04.我的數學家男友08.奈何如此渺小07.性別意識09.高鐵流浪日記04.我的數學家男友03.漂族與霾族05.警惕每一個鄰居13.讓我不敢辭職的前同事06.公交車老司機泡妞指南04.我的數學家男友04.合租文學獎02.一套房子的高質量使用指南02.一套房子的高質量使用指南01.雞被吃的意義05.警惕每一個鄰居06.一場小學政治生涯 的終結12.販賣軍火的鄰居01.雞被吃的意義12.販賣軍火的鄰居11.謎之宜家02.該死的版權交易經理13.誰冒充了我的簽名14.六月的阿爾勒沒有向日葵12.販賣軍火的鄰居08.悠閒好似溫柔刀11.謎之宜家04.我的數學家男友08.奈何如此渺小09.納斯達克敲鐘的快遞哥08.悠閒好似溫柔刀09.納斯達克敲鐘的快遞哥06.一場小學政治生涯 的終結01.我的編劇師傅09.納斯達克敲鐘的快遞哥08.奈何如此渺小09.納斯達克敲鐘的快遞哥06.公交車老司機泡妞指南14.六月的阿爾勒沒有向日葵03.漂族與霾族08.奈何如此渺小01.我的編劇師傅14.六月的阿爾勒沒有向日葵04.我的數學家男友08.奈何如此渺小06.一場小學政治生涯 的終結03.漂族與霾族09.高鐵流浪日記08.悠閒好似溫柔刀03.該死的版權交易經理06.公交車老司機泡妞指南10.不能結婚的女人08.奈何如此渺小02.該死的版權交易經理02.一套房子的高質量使用指南06.公交車老司機泡妞指南09.納斯達克敲鐘的快遞哥03.該死的版權交易經理02.該死的版權交易經理03.漂族與霾族07.性別意識03.漂族與霾族06.一場小學政治生涯 的終結13.讓我不敢辭職的前同事03.漂族與霾族08.悠閒好似溫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