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個普通的 85 後,和所有同齡人一樣,大部分年少的時光都在讀
書學習,然後一不小心就成年了。 幾年後,我又和所有同齡人一樣,踏入了社會。 帶着年少時的夢想,我仰望並幻想着山頂的無限風景,給自己加油打氣、
搖旗吶喊,只要每天都能進步一點點。 就在這大好的通往人生巔峰的道路上,我希望自己能多感受到身爲一
個成年人的壓力、責任、沉重與孤獨,這樣我在功成名就的時候,也可以在 發表獲獎感言時做到言之有物。
只可惜生活變得毫無激情。 小時候考了滿分,卷子會被貼上光榮榜讓所有人膜拜。三好生獎學金
紛至沓來。
成年後考了滿分,還沒高興一秒就只見自己的卷子被寫上了上司的名
字,只見他點頭哈腰地接受着所有人的膜拜,而我唯有做個隱者深藏功與名。 如果說成年是一種儀式的話,在社會上挨刀的那一刻,我終於有了一
種成年的感覺。
挨刀之後,我的精神毋庸置疑是痛苦的,但我的靈魂卻昇天了。因爲 我學生時代不懂的那些人生道理,現在都知道在說什麼了。
誠如這本書名所說的,我有一顆嚴肅的靈魂。我很愛揣摩那些人云亦 雲的道理的含義,也喜歡用自己的方法闡釋一些事物背後的邏輯。
只不過在不遠的過去,我的嚴肅給我帶來的還只是一堆說不清的麻煩。 我的嚴肅,滲透在我生活的方方面面。 譬如當我的某位朋友開罪了我,我絕不會拂袖而去。我會在心裡爲對
方尋找一個開罪我的合理理由。我會從對方的近況出發,一直分析到對方的 童年陰影爲止,直到以對方的某種潛意識或是五歲那年的某個心靈創傷來解 釋對我的行爲才作罷。
完成了這一切後我就會沒事兒一樣繼續和對方說話,對方也樂得我不找麻 煩。久而久之我得到了一些美名,比如“遲鈍”,或是具有“鈍感力”。可殊不知, 鈍感如我早已把對方的前史庖丁解牛地梳理成了一本不能發表的禁書。
要是能發表,那也是學術成果呀,可惜只能收藏於我的內心深處。
又譬如,我無論年齡多大都無法控制地喜歡思考兩個青澀的問題,一個 是“這個宇宙的真相究竟是什麼”,另一個是“人應該怎樣度過自己這一生”。
這橫跨本體論和倫理學的兩大問題原本是高中生或剛入大學的年輕人
喜歡思考討論並在實踐中解決的問題,但如今卻一直如同洗腦神曲一樣在我 三十歲的大腦中雙曲循環着。
關於“宇宙真相”的那個問題,可能需要一些理論物理的基礎,或是 一些宗教修爲,或是一些放肆的想象力來探討。原本想想也不至於誤人誤己, 但是想多了會造成的麻煩是,經常質疑我一切努力的意義,因爲再多功名利 祿在宇宙面前都渺小得不值一提。
而“人應該怎樣度過自己這一生”的這個問題帶來的麻煩則更多,我 不僅經常思考自己應該怎樣度過自己的一生,還喜歡替身邊人思考對方應該 怎樣度過自己的一生。身邊很多人的人生藍圖早就被我描繪好了,有的人的 一生也早就被我在心裡寫成了一本精彩的小說。
只不過有些人尚且會給我這個機會向我徵詢意見,有些人則壓根沒有 跟我交流的意思。但總之鮮有人會按着我的藍圖或小說的劇情發展下去,這 時我不免要及時地在心裡爲他們修改人生路線,直至精疲力竭。
有時這故事類型的改變並非發生在他人身上,而是發生在我自己身上, 問題就更加複雜。我需要重新設計自己這個主人公,使我的行爲既滿足故事 類型,又要滿足我靈魂深處的自尊。
這些思考給我帶來的大多數的體驗絕對談不上舒服。因爲首先問題的 思考過程都有點兒長,其次往往沒有唯一的正解,再次並沒有人關心我思考 過後的答案。
但是也偶爾有一些問題還真讓我想出了答案,或者是發現這個思考過 程其實很好笑,這時又會因爲一些機緣巧合,我會用小說或記敘文的形式寫 下來。
2015 年的冬天,捱了社會好多刀之後,我的幾篇小故事意外地在豆瓣 上“火”了,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嚴肅的靈魂再也不需要掖着藏着了,我只 要如實地吐露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感,就會有人回覆說過癮、殘酷、有趣、 犀利……
我不再爲自己的不瀟灑、不風流、不快意所困,反而將這所有的不痛 快都吐露成一個個小故事送給吃瓜羣衆。
我的這個故事集也就是這些年陸陸續續寫就的心路歷程。 故事集分爲上下兩部分,上部是“謎之世界”,主要寫這個世界上奇
怪的事兒,以及一些怪異的規則;下部是“謎之人物”,主要寫這大千世界 裡的一些人,有身邊的,也有根據大量真實經歷虛構的。
而我寫的不論人或事兒,背後都有那麼一兩個不解之謎,比如何以我 家隔壁住着販軍火的鄰居?何以我從不鋪張的男朋友經常送我玫瑰?何以那 個女人無法結婚?何以有人會曲意逢迎於毫無價值的我?何以雞不捍衛自己 的蛋?何以有人會不要錢多事少的工作?何以每個編劇都需要一個師傅?何 以公司有那麼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何以阿爾勒的六月沒有向日葵?
所幸在我的故事裡,大部分的謎都解開了。 也有的留着一兩個懸而未決的問題,需要等你來回答。
劉土呆 201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