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老人看着我笑了,乾癟的皮‘肉’一抖一抖,格外嚇人,我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
“小‘女’娃兒,你這麼怕我做什麼?我又未曾傷害過你。”黑袍老人袍子一甩,走到最前面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也對,黑袍老人雖然長相可怖,卻確實是從來沒有傷害過我,反而是薛天晴,長得人間尤物,卻是個蛇蠍心腸的,她比黑袍老人還要可怕。
這麼一想,我對黑袍老人也不那麼戒備了,一咬牙,壯着膽子開口,“前輩,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求你送我回現代吧!求你了。”
說完我已經不敢再擡頭看黑袍老人了,他雖然對我不壞,但不代表什麼事都會幫我,我這樣求他,說不準他會不會覺得我不知足。
黑袍老人沒有立即回答,‘摸’着右手中指上的翠‘玉’扳指,我盯着那枚扳指看了好久,沒來由地覺得似曾相識。
“小‘女’娃兒,如果我能幫你回去,我至於威脅薛天晴嗎?”黑袍老人促狹地看着我,問道。
“本座要你記住,她不是你能傷害的,最好馬上收了你的幻境,讓她回家去,今晚之前,本座要是還不見她回去,就不是這麼簡單了。你知道下場。滾!”
剛纔他跟薛天晴說的這段話,原來指的是我!
難道這些天我所經歷的,不過是薛天晴設置的幻境?我想起來了,薛天晴說過,除非有人有毀天滅地的力量,才能將我帶離那裡,看來黑袍老人是做不到的。
我想不通,既然薛天晴在黑袍老人面前那麼不堪一擊,可爲什麼她的幻境卻可以這麼厲害?
黑袍老人猛然擡頭,眼神凌厲,“小‘女’娃兒,你不信我?”
我嚇得連忙搖頭,“我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前輩,我只是想不明白而已。”
“哼!”老人一向喜怒無常,“我不管你是什麼意思,想要離開幻境其實非常簡單,只要你能親手殺了幻境中心的那個人,就能不攻自破。”
我凝眉,“前輩,什麼意思?您能說得再清楚一點嗎?”
“這個幻境是薛天晴因爲嫉妒而設置的,目的在於姜晏清身上,只要你親手殺掉姜晏清,就能出去了。”老人回答。
要我親手殺了姜晏清?怎麼可能,我根本下不去手!
老人臉‘色’不悅了幾分,“你這個小‘女’娃兒真是沒有慧根,既然是幻境,那其中的一切都是假的,一個假的姜晏清,你有什麼不敢下手的?還是覺得,我老人家會騙你?”
我連忙搖頭,到現在我還‘摸’不清這個老人的底細,所以一旦他有一丁點兒不悅,我就擔心會跟薛天晴一個下場。
“方法已經告訴你了,你不聽就等着薛天晴自己放你回去,我現在送你回去。”
“等一下!”
老人米勒眯眼,透着一股危險氣息,“怎麼?你反悔了?不想回去了?想留下來伺候我?”
“並不是,”我連忙否決,“前輩,你手裡的黃泉劍是姜晏清的,能不能還給我?”
“貪心!”老人說完,大手一揮,我直接被彈了出去。
等我恢復意識,就已經回到合歡殿了。
走了才半天,卻沒想到合歡殿已經發生了這麼多事,等我去的時候,大殿面前的空地上,竟然擺起了擂臺。
姜晏清就坐在擂臺上面,阿滿站在他身後,低着頭,顧鳳羿和璟修一左一右站在阿滿後面,兩人臉上都是焦急的表情,我就意識到不妙了。
而剛纔還身受重傷的薛天晴,這會卻巧笑嫣然地坐在姜晏清身邊,悠閒地吃着葡萄。
我就知道讓她自己放我回去根本就不可能!虧我還在可憐她,他就是活該,咎由自取!
擂臺另一面,站着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器宇軒昂。
姜晏清表情淡淡的,“既然閣下已經來了,那就開始比武吧,但是點到爲止,倘若閣下敢傷我徒兒,我姜晏清必不輕饒。”
那個年輕男子上前一步,拱手,“晚輩知道。阿滿,請吧!”
阿滿避無可避,咬了咬‘脣’,站了出來,她站在姜晏清對面,瑟瑟地盯着姜晏清,“師父,我……”
姜晏清站起身,柔柔地‘摸’了‘摸’阿滿的頭髮。
“阿滿。”
“嗯。”
“今日務必小心。”
“嗯。”阿滿應了一聲,對姜晏清點了點頭,她輕飄飄地飄向擂臺。
紅衣迎風而展,此刻的她,遺世獨立,竟像九天之上不可侵犯的神‘女’。我心裡着格外着急,雙眼注視着姜晏清,握緊了拳頭。
哪怕明知道他是假的,是虛幻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狠下心去殺他。
而這邊,阿滿已經與那個男子‘交’上了手。昨天璟修說過,冥界有隻畢方鳥兒要找阿滿決鬥,大概就是這隻了。只是姜晏清明明說替阿滿處理的,怎麼還是要當面決鬥呢?
畢方的法器是一對日月環,雖不及阿滿的碧落鏡,然而也是威力無窮。
畢方雙手握着日月環,呼呼的破空聲中向着阿滿撲去。阿滿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她也催動着碧落鏡飛撲上去。這個阿滿比我要厲害多了。
日月環與碧落鏡堪堪撞在一起。頓時整個世界都微微震顫起來。
對峙間,阿滿的額頭已經泌出了細汗,虎口處有鮮血滲出來。而畢方鳥兒的日月環紅光越來越盛,已經壓制住了碧落鏡。
我一直注視着姜晏清,他的手越握越緊,指間發白亦不自知。
嘭!
阿滿重重地摔在了擂臺上,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阿滿!”
“阿滿姐姐!”
一片殷切的呼喚聲中,阿滿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她伸手擦掉了嘴角的血跡,舉起了碧落鏡。
正打量着她的畢方一挑眉,果然是自己看中的對手,真的沒有叫他失望呢。畢方不自覺間,已對阿滿生了尊敬之意。那是對強者的絕對的尊敬。
阿滿略一提氣,所有的力量完全聚集在她握着碧落鏡的右手上。
碧落鏡帶起青‘色’的光幕,鋪天蓋地地向着畢方斬下。
畢方擡起日月環,毫無畏懼地迎了上去。頓時紅光大盛,沒入了青‘色’光幕中。
紅光如一條靈活的火蛇,在青‘色’光幕中穿梭遊離,所到之處將青‘色’光幕撕裂出一個大‘洞’。
阿滿緊接着,又是一劍揮出。
畢方這才變了臉‘色’,他似乎沒想到的是阿滿用全力劈出一劍後,竟然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揮出第二劍。
然而讓他驚愕的是阿滿的第二劍還沒有到,她已經又擡起手揮出了第三劍!
畢方已經無暇分心了。他將手中的日月環再向上一擡,讓原本被一道一道接踵而至的青‘色’光幕壓制得死死的紅光又大盛了起來。他這才知道,他若不全力以赴,是絕對贏不了阿滿的。
突然,畢方一陣清嘯,這聲音‘激’越、急促,直衝雲霄。
嘯聲過後,畢方周生散出極其耀眼的紅光,他整個人都像一團燃燒的火焰,碧落鏡的青‘色’光幕被這火焰燃燒殆盡,阿滿受創地向後連連退了幾步。
少頃,一隻人面白喙,兩翼一足,遍體紅紋的藍‘色’大鳥從火焰中飛出,周身噼噼啪啪地燃燒着,拍打着兩片巨大的翅膀盤旋在半空中。
這就是上古傳說中爲皇帝駕車的畢方了!
在《山海經·西次三經》中記載,有在章峨之山,有一種鳥,型狀如鶴,一足,有紅‘色’的紋和白喙。就是叫做畢方。
所有人彷彿被人握住了心臟,姜晏清緊緊地盯着擂臺上那抹小小的紅衣,劍眉緊鎖,不知不覺間,他的手掌已經結了印,似乎隨時準備於危險間隙中救下阿滿。
只要她有危險,他便會出手。
這樣擔心着阿滿的姜晏清,真的只是虛幻的嗎?我猶豫着,額頭有汗水一直往下滴,我握緊拳頭,一步步走向姜晏清。
不知道是不是老人的法術,連薛天晴,似乎也看不見我,我就這樣走近了姜晏清,停在離他不到半米的地方。
“阿滿,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姜晏清自言自語,臉上的表情才稍稍安定了些,繼而轉頭對着按耐不住的璟修下了命令,“你不是他的對手,切莫莽撞,我自有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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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修這纔不躁動了,有了姜晏清的承諾,他也放心了,乖乖地拉着顧鳳羿的手,也不鬧,只靜靜地看着他的阿滿姐姐。
畢方盤旋着,凌厲的眼鎖定了阿滿。
阿滿舉起碧落鏡,升向半空,與畢方站在同樣的高度。
畢方體型碩大,阿滿還沒有它的一隻翅膀大。可是就算是這麼瘦小的阿滿,畢方也不敢掉以輕心。
畢方細長的白喙淒厲地尖叫着,吐出了一道長長的近乎於純藍‘色’的真火,向阿滿噴去。
阿滿只是以不變應萬變,熟練地揮動着碧落鏡,青光與火焰猛烈撞在一起。
畢方接連不斷地吐着火焰,阿滿也提着氣維持着青光不衰。
真火一擊不中,緊緊尾隨着竄了上去,勢要吞沒阿滿。阿滿一邊上下騰挪,‘精’巧閃避,一邊揮舞着碧落鏡進行反擊。
阿滿已經有些力不從心,可她不肯認輸,狠了狠心,極速地俯衝而下,襲向被真火包圍的畢方。她要採取近身戰了!
她舉着碧落鏡,刺向畢方的頭頂。畢方向後一退,雙臂一扇,罡風凜凜,颳得阿滿小臉生疼。但她不退反進,手勢一滑,劍鋒一偏,反刺向畢方的眼睛。
畢方一驚,上身向後一昂,鼻子與碧落鏡微微相錯,可是這一避,卻在不得已之下將肚子這一處致命的軟肋暴‘露’在空氣中。
阿滿的碧落鏡雖然來不及迴轉,但是她的左手卻已經重重地打在了畢方柔軟的肚皮上。
畢方受了痛,修長的一隻腳順勢一擡,抓住了阿滿的左肩,布帛撕裂的聲音極輕微,阿滿痛得悶哼一聲。
兩方互相使力,向後飛去。
畢方在飛行中,已經化爲了人形,捂着小腹,重重地噴出了一大口鮮血,頓時染紅了前方的一小片虛空。
阿滿迎風站定了。左肩的衣服被畢方撕裂了一大片,血‘肉’模糊,殷紅的血浸染了紅衣。
璟修吸着小鼻子,聲音帶了些哽咽,“姜大哥,阿滿姐姐受傷了。你快幫幫她。”
姜晏清眼睛裡明明寫滿了心疼,卻不出手,只是有些心煩意‘亂’地回道,“時機未到。”
我心裡也是一涼。這個姜晏清,讓我覺得好陌生。倘若是現代那個,他肯定不會讓我這樣身陷險境,更不會在看着我受了傷以後還無動於衷。
再看臺上的阿滿,她小小的身軀抑制不住地晃動着,小臉蒼白如紙。左肩還在汩汩地溢着血,她腦袋發昏,似乎下一刻就要昏倒。
反觀畢方,也是好不到哪裡去,他的內傷極其嚴重,似乎短期內是無法恢復了。
他想贏阿滿,似乎不容易。
斟酌半晌,畢方抱了抱拳,雖然虛弱但還是朗聲道,“畢方佩服,這場比賽,我願服輸。”
畢方話一出口,這場大戰便結了尾。
阿滿虛弱地回禮,聲音很小,“承讓了。”
才說完,雙手還不曾放下,便直直地跌了下去。
她只能堅持到這裡了。
看着她跌下來,璟修他們倒吸了口涼氣,姜晏清從座位上急急的掠起,紅影重重,我連他的軌跡都沒有看清,他已經接住了阿滿。
姜晏清雙眉緊鎖,懷中的小人臉‘色’毫無血‘色’,被抓爛的肩頭皮‘肉’外翻,姜晏清的心疼就像是恨不得當場把畢方打得灰飛煙滅一般。
“師,師父,阿滿......阿滿......沒有給你丟......丟人呀......”
明明痛得要死,明明虛弱得隨時都要昏‘迷’,她卻笑得分外明媚燦爛,小手緊緊地攥着姜晏清的衣袍。
“爲師告訴過你,不要太過在意結果,也告訴過你,以保重自己爲先,你就這麼把爲師的話置若罔聞?”
“師父......不是.....不是的......阿滿不想讓師父覺得......覺得阿滿沒用......”
“不要說話了。乖,爲師幫你治傷。”姜晏清大手一揮,要幫阿滿治癒傷口。
這時候我耳邊突然傳來嚴厲的聲音,“還不出手,更待何時?”
是黑袍老人!他在提醒我。
我當然知道這個時候姜晏清在專心替阿滿治傷,我要是出手,多半可以成功殺了他,可我怎麼忍心?
“‘女’娃兒,別犯傻了,真正的姜晏清還在找你呢。”老人又說了一聲,突然推着我往前一撲,我也不知道自己手上什麼時候多了一把黃泉劍,直直地刺進了姜晏清背後。
一股鮮血瞬間溢出,我嚇得連忙鬆開手,“不是我,不是我……”
姜晏清身子一僵,悠悠地轉過身來,他張口這樣要說話,我眼前突然一黑。
我努力地睜開眼睛,周圍是一片不見五指的黑暗。
待到我適應了眼前的黑暗,終於能看清四周時,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我現在所處的地方,正是之前掉下來的那個縫隙。
姜晏清呢?我在黑袍老人的幫助下殺了假的姜晏清,退出了幻境,可真正的姜晏清呢?
“不!不可能!姜晏清......姜晏清快來救我......姜晏清,姜晏清......嗚嗚......”
正在我哭得撕心裂肺的時候,一個威嚴而洪亮的喝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阿滿,還不快快醒來!更待何時?”
是姜晏清的聲音!姜晏清在叫我,好像很着急的樣子。
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來不及想太多,張口回道,“姜晏清......姜晏清......救我!我在這兒,我好害怕!快救我。”
我這一開口,便聽見姜晏清欣喜萬分的聲音,“阿滿,用力逃出來,快,我和‘奶’‘奶’助你。”
他和‘奶’‘奶’,難道他已經回去了?
緊接着,我便感覺到一股極強大的吸力拉扯着自己。周遭的空氣也變得黏膩,竟如泥沼般緩緩地流動,禁錮着阿滿。
那股吸力越來越強,拽着我往外逃。我極配合的跟着那股吸力,用力地掙扎着。
渾身一陣劇痛之後,我終於感覺到了微微的光線,“阿滿,快醒來。對,就是這樣。”
姜晏清還在叫我,於是我掙扎得越厲害。
突然,我的身子一輕,數道強光刺得我幾乎睜不開眼睛。
“阿滿。”
這下,姜晏清的聲音竟然格外清晰地響在耳邊,我骨碌碌轉着眸子,悠悠地睜開了眼睛。
入眼是璟修放大的頭,‘毛’茸茸的,還有姜晏清和‘奶’‘奶’關心的眼神。
“滿滿,你可算醒了,嚇死‘奶’‘奶’了。”‘奶’‘奶’抓着我的手,抹起了眼淚。程潔他們也都站在我‘牀’邊,一臉擔心地看着我。
原來我正躺在自己的小‘牀’上,姜晏清坐在‘牀’邊,笑容可掬地看着她,璟修就趴在我的枕邊,不知怎麼的,他竟然恢復成了他的動物身子,小爪子抓着她的枕頭。
我掙扎着要坐起來,身體卻是極爲虛弱地軟倒,“姜晏清,到底怎麼回事?”
“阿滿,你別想那麼多了,先好好休息。”姜晏清對我笑笑,說道。
我一擡眼,卻看到姜晏清‘胸’口已經紅了一片,像是被血給染紅的,如果我沒記錯,這裡剛好是我剛纔在幻境中刺中他的地方。
我再也顧不得衆人還在場,一把扒開姜晏清的外衣,果然,那裡有一道駭人的傷口,還在汩汩地流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