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初候,苦菜秀;火炎上苦而味苦,故菜秀。
親愛的嘉鳳女士:
前天我與社羣裡的何先生髮生了一場爭論,這場爭論非常的荒謬,我覺得問題就在於我在拋出自己的觀點之後,太在意別人的評價。或者對方的評論根本不是以我爲主,而是要推銷他那一套東西,我不是說他不能推銷自己的東西,問題在於我想用我這一套去擊碎他那一套。爭論的基礎,如果不是建立在共同承認的法則之上,這爭論從一開始就是非常荒謬的,也註定不可能有結論。我覺得經歷了這次事件,我與何先生以及社羣成員的友誼大概也就到此爲止了,嚴格的說,其實這一場友誼在大專畢業的那一天就已經結束了,但它的慣性卻延續了很長時間。以至於十年之後仍然可以感受到它的餘韻,這已經很了不起了。毫無疑問,長期以來我對這段友誼的估價過高,這是我犯了一個非常重大的錯誤,我把自己的需要當成了現實。
大概這樣的錯誤很多人都犯過,人需要愛情,就覺得這世上有愛情。人需要財富,就覺得這世上有屬於他的財富。人與人之間需要信任,盲目的相信。這樣的錯誤不勝枚舉,而我沉浸在錯覺,當中不能自拔。什麼時候開始我能走出錯覺,面對殘酷的現實呢?隨着年紀的增長,長期積累下來的錯覺正在一點點消失。我之所以那麼盲目的相信自己,很大程度上是因爲我在小的時候被人催眠,長大之後這種催眠的慣性一直都在延續,從而讓我開始自我催眠。我一直活得很不真實,何先生把自己說的那一套話語稱作是帝王之術,把我說的那套總結爲心學。我不覺得他聽不懂我在說什麼,而是在故意加以歪曲。因爲我在題目裡已經說的很清楚是帝王之學,他非把那東西說成是心學。不過帝王使用的東西又豈是像我這種卑微的人能弄明白的?其實這個社羣很早就已經散掉了,他已經沒有了靈魂,我又何必那麼爲難自己呢?我之所以還在反覆的顛倒這件事情,就是慣性還在我的身上繼續我什麼時候才能走出這慣性呢?大概只要我沒有辦法走出這孤獨的危城,那段時光在我身上的慣性就會一直揮之不去。
爲什麼我要在社羣裡貼了一篇文章呢?或許我該爲自己的行爲感到羞恥,因爲那根本就是一場沒有觀衆的表演。人應該收斂自己,保持最後的體面。孟子說過,人之患在好爲人師。這個問題在我的身上表現的非常的嚴重,帝王之學對於大多數人是沒有用的,也是不太可能聽明白的。像我這種把日子過得一塌糊塗,還在琢磨帝王之學的人,在社會上絕對應該是另類。我覺得這實在是太可悲了,一個身份卑微的人,對道法兩家學說有深入的思考,對實際生活有什麼幫助嗎?如果你總能夠看清長官的套路,這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嗎?一個人如果沒有琢磨過這一套,對長官,就容易產生敬畏之心。反過來對長官沒有敬畏之心的人,長官大概也不會怎麼待見他。
記得剛開始在單位工作的那一年,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情。單位報困難職工,我被報了上去。在工作的第一年就被評爲困難職工,那一年好像給了一桶油和一隻雞,或者別的什麼東西我也不知道,因爲我讓我哥把這些東西拿走了。當時我自己根本不做飯,這些東西對我來說派不上用場。長官把這件事情告訴我,是爲了讓我感激他,而我當時的反應非常的冷淡之後,這種事情就再也沒有發生過。我是一個不能被小恩小惠所收買的人,我所看重的是真正的利益,但真正的利益長官是不會輕易給人的。第一、我能接觸到的長官都是一些小人物,他手裡掌握的資源有限;第二、如果長官的人性不怎麼樣,他不會把這東西白白給人,而是要拿出一些東西來交換。
家父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被評爲高級教師,有一次在大巴車上遇到一位婦人,對方很可能也是一位教師,提供給家父一些信息。結果這位女士的丈夫也在旁邊立刻出言阻止,並且告訴家父,如果想要知道這些信息,他就得去拜訪他們自然少不了禮金。我的直覺是這樣的,這些年這些方面應該進步了不少。當然這些年我也遠離了這個領域,可能是因爲我看不到具體的情形,所以纔有了樂觀的估計。人性都是如此,希望高價出售自己手裡掌握的資源。哪怕這些資源是公共資源,在沒有人看見的情況下,有多少人會變賣公家的資源,產生的收益據爲己有。這些年的情況大致是這樣的,人們普遍感到樂觀,而最樂觀的莫過於年輕人。只不過也出現了另外一種情形,很多人開始選擇躺平,這些躺平的人對集體忠心耿耿,雖然今天人們接觸信息非常的便捷,但今天仍然是一個知識相對匱乏的年代。每個人打開設備看到的都是信息提供商推薦給他的,他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於是他的三觀被不斷的固化,而每個人對世界的認知越來越個性化。這就讓人與人之間的溝通變得更加的困難,因爲大家彼此之間沒有共同承認的標準。
周朝之所以能夠延續八百年年,是因爲周公建立了一套規範,它的影響涉及到人們生活的每一個細節。而這是當時所有人都認可的價值,今天信息提供商提供的個性化服務,讓人們的想法變得越來越偏執。按道理來說,在這種情況下,每個人都可能提出一番自己的見解,實際上卻並非如此。你可能已經意識到我說的話前後有一點矛盾,其實現實本身就是矛盾的。我曾經很多次感嘆國史教育的缺失,就算是在今天,我仍然堅持這樣的認知。國史教育所傳承的是一種史觀,而不單純的在那裡傳授歷史知識。袁先生說的沒錯,九十歲一百歲都可以學習歷史知識。可事關教育一旦錯過了相應的年紀,他的惡果是非常嚴重的。
我們的徒弟是如此的廣袤,大家生活在山南海北。是什麼東西把大家聯繫在一起的呢?在我看來是對歷史共同的認知。所以我們才把彼此視爲一類人,並且對這個羣體產生了歸屬感。如果對歷史的認知各說各話,勢必給這個羣體帶來危機。當我說這些東西的時候,很多人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沒有關係,聽不懂就算了,我一個大專生能做什麼呢?我的思考能有多深入呢?在我的眼裡,我所懷念的這些東西早就被擊碎了。隨着年紀的增長,我開始欣賞儒家對歷史的描述。儒家在記錄歷史的時候態度鮮明,至於有沒有篡改歷史,我覺得孔夫子應該不至於。或許我真的應該讀一讀春秋,才知道什麼是春秋筆法。
如果讓我來社稷國史教育,我可能不只是講一些歷史事件,也要把儒家記錄歷史的方法告訴大家。一直以來有一個問題,就是我們的史書當中記錄的這些東西是不是可信?馬未都先生在他的節目當中說歷史沒有真相,只殘存一個道理。我覺得這完全就是胡說八道,要是這麼說的話,小說和歷史有什麼區別呢?小說當中沒有真相,但都有道理。所謂歷史學,就是後世的人們對前世得一次次追問。或者說歷史學是過去與現在一場永遠不會結束的對話。許多人會問這樣一個問題,學歷史到底有什麼用?人之所以能夠進化成人,能夠產生文明,而不是跟其他動物混在一起。人們在掌握了取火的技術之後,開始使用熟食。開始嘗試記錄,歷史就是要把這些記錄進行總結歸納,並且告訴交給後來的人,這樣一代一代的人不斷積累,纔有了今天人類的輝煌。歷史不僅對一個羣體特別重要,對於整個人類也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你只是重視科技,重視馬上能變成錢的東西,這是非常短視的一種行爲,相信總有一天它會把人類推向萬丈深淵。
過去我們一直有這樣一個傳統,必須設立史官,對每天發生的事情進行記錄。與此同時還要爲前朝修史,總結上一個朝代留下的經驗和教訓。我對於大元和大清都沒有什麼好感,但相比之下更讓我感到討厭的是大清。當然在大元的時候,百姓非常的痛苦。過得特別的沒有尊嚴,而且衣食無着。大清相對於大明而言,我不知道一般人的生活標準到底應該怎麼比較。我只是覺得大清入關之後剃髮易服,從此一個被傳承了很久的東西消失了。在大元的時代,這東西還能奄奄一息,到了大清他化爲灰燼。我不知道後人會怎麼評價,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年代。今天的人雖然躺平了一大片,有歷史的標準,這仍然是富裕的標誌。如果一天不勞動就生活無着,你還怎麼躺平呢?
我忽然想起來高中時某位姓馮的副校長說過的一段話,這位馮先生說:“如果你不會英語,就不會說話。不會電腦,就不會寫字。不會開車就不會走路。”那個時候我對他的這段話感到頗爲不滿,動機現在聽起來有點荒唐,就是我打算維護漢語的尊嚴。在我所成長的那個年代,英語老師總是這樣說,英語是國際通用語言。他還是給了漢語一點面子,說漢語雖然重要,但不像英語那麼重要。教師負責任是一件好事,但有時候會讓一些教師沒有尊嚴。比如學校裡一般都會開設體育課、美術課、音樂課,但這些課都被稱作是副課,而數學、語文、英語被稱作是主課。副課老師在主課老師的面前是沒有尊嚴的,因爲他們可以肆無忌憚的擠佔副課的時間。
當然這對那些體育、音樂、美術課的老師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們可以不用太費力就能夠賺到錢,而那些主科老師也是自願在那裡奉獻。這些年的情況有些複雜了,我之所以有這樣的錯覺,是因爲我是單身漢,沒有孩子距離教育行業比較遠。因爲距離的關係,我對這個領域感到越來越陌生。在我成長起來的那個年代,雖然不是每個教師都在外面經營着自己的事業,但他們都在千方百計的拓展自己的利益,學生對於他們而言雖然不能稱之爲取之不盡的資源,至少可以在一定的範圍內盡情索取。當時我曾經聽到過一些傳聞,後來傳聞的主角終於成了一個頗具有爭議性的人物。他被指控冒犯了一位女學生,可當時當地的環境就是如此,教師無論對學生做什麼都被認爲是爲了這個學生好,哪怕是做出一些有悖倫常的勾當。我曾經聽過家父對這件事的描述,我不能說他的描述不客觀,但我沒有從他的話中聽出任何憤怒。
如果是跟我同一輩的人,如果這個人不在教育領域,聽到教室冒犯女學生,他一定會非常的憤怒。有時候我會感嘆爲什麼好人越來越少,而壞人越來越多呢?道理很簡單,因爲做壞人有取之不盡的利益,做好人就會非常的窘迫,隨時都有可能冒犯別人。我曾經說過,行善不以其道,就會得到惡果。作惡如果能夠因循其道,就會得到善果。但因爲作惡本身是違背天道的事情,行善是因循天道的事情,所以性質上還是有所差別。無論你想行善還是做惡,對道有一番鑽研纔可以。你對你正在做的事情是不是有足夠的瞭解?是不是熟悉?他到底是怎麼運作的?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你做不好這件事又有什麼可奇怪的呢?說到底事情做不好都是因爲功課做的不夠足。只要功課做得足夠充分,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如果你養成了解決問題的習慣,隨着被你解決的問題越來越多,你解決問題的能力也會越來越強,果真如此的話,你將成大器。
我現在有一個感悟,人生來就要面對各種矛盾和各種問題。人生的過程就是化解一個一個矛盾和問題的過程,所以當你面對矛盾和問題的時候,大可不必驚慌,因爲這就是人生,如果你習慣瞭解決問題。人生能讓你煩惱的事情就會少很多,如果你變得越來越善於解決問題,你的人生將會越來越精彩。請允許我簡單的複述一下昨天發生的一件事,上午我往破壁機裡放進去鹽、蘿蔔,注入水,然後準備啓動預約功能,想着等我終於回來的時候,就有新鮮的蘿蔔豆漿可以喝了。這個時候意外出現了,我發現機子上和說明書似乎不太一樣,說明書上最少可以預約兩小時,再就是預約四小時。可我把機子打開之後發現,最少只能預約六小時。
中午的時候我啓動了破壁機,後我就來到臥室,戴上耳機,準備等二十八分鐘之後享用蘿蔔豆漿,但意外還是出現了,我正戴着耳機聽萬國旅行社的一位先生講《史記的故事》,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聽見砰的一聲,緊接着WiFi就不能用了,我立刻意識到可能是停電了。當我來到廚房發現食材濺了一地,出門去看電錶,發現顯示有電,這個時候我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本來我打算馬上聯繫電工進行檢修,只不過當時正是中午,又是下班時間。我決定等兩點半之後再聯繫電工,聯繫了電工之後,在電話裡說了一通,他告訴我可能是總閘壞了。並且讓我去五金門市買一個總閘,爲了少跑腿,我順便買了一款保險絲。然後回到房間靜靜的等着,實在等不及,我就把它拆開。被意外的把總閘推了上去,我又跑到外面,把外面的閘也推上去,結果總閘沒有跳下來,然後我就發現來電了。
之後沒多久電工來敲門,我告訴他已經來電了,電工走了。來電之後我立刻測試破壁機還能不能用?我發現只要把電插上去,裡面就會發出聲音,是那種非常令人感到不安的聲音。我的推測是,如果破壁機已經壞了,那麼通電之後應該沒有反應纔對。昨天晾了一下午,今天又良了一個上午,情況並沒有改善,那個時候我就感覺破壁機應該好不了。即便如此,我仍然沒有放棄嘗試,下午上班臨走之前,我把它放在了窗戶外頭。下班回來的路上發現天陰了,如果在這個時候,如果在這個時候下雨,那可就徹底瞎了。無奈之下,我加快了走路的速度,沒有下雨真是太幸運了,我把破壁機從外面取回來插上電那種令人不安的聲音沒有了,與此同時卻出現了另外一種情況。提示燈一直亮着,於是我把蓋子扣了上去,破壁機恢復了常態。儘管如此,目前我不能確定它已經可以正常使用了,也許是明天,我會再一次進行測試。
就這麼一件事情,不過是兩天時間,劇情已經如此曲折。更不要說人生了,局勢瞬息萬變是常態,每天面對問題解決問題也是常態。一個人如果能把錯綜複雜的問題解決的非常妥當,那麼這個人必成大器。這封信的標題我寫的是楊明先生,我絕不能向任何人宣稱,我已經明白是心學怎麼回事,我也不認爲自己應該肆無忌憚的談論心學,因爲我自己根本不懂。心學不是讀書讀來的,也不是與人談論來的,而是在不斷處理問題的過程當中感悟來的。陽明先生在龍場悟道之後,整個人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之後他每到一個地方遇到新的環境新的問題,總能夠處置的非常順暢。終於在之後短短的數年之內成就了別人無法企及的功業。
聖人之道,至廣大而盡精微。廣大是人可以想象的,但精微不是每個人都能明白的。感受聖人之道之精微,需要從一個一個具體的問題當中去覺悟。初中時候哲學課有一個詞是非常重要的叫做實踐,人的一切智慧都是從實踐中來的。一個人如果封閉在書齋之內,這個人終究只會鸚鵡學舌而已。就如同某位先生在面對各種問題時,處理的一塌糊塗,卻喜歡對各種宏大的問題進行自相矛盾的論述。我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並非沒有意識到我的身上也有這個問題。如果到我死的時候,我沒有辦法交出一份令人滿意的答卷。我曾經說過的話,我曾經做過的事都將淪爲笑柄,只不過那個時候我已化爲塵土。假如我真的沒有那麼重要,又有誰在意我說過什麼做過什麼呢?爲什麼今天有一些人開始重修族譜?其實就是希望在未來的歲月裡,他仍然能夠作爲一個宗族延續下去。這也說明傳統文化具有強大的慣性。
爲什麼我說的是慣性而不是任性呢?那是因爲人口出生率持續降低,意味着人對生育的興趣越來越小。大家願意把更多的資源投放在眼前的享受上,大家不懼怕晚年寂寞,只擔心在青壯年的時候沒有盡興。在一個物質充裕的社會,很多人不必再擔心老而無依。於是大家放肆的揮霍,創造了一個消費型的社會。我在年輕的時候,覺得表現出對社會的不滿是一件非常酷的事情。現在我沒有這種感覺了,因爲那些對社會不滿的人很多都進了監獄。我們必須承認這樣一個現實,小時候人們分辨善惡是比較簡單的,長大了分辨善惡就比較困難了,人與人之間再難就這個問題達成共識,因爲人都是如此。誰能夠帶給你利益,在你的眼裡他就是好人,誰能帶給你憂患,在你的眼裡他就是壞人。我時刻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孤獨的人,所以習慣了跟自己交流,跟烏龜交流,希望上天保佑我不在將來的某一天變成一位精神病患者。
此致
敬禮
你的朋友陶唐
新豐九年四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