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清冷,月娥走了半晌,連個人影都不見,忽地自一片寂靜之中得這一聲,甚是怪異。月娥轉頭望着那房門緊閉的幾間屋子,略遲疑片刻,重退回去,便向着那邊悄沒聲息走了幾步。
果然就聽得裡頭有個聲兒,氣喘吁吁,嘶聲說道:“你這身子……越發好了,我、我遲早晚,要被你吸乾了的。”卻是個陌生的男子聲音。
月娥心頭一緊,卻聽得另一個聲兒嬌媚說道:“這般說,難道你不受用麼?……還是……怕了?”
月娥聽了這個,頓時如五雷轟頂,愣愣地在原地站了片刻。
裡面兩人兀自言語,男子說道:“我自是……受用的,怕什麼?只不過你也……太厲害了,我只怕有朝一日、你……厭了我,嗯……”來不及多說,只呼呼大喘,聽得人面紅心跳。
月娥又想聽,又覺得齷齪難當,見他們一時不語,不由地暗暗焦急,隔着窗戶,心跳如鼓,忍不住伸手按着胸口,只怕那一顆心跳出來。
終於又聽到那女子一聲媚笑,說道:“我怎會厭了你……你竟比你師父還和我心意,這樣的可心人兒,我怎麼捨得呢?”聲音嫩嫩地,似要滴出水兒來一般。
那人一聽,越發動興,裡頭呼喝呻吟,交纏一片,甚是不像話。月娥強忍着,正想要繼續聽下去,卻忽地聽到隱隱地有人叫道:“娘子,娘子?”
月娥大驚,來不及多想,急忙抽身向後,轉過身,提着裙子,雙腳如飛一般掠過走廊,仍舊要退回先前那院落裡去,臨去回頭一看,卻正見身後那緊閉的幾間房子之中,有一扇窗戶微微打開,先是探出一支如白藕般的手臂來……
月娥屏住呼吸驚鴻一瞥,目光自那手臂上掠過,依稀見到兩具身子糾纏在一起,白的如雪,蛇一樣纏着,兀自在上下緩緩而動,青絲絞纏披散,底下那一張嬌媚容顏,雙眸微閉,欲看向這邊……
月娥驚心動魄,急閃身退入月門之後,腳步不停疾走,又多行了一段,卻纔見先前伺候自己的那個小丫鬟正在四處張望。
那丫鬟見了她出現,才鬆一口氣,急上來說道:“娘子怎地出來了?奴婢打了水來。”
月娥稍微撩一撩鬢邊頭髮,微笑說道:“因我有些心急了,就出來尋你……差點走岔了路,幸虧聽到你叫,我就趕緊地回來了。”這丫鬟打量了她一番,便答應一聲,說道:“娘子別亂走,迷了路就不好了。”月娥若無其事進了房內,果然見水盆放着,她便掬水洗了把臉。
月娥擦乾淨了臉,便只在牀邊兒坐着。她起初醒來之時,本以爲是早上,沒成想在屋內徘徊了一會兒,卻見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月娥心頭亂跳,便起身,若無其事地問那丫鬟,說道:“夫人怎地還不回來?”丫鬟說道:“夫人正在前邊兒拜佛,片刻應該就回來了。”月娥說道:“我如今覺得有點餓了,想來沒吃中飯的緣故,坐不住,你陪我一起去見夫人可好?”那丫鬟想了想,便說道:“娘子還是稍等片刻……想必夫人也快回來了,我們現在去,恐怕走岔了路。”
月娥想了想,便笑着說道:“你說的有理,既然如此,那我便等着就是了,只不過……我肚中飢餓,有些受不住,不如勞煩你去找點吃的先與我墊墊飢。”
丫鬟看了月娥一會,似是猶豫,最後才說道:“那就勞煩娘子先等着,我去去就來。”月娥便點頭。
那丫鬟轉身出門去了,月娥等她去的遠了,便急忙開了門也出來,一路尾隨那丫鬟向後而去,卻見她走了片刻,拐了幾拐,最終進了一間房,想必是廚房了。月娥靠在牆邊兒,放眼看了看四周,卻只見後面有個小小角門。
此刻院中空無一人,只聽得那丫鬟在內不知跟誰說話。說道:“快做點點心來,我端出去給她吃。”另一人說道:“還吃得什麼,早晚也是個死罷了。”月娥此刻已經渾然忘了所有,見院中無人,便飛快地跑到那角門邊兒上,卻見上面還拴着鎖,頓時驚了驚。
此刻,那屋內便響起叮叮噹噹之聲,那丫鬟說道:“我看這一位有些不同。”另一人說道:“有些什麼不同?”丫鬟說道:“說來奇怪,二公子很是疼愛她,跟別個不一樣,倒像是動了真心了。”另一人就說道:“就算是真疼愛,也是白搭,倘若是個好的,怎會來到這裡?”
月娥手握着那鎖頭,見上面鏽跡斑斑,只怕此刻有人出來,便會看個正着,她急得團團轉,真如熱鍋上螞蟻,不知如何是好,匆忙之中,用力將那鎖搖了幾下,見那鎖脫落了兩塊兒鐵鏽,隱隱鬆動,月娥心頭一跳,冷眼覷見地上一塊石頭,她便急忙握起來。
正此刻,裡頭剁東西,叮噹有聲,月娥便聽明白那個聲響,跟着那一刀落下之時,用力將石頭砸到鎖頭上。
只聽得輕微“嘩啦”一聲,鎖頭立開,月娥大喜,卻聽得裡頭說道:“方纔什麼響?”另一個說道:“你切菜太大聲了,還有什麼呢?”
月娥微微鬆一口氣,躡手躡腳將鎖鏈解下,輕輕把門拉開,便向外邁步出去,順手將門拉上。
出了門來,月娥站定了腳,望着面前情形,頓時倒吸吸了一口冷氣,滿心的狂喜頓時化作烏有。
你道是如何?原來她此刻立足,卻正是在一片懸崖邊兒上,此地距離那崖邊大概有十幾步遠,一陣風吹來,地上的雪被卷着飄入懸崖之下。
月娥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向後一退,將身子貼着牆壁,又心顫顫地,急忙轉頭看向右手邊,卻見不過是一條小道,貼着屋宅,她咬了咬牙,便小心謹慎向着那邊走去,戰戰兢兢跑過了那條道兒,終於出了外頭,一步一步自那懸崖旁邊離開,才鬆了口氣,卻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月娥伸手擦一擦汗,放眼一看,重暗暗叫苦,原來面前竟是一片林子,白雪皚皚,林子黑黝黝地,也不知東南西北,哪裡是路。
月娥只叫自己鎮定,爲了穩定心神,便喃喃出聲,低低說道:“無事,無事,當初來的時候,這白衣庵是在香葉寺的東邊兒,我記得那門口是朝西的,現在我是在這白衣庵的後面,那麼就是說,我就沿着這房子往前走,就會出了這裡了。”
她在極度緊迫的險境裡有此分析,已經不易,也是對的,但是前提卻要這裡是白衣庵纔對。
饒是月娥左思右想,卻沒有料到,這地方卻完全不是白衣庵。
月娥打定了主意,就沿着這房子向前走去,幸虧這宅子並不大,不一會兒就出到前面,果然見一條路在眼前。
——天無絕人之路!月娥心頭一喜,還以爲找到路了,急急忙忙而去,正想要順路而回,卻見前方路上,搖搖擺擺來了一人。
月娥一驚,剛要想逃,卻見那人一怔,旋即手舉在胸前,行禮說道:“阿彌陀佛,原來是女施主。”
月娥細看那人,卻是先前在屋裡頭見過的和尚……生的魁梧高大,眉眼英俊,此刻月娥也想起來,當初第一次去香葉寺,自己差點兒摔倒,便是這和尚從旁將自己攙住,這眉眼,原是有印象的。
月娥驚疑不定,站着不語,那和尚略向前一步,皺眉說道:“女施主獨自一人在此作甚?不是受傷了麼,怎不好生養着?”
月娥看他一派正氣,猶豫片刻,說道:“晦善大師……怎麼回來了?”
晦善說道:“阿彌陀佛,只因香葉寺那邊有人傳了信兒來,謝府的人到了寺內,要接謝夫人同女施主回去呢。”
月娥聽了,不由高興起來,說道:“謝府的人來到了?是誰來了?”晦善說道:“謝府小公子親自前來。”月娥心頭又驚又喜,不知是何滋味,便說道:“既然如此……大師請去通知謝夫人,我自去香葉寺。”晦善搖頭說道:“這怎麼使得,一路空有歹人出沒,若是又對女施主不利,卻豈不是貧僧的罪過了?”說着,一雙眼便望着月娥。
月娥對上那雙眼,心頭一涼,卻仍笑着,說道:“多謝大師關懷,只不過因先頭我掉了樣緊要的東西,故而稟明瞭夫人,出來找一找,不如大師先進裡頭去,我找到了,便同大師一起回去便是了。”
晦善說道:“不知是何物,我幫女施主找便是了。”月娥說道:“此地都無,想必是陷落到旁邊溝裡去了。”那晦善便轉身,向着裡頭探頭看,月娥伸手拔下一枚珍珠頭簪,手抖了兩下,還未曾紮下去,晦善回頭,說道:“並沒看到,不知是何物?”忽地目光一動,問道:“女施主手裡是什麼?”
月娥見她雙目炯炯,便後退一步,晦善忽地一笑,說道:“原來女施主故意跟貧僧鬧着玩,手裡必是藏着那要緊的事物了,不如叫貧僧看看。”
月娥步步後退,說道:“大師說笑了。”晦善笑道:“貧僧從不說笑。”猛地上前一步,伸手便捉向月娥。
月娥大叫一聲:“別過來!”伸手將簪子向着他脖子上扎去,簪子尖兒很是鋒利,頓時刺破肌膚,然而竟再刺不下去,月娥一驚,越用力,卻好似刺到鐵板上一樣,心頭大驚。
這邊晦善悶哼一聲,伸手握住月娥的手向外一撇,珍珠簪子便落了地,三兩滴血灑在旁邊。
晦善將月娥捉了,獰笑道:“怪道說你不是個好相與的,果然是個烈性狠手的,倒是小看了你。”渾然不顧頸間的傷,說着便將月娥緊緊抱住,擒了她雙手。
月娥掙扎之間,目光一動,望見背後廟門上寫的字,頓時一怔,心神俱裂。
晦善見她神情恍惚,隨着目光看了看,頓時笑道:“小娘子莫不是以爲這是白衣庵?這的確是白衣庵,不過已經在十年前廢棄了的。”
月娥手不能動,又逃不了,便說道:“你……你們究竟是想做什麼?”晦善說道:“想做什麼,小娘子一會兒便知。”說着,手在月娥的臉上摸了一把,笑着說道:“你傷了佛爺,本該立刻處死你,怎奈生的如此花容月貌,佛爺心生憐惜,就留你一條命,同佛爺參個歡喜禪罷。”
月娥雙手被他掰在腰後,動彈不得,便拼命拿腳去踢他,這和尚原練就了個氣功之類,渾身肌肉繃緊起來,尋常刀槍不入,頸間的傷,還是月娥趁着不備才得手,繞是如此,簪子尖兒一進去,這和尚便運起功來,到底叫月娥功虧一簣,不然的話,倘若是其他人,早就倒在地上了。
月娥擡腳踢來,那和尚雙腿一併,反將她的腳給牢牢夾住,說道:“原來小娘子等不及,卻來撩撥佛爺了。”
月娥拼命將腳向回拉,卻紋絲不動,那和尚一手擒着她雙手,鬆開雙腿,月娥才站住腳,和尚向前,將她抱住,低頭望着月娥,但見她雙眉青黛,纖柔如柳,眼若秋水,芙蓉臉在雪色映襯下,越覺得如玉般晶瑩可愛,櫻脣更如花瓣一般,這和尚色-欲攻心,便說道:“上回佛爺爺見了你,心癢難耐,便有心想要弄一弄你,日思夜想,終究輪到這一日。”
月娥暗暗叫苦,只好大聲叫道:“來人啊,救命啊!來人啊!”拼命向着那和尚來路去叫,指望有救星出現,然長路寂寥,哪裡會有人出現?
那和尚哈哈大笑,說道:“小娘子叫的卻好,待會兒便叫給佛爺聽便更好不過了。”
低頭望着月娥,一時欲動,便想要先親個嘴兒,正在此時,那廢棄的白衣庵裡頭匆匆跑出兩個人來,見了和尚才住了腳。和尚哼道:“沒用的廢物,連個人都看不出。”說着,將月娥一抱,扛在肩頭,向內便去。
和尚扛了月娥入內,不知走了多久,拐進裡間,纔將人放下,略微鬆開,月娥雙腳落地,鬢髮散亂,頭暈腦脹,站住腳一看,頓時一驚,卻見裡頭坐着的人,卻正是謝夫人,然而卻又……有些不同。
謝夫人淡淡說道:“這是怎麼了?”面上毫無驚慌之色。
那和尚說道:“這賤人想要逃走,正被我遇上了。”謝夫人聽了,便只看着月娥笑,月娥只覺毛骨悚然,望着她,一時說不出話,謝夫人起身,柔聲問道:“月兒,你跑什麼?”
月娥後退一步,身後卻是和尚,急忙離了。謝夫人走到月娥身邊,伸手,用力捏住月娥下巴,微微一擡,柔聲又說道:“你就留下來,難道我就會吃了你?”
月娥望着她,想了想,才問說道:“夫人……你這是爲什麼?”
謝夫人望了她一會兒,見她神情迷亂之中帶着一絲悲憤,心頭一動,便鬆開月娥,回過身,哈哈大笑。
此刻她身上所着衣裳,跟先前的端莊雍容全然不同,卻穿了件兒水紅色的開襟長衫,胸口是一抹同色的抹胸,繡着粉嫩一朵蓮花,顫巍巍地兜住胸前,往上卻露出修長粉頸跟雪色肌膚。
她這一笑之時,雙手張開,腰肢扭動,騷媚入骨,旁邊晦善看的火動,便上前來,將人從後抱了,說道:“看你這模樣,想必是跟釋念弄過了?”謝夫人呻吟一聲,身子反而在晦善身上蹭了幾蹭,半是呻吟半是嬌嗔說道:“是又如何?誰叫你走了的?我不找他,卻去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