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莊生曉夢迷蝴蝶 181 182 前周篇(V44)
181第一關卡
大輿十七年四月初的時候,金藍一行跟族長確認了南去蜀地臨州的山路,便告別了待了四個多月的白族,重新啓程。
白族衆人對特意留下來幫助寨子建立自防的金藍一行很是感激。族民淳樸,於是送行的時候,都拿出了家裡的好物什,送給金藍幾人,具體有雞蛋、臘乾肉、手編籮筐、自制手紙、鞋底、蠶絲被等等,有人甚至牽出了一頭牛來。總之,吃的用的穿的,應有盡有,只有想不到,沒有他們沒拿出來的。
金藍粗粗估算了一下,這些東西,估計得開三大卡車來,才裝得下,拉得走。
玉多多比較直接,跟族長說:“您把這些東西摺合成銀子,給我們就成。”
老族長比她更直接:“我們族裡向來是自給自足,實在要到外面買東西,只要把野味拿出去換就可以。錢這種東西在族裡是不存在的。”
玉多多作西子捧心狀扶着金藍悲痛萬分——做了幾個月的白工啊!
白洛拉着元魍在另一邊,再一次確認:“望公子不要忘記我們另一個約定。”
元魍點頭:“你考慮得實在太多。”那另一個要求比教族裡人武功布陣更加簡單。因爲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白洛笑道:“這是作爲守衛白族的祭司職責。”
一行人在族人們的祝福聲中離開。
有了上一次經歷,這回大家都注意了,不敢再讓血無衣帶路。於是,一路順暢。
正是春光明媚,偶有小雨滋潤,雖然山途崎嶇,但衆人大約是受了白族裡那平和氣息的感染薰陶,或者是因爲天氣晴好的關係,心情亦是愉悅。
四月底的時候,衆人終於從山裡走出來,進入入蜀最後一段官道。
天色接近黃昏,夕陽如同散溢着油脂的蛋黃,掛在西空,照耀着一座高聳威嚴的翹角箭樓——正是入蜀第一關,臥龍關。
只見這樓關高約十丈,由中間主樓向兩旁伸展,與兩側絕壁連爲一體,將土地天然橫亙成南北兩面。
這關卡憑着山勢立地而起,下築厚實基岩,上面各處規律砌着炮口。紅磚與碧瓦影映,雕欄銅柱從城樓上立起,插入天際。真真是壯麗恢弘,氣勢雄偉。
人立於其下,當真顯得極其渺小。看着這景象,實在心有慼慼然。
金藍擡頭感嘆:“如此雄關,難怪當年大輿沒能攻下此處。”
元魍回頭觀察地形。
蜀地向來以奇峰著稱。斷崖峭壁,四面即是。
道路不寬,從遠處往城關延伸,呈頸瓶狀。前邊不遠東西向的是淮河尾端,與南北向的綠江交接。
峭石上聳天下入水,平地擋住水流去勢。大軍借水入關,肯定行不通。
不愧是天下第一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說得一點都不錯。
元魍將所見暗記在心,忖道:此地當真可謂固若金湯。要從外強取,難!
諸葛公子一反往常,正了臉色,轉身對衆人道:“從這裡進去,就是南周的天下。權以朱家爲上,財以諸葛家爲大。你們也許很厲害,但絕對抵不過諸葛家的傾盡全力。所以保護小才取回主位,需要智取,你們切勿莽撞行動。因爲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你們失敗了,會影響到漕幫三爺不說,更會牽連到我這一脈所有性命……”
話還沒說完,就見那羣武夫一個接着一個走過自己身邊,已經朝城關而去了。
金藍好心,最後一個經過,告訴他:“放心吧,我們不會比你更加不懂得算計。”
諸葛文才愣了半天,都沒想明白這話到底是贊是損。
臥龍關守官盤查甚嚴,一般人都不讓出入。入關的,必須是對南周有用的人才,還需要有戶籍證明。爲防止細作入內,更是設置全身搜查機制。
若沒有帶上趙小才,就不會碰上諸葛文才,那麼金藍幾人要入這臥龍關,就很難了。不說這幾人根本沒有戶籍,只說元魍面色生異,就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所以,金藍再一次感慨這世界上的事情,當真是因緣際會,巧得很。
城關守衛都認得這位常出臨州收賬的諸葛三公子,作爲諸葛家的客人,金藍一行自然沒受到任何質疑,只在入關登記簿上添上名字、身份跟祖籍即可。
登記的時候,城官跟諸葛文才閒聊:“公子這次去的時間可真長,年都過了纔回來,想來這次是任務繁重吧?”
諸葛文才敷衍:“還好,還好。”
城官又道:“公子每次回城都是乘坐馬車,這回怎麼這番風塵僕僕模樣?”
諸葛文才一臉無奈:“這不,路上遭劫了麼。”
城官目光轉向元魍跟張衝——這兩個,長得就很像劫匪啊。
諸葛文才趕忙道:“還好有這些客人在,才拉着我逃出來。你也知道,我這個人能文不能武,要是我一個人,碰上那些匪流,這還有沒有命回來,都是另一說了。”不再這個問題上糾纏,把城官引向另一處,“你們劉雲大人回朝了?那敢情好,我回去的時候可以找他好好敘敘舊了。”
金藍一回頭,就見張衝眉頭有些糾結。張同志很少有這種表情。於是奇怪問道:“怎麼了?”
張衝小聲道:“諸葛公子口中的劉雲,我可能認識。”
金藍又問:“你仇人?”
張衝搖頭:“不,是原來的下屬。”
金藍在紅樓待過一陣子,對於張衝的身世,也有幾分瞭解。想了想,寬慰他道:“臨州是前朝盤踞之地,不要說一個劉雲了,你說不定還會遇到趙雲錢雲孫雲。一個下屬就讓你糾結成這樣,那萬一真遇到仇人,你還不愁死了?事情不是過去就能算了的,總是需要解決的。也許,這次就是你解開這個心結的好時機。”
張衝覺得很有道理,把爲了不引人注目而包在布中的刀又抱緊了幾分,告訴金藍:“要真的遇到仇人,那真是老天爺開眼,我定殺了他,以解多年心頭之恨。”
血無衣嘆息:“張衝,我教過你,要善良的。你又忘記了。”
玉多多點頭:“對!應該先把他的房產地產古董寶貝存銀私房錢都套出來,才能殺他啊。”
劉全有另外的見解:“怎麼能殺了他呢?應該一刀一刀剮了他。”
元魍總結:“總之要讓對方不好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把城官騙走了諸葛文才剛好回來,聽到這一對話,捂臉:這羣神經病真的越來越合拍了!
182借刀殺人
領了路引,時間已經不早,衆人不耽擱,管城官借了馬車,往裡再行一個時辰,等到星星密佈時,纔到達驛站。
夜裡不便行路,衆人便在此休息過夜。
第二天起來時,金藍便覺外頭鬧鬧哄哄。
打開房門,就見血無衣抱臂倚在欄杆上,往下看。
金藍走過去:“看什麼呢?”
“兄弟歡。”血無衣明顯興致不高。怎麼不是兄弟自相殘殺呢?
金藍一瞧,果然是兄弟情深的劇目。
諸葛文才正跟一個濃眉大眼、身材寬厚的青年抱在一起。準備得說,是被抱住。因爲諸葛公子似乎正以自己微弱的力量向外掙扎。可惜,未果。
兩人眉目間,依稀有些相似。
那墨綠衣裳的青年一臉燦容:“三哥,你終於回來了。”由於太激動,雙手用力撫拍對方的背,“啪啪”作響。
“是……四弟……”
金藍覺得如果忽略掉諸葛文才臉上那齜牙咧嘴好像要咬人的表情,這幅情景會更加感人至深。
趙小才抱着小老虎蹲在地上,也在朝下看。
玉多多也出來了,看看小盆友,再看看底下兩人:“其實,仔細看,小纔跟他們長得還真有幾分像。”
金藍點頭:“那是自然。雖然諸葛文才和這位四公子不是本家的,但按輩分來說,也算是小才的三叔跟四叔。一宗同脈,有些相像,不足爲奇。”
玉多多苦惱:“我們都能看出來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那個諸葛家主豈不是一眼也就能瞧出來?小才躲都躲不了。”
金藍轉頭:“誰說要小才躲了?咱們是要把小才送進去。”
玉多多不明白:“送羊入虎口?”
金藍沒答話,繼續轉頭找人:“小四跟劉全呢?”
一直裝作木頭人的張衝終於說話了:“在廚房。”那位爺每到一處地方,首先徵用的就是人家廚房,知道的曉得他是皇子,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廚子呢。
這邊說着話,那頭諸葛文才終於掙脫開熱情的四公子,把人領上來給衆人介紹。
“這是我四弟,諸葛武才。”
玉多多被自己口水嗆到:“你們家長輩挺會取名字的。”人如其名啊。
金藍同情得看着諸葛文才:“我終於知道你對武人的偏見,是從哪裡來的了。”
諸葛文才悲情得回望她:你懂我啊!
諸葛四公子武才抱拳道:“多謝各位一路上對我家三哥的照顧。家主盼了好久,終於把你們給盼來了,這不,派我來迎接各位呢。”
玉多多冷笑:“果然是諸葛家的地盤,消息可真靈通。我們剛到,你們就找上門來了。”迎接?迎接他們去地獄嗎?
金藍教育她:“也許人家四公子真的是思念兄弟,或者那諸葛家主真的是很想見我們呢。你別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腹。”
“小人之心”的那位指着下頭一橫排的帶刀護衛:“那他出門看兄弟還帶那麼多高手做什麼?”
金藍告訴她:“這就是有錢人的做派啊。”
諸葛文才又要捂臉,他決定即使這次奪回家主計劃不能成功,他也要向原家主請求饒了這幾人的性命,留着逢年過節表演脫口秀,都不帶劇本的,張口就來啊。
他回頭瞧瞧自家那個都要習武成癡、即使不通世故的四弟此刻也有些隱隱泛青的臉色,心中很是欣慰。終於有人同樣體會到他一路上的艱辛跟痛苦了。
“有錢人”剛想說話爲自己辯解,就聽身後傳來冰聲冷語:“讓開。”
諸葛武才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陣陰風吹得腳步不自覺往旁邊移去。
諸葛文才趕緊扶住他,好笑道:“四弟,多月不見,你的身子怎麼這般弱不禁風了?”沒想到此生還有機會把這位總是嘲笑自己的話給還回去,爽啊。
諸葛武才心內吐血。怎麼都想不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擡頭就見一黑臉少年端着食盒上來,後頭一高個子笑眯眯的青年正打量他。
元魍一眼都沒瞧這四公子,走到金藍跟前:“你昨天晚上盜汗,我今天就熬了些黑豆米湯,你吃吃,好不好吃。”
還沒等金藍回話,玉多多倒是先奇怪了:“我昨天跟金藍睡一起,我怎麼不知道她盜汗?”
劉全鄙視得看她一眼:“就你這睡得天昏地暗的,別說盜汗,就算盜竊,你都不會知道。”
玉多多向他保證:“盜竊我一定能知道。”誰敢偷她的東西?打死!想了想,還是不對,“你又偷偷溜進我們屋了?!”
元魍當她不存在,舀了一勺米湯,就喂金藍喝下。
金藍毫無心理障礙得在衆人的圍觀下就着元魍的手喝了,末了不忘誇讚好吃。
元魍黑黢黢的臉上明顯浮上兩朵粉雲。
玉多多扶額:“又來了。我今天一天的飯都吃不下了。”
劉全託腮,開心得看着那兩人,就差舉牌子大喊“加親熱戲”了,抽空回了玉同志一句:“不吃正好。你那份歸我了。”
玉多多伸手:“可以,先把飯錢給我。”
諸葛武才瞧着這羣人,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突然,門外衝進一羣黑衣蒙面人,不言不語就跟諸葛武才留在樓下的護衛打了起來。
“喲,這幹嘛?玩搶劫還是玩殺人?”玉多多探頭往下看。
血無衣終於開始興奮:“玩的是下馬威。”
諸葛武才害怕衆人對諸葛家的誤會加深,趕緊解釋:“樹大招風。諸葛家名聲在外,總是不知不覺就樹了一些敵人。
最近這些人動作尤其大了,破壞我們諸葛家各處產業不說,還暗地裡買兇殺我們諸葛家的人。多位叔叔伯伯已經好幾次遇險了。這次三哥多月杳無音訊,我還怕他也遇了害呢。
家主爲了保護我們,便請了很多能人回來,護衛諸葛家衆人。我本身習武,還要人保護,豈不是笑掉人大牙?不過家主說,帶上他們來保護三哥跟各位客人。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沒想到,真被家主料到。”
這邊說着話,下頭卻打得愈發激烈、難解難分。
劉全善盡職責,端來椅子給金藍坐下,邊吃早飯邊觀看現場免費武打大片。
玉多多旋身避開射向自己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的一支箭頭,很鬱悶:“你們不覺得這些人越打越往上走,流箭很巧的,都是射向我們這邊的嗎?”
元魍總結:“所以,這玩的是借刀殺人。”
金藍嚥下一口米湯,問道:“不管玩的哪一種,我比較奇怪的是這裡是官驛,都有人打上門來了,怎麼沒有官爺出來維持下秩序?”
劉全舉手搶答:“我知道。四公子來的時候,先去見了驛站總理大人,交給了他一封信。”
玉多多恍然大悟:“所以這就是所謂的官商勾結,這根本就是自導自演的一齣戲嗎?”
衆人目光一起轉向諸葛武才,包括他家三哥。
武才公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忽然受到如此多的關注,緊張過頭,或者是因爲一下子被人點破窗戶紙、道出事實,而驚嚇的,總之,這位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家主告訴我,給總理大人的,只是一封感謝信。”
金藍笑了:“感謝什麼?感謝那位大人不管我們死活?”低頭看着下面那羣據說是來保護他們的護衛,邊打邊往樓上退,已經涌上了樓梯的轉彎角。
刀劍亂飛,看上去打得十分熱烈,底下卻沒有一個人受傷——這殺人,是要有多藝術,才能做到這一點啊。
劉全活動活動手腕:“這一大早的,也不讓人吃飽再來打架。真沒道德。”
張衝是行動派,大刀馬上就要出鞘。
血無衣數了下人頭,估計了下戰力,很遺憾:“沒得玩。”幾十個c類殺手,張衝、劉全、玉多多三個a類高手就能解決。他決定去到諸葛府,第一件事就是要向諸葛家主奉獻上江湖高手名單,以便他以後再找人來殺自己時,別再找這些不入流的人物了。他連動手捏死的興趣都沒有。
元魍目光悠遠,看向門外:“別急。不需要你們動手。”
只見門外突然腳步聲雷動,瞬間工夫,就涌進一批戰甲士兵,手舉長纓槍,裡裡外外包圍住整個驛站大堂。
“你們!大膽!居然敢在驛站作亂?!”領頭的,居然是昨天剛見過的臥龍關守城官,“上!把他們都抓起來!”
樓梯中央的“護衛”跟殺手們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被上頭忽如其來的陰風掀翻了,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樓上衆人望向元魍。
金藍作爲代表發問:“你做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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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鬥鬥鬥鬥鬥……鬥成了鬥雞眼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