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延嗣篇(1)
032一根硬刺
大輿二十八年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中宮敬儀皇后奇蹟般死而復生。
有人說,這是上天眷顧娘娘的宅心仁厚,亦被帝王深情打動,特賜仙丹救活娘娘。
當然,也有人說皇后娘娘只是生了一場大病,昏睡了幾個月。帝王沒管朝政的時候,就是替娘娘尋神醫求靈藥去了。
——畢竟這許久以來,皇宮裡都沒爲敬儀皇后發過喪。雖然有小道消息說皇后娘娘薨了,但只要皇帝沒下文旨,那消息就都是算不得數的。
其中,自然有些人趁此時機不懷好意得宣揚——普通人死了怎能復生?這敬儀皇后莫不真是妖物吧?妖精現世,必禍大輿!
對此說法,新上任的國師,原白族祭司白洛立刻就反駁了回去:皇后娘娘是福星降世,大輿皇朝有皇后娘娘庇佑,必能千秋萬代、生生不息。最能直接證明此觀點的就是,自敬儀皇后復活那天起,冀州災情終於得到緩解;那一天,更是天飄飛雪,都說瑞雪兆豐年,這自是好兆頭。
——自從發生帝王祖廟遭伏一事後,朝臣們這才發現京都中這個防範上的大疏漏——祖廟這邊不能再全權交給沒有武力值的修行僧了,也得派上得力人手分管。
白洛作爲那個天下聞名的善卜之族的白族後代,實在是鎮守祖廟的不二人選。
因此,代表神權的祖廟新發言人既如此表了態,那些“妖物說”自然沒成多大的氣候,沒多久就消散得一乾二淨了。
這些都且先不表,只說金十三,或者說金藍回魂復生後,首先出現的就是住所問題。
原來當皇貴妃時住的宮殿——朝凰宮被血無衣一把火給燒沒了,其他宮殿以前到底也是進過別的女人的,如今讓皇后娘娘續住,劉全覺得很不妥。
當然,金藍覺得這些完全沒必要煩惱。按她說,就住初華殿好了,反正房間也是以前住過現成的。
對此,劉全亦不贊成。首先,初華殿是偏殿不說,就說這宮殿的規模,也忒小了,忒不起眼了,實在是與皇后娘娘的尊貴身份不符。
元魍大手一揮,替煩惱的劉全下了決定——皇后娘娘搬入乾坤殿,與帝同寢。
這事兒傳出去後,又在坊間譁然了一陣。
——這世間帝后雖然是夫妻,但向來各有各宮,居所分明。一方面是因爲帝王從來不止一個妻子,與皇后住在一起,總歸是不方便的;另一方面,就是因爲帝王集權不容旁人分割,就算是親密如妻子也一樣,俗語所說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就是這個意思。
而崇武帝如今之舉,卻是同傳承下來的規矩完全相悖的。
衆人皆是咂舌:這位敬儀皇后果然是不一般的受寵呢。
各種版本的傳言,劉全都讓人打聽來了,然後告訴金藍,給她解悶。
並且,最後總會加上一句:“娘娘,您瞧,這天下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對您的情意呢。”
金藍心知小全子是心裡惶恐,擔心自己又鑽到哪個牛角尖裡去了。金藍雖然覺得小全子是多慮了,但也沒道破。
她現在最憂心的是元魍的斷指,雖然淳于太醫及時幫元魍將小拇指接了回去,但到底筋脈已斷,那根指頭,現在也只能算是根裝飾了。
元魍倒是一點都不以爲意,他說:“吃飯用不到它,持刀用不到它,執筆用不到他,與你到白頭也用不上它,那多一根手指與少一根手指,也沒什麼區別。”
金藍於是又難過了。
其實,她發現了,自她還魂後,元魍對待她的態度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不是對她不好,而是更加小心翼翼。
金藍知道自己之前想要將他與明月牽作一對的事情終究還是在兩人之間埋下了根刺。
拔不掉,摘不出。
金藍知道元魍的執拗,他認定的事情,就會一直這樣認定下去。
比如,他認定了金藍。
比如,他認定了自己在金藍的心裡分量不夠。
金藍嘲弄自己:自作自受!
相比於自己的手指,元魍更擔憂的是金藍的身體。
雖然又活了過來,但元魍不會忘記,金藍之前就是因爲器官衰竭、身子衰弱而亡的。
淳于太醫是最瞭解金藍身體狀況的,當日斷定金藍死亡的也是他,此時,他自然是替復活了的金娘娘進行身體全面檢查的最佳人選——看到金藍真人時把老頭兒駭暈過去一陣先自不說,就說這檢查結果,也是讓淳于太醫足足驚了有好幾個時辰的。
除了在冰庫裡待了幾個月,金藍身上還有部分肌肉僵硬着未能活絡起來,其他一切指標都是正常,連原先完全壞掉的臟器居然也神奇般得恢復了功能。
元魍對這結果還不放心,又去詢問了白洛。
白洛被元魍禁錮了幾個月,自己身體還沒恢復過來呢,於是對於帝王神經質的問題既無奈又沒好氣:“既然她能夠回來,就說明不用擔心你的煞氣會對她再產生影響。更何況,我雖會點相術,但我真的不是大夫。這個問題,問我不合適。”
元魍又問:“那你給她瞧瞧,她命裡還會不會有什麼災劫?”
白洛神色複雜了起來:“她的命數,哪裡是我等凡人能夠參詳透的?你既如此擔心,不如直接去問她。我想她的身子,她定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元魍終究是沒有去問金藍,甚至是金藍死去的那段時日,她都去了哪裡,遇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他都沒問過,就連自己在那段時日想什麼、做什麼,他也不談。
那幾個月的時間,成了他的禁忌。
他只是一點一點實現着自己的承諾,把金藍不夠愛他的部分,一起愛了。
只要能夠留住她,守住她,元魍就覺得一切都完美了。
金藍活過來的消息傳出去的時候,玉多多是第一個衝進宮裡來的——不算上半途迷路的血無衣。
看到雪地裡的金藍跟元魍時,玉多多特沒形象得跟劉全抱團哭得稀里嘩啦。
——一品誥命夫人的高貴形象從此不復存在。
對此,金藍評價:“你發什麼魘呢?你原來身上也就不存在這種東西好嗎?”
玉多多氣得牙癢癢,但鑑於對方是剛還魂的脆弱人士,玉多多也不跟她計較,甚至破天荒得從自己的小金庫裡挑了幾件寶物送進宮來,當做重生賀禮。
金藍大驚:想要從玉財神手裡拿財物,那就好比在老虎嘴裡搶食啊,這貨,這是得受多大的刺激纔會把自己的寶貝送給別人啊?
於是,她沉吟片刻,一本正經得對玉多多道:“你老實交代吧,是不是有哪個小鬼趁我還魂的時候,一起鑽到你身上去了?你現在其實只是披着玉多多人皮的另一個靈魂吧?”
玉多多嘴角開始抽筋。
金藍又嘆口氣,道:“你還是把東西收回去吧。你今兒個把東西送給了我,明兒個又要從我這兒拿回去。這來來去去搬着,也挺累。”
玉多多把抽筋的臉皮抹平,至此確信,眼前這個千真萬確就是原來那個金藍,連損人不吐骨頭這點都一絲不差得回來了。
血無衣也來宮裡圍觀了好幾次,金藍終於被血老大跟參觀國寶一樣的眼神給噁心到了。
她終於忍不住詢問,表情十分真誠:“血老大,您天天在京都晃悠,就不管紅樓的生意了?雖然說您手底下精英挺多,但也架不住您這樣不務正業啊。”
血無衣笑眯眯得看着她:“我難道沒告訴過你嗎?紅樓將總部搬到京都來了,所以,我有的是時間來‘探望’你。”
金藍苦逼着張臉,心裡跑過一羣又一羣羊駝:您什麼時候說過這件事了啊喂,不對,重點是您沒事搬到京都來幹嘛!做個鄰居好串門嗎?
金藍動動胳膊動動腿外加轉幾個圈圈,極力向面前的人證明:“血老大,您瞧我身子健朗沒災沒病,就不勞您總是來探望了。”——言外之意是該幹嘛幹嘛去,沒事兒別在我眼前晃盪嚇唬人。
但很顯然,血老大從來不會察言觀色。他握着金藍的手,無比誠懇道:“再怎麼說,你我也是有一段主從之緣的。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得‘關心’你。”
金藍知道這妖怪定是心裡有氣兒沒撒出來所以才如此怪異,她哀桑於實在不曉得這妖怪到底打了什麼奇怪的主意準備怎樣“關心”她。
——至於血妖怪爲了什麼在生氣,金藍決定不去深究。畢竟妖怪的思維她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元魍正巧下朝,就看到了血無衣同金藍“深情”相握的情景。
元小四同學頓時就炸了,衝上去就要跟撬他牆角的血無衣拼個你死我活。
血無衣這次倒是難得的沒跟元魍鬥作一團,他不屑得瞥了還沒換下龍袍的帝王一眼,道:“誰撬誰的牆角還不一定呢?再說了,我不跟殘疾人一般見識,太降格調。”
揮揮袖子,轉身,愜愜然,不帶走一片雲彩得……走了。
“殘疾人”氣憤得發誓要將血無衣變成自己的“同類”。
劉全拿着扇子忙着給帝王降火。
金藍似乎忽然有點明白血無衣的用意:只有作爲“情敵”這樣身份特殊的血無衣才能時不時刺激到小四,才能讓小四意識到金藍是真實回來了,才能讓小四不要再多想。
——當然,這是否真的是血老大的真實目的或者只是金藍一廂情願的最大善意的猜測,我們也不得而知。
而事實是,元魍確實因爲血無衣有意無意的挑釁而終於從一開始還有點恍惚的神色中緩了過來。
諸葛驚才與文思衍周辰他們也遞了帖子進宮來拜見皇后娘娘,遠在外地的諸葛文才跟寧坤聞得消息,亦是驚喜得給金藍來了書信,若沒寧坤攔着,諸葛文才差點就要撂下冀州的差事,趕回京都親自看看金藍是不是真的活了,這些自是不再提。
日子就這樣又上了軌道,彷彿從去年九月開始的那一段悲傷,從來沒有存在過。
值得一提的是,諸葛驚纔去雲州島拜訪漕幫成三爺的計劃擱淺了下來,因爲餘魚回來了,帶回了帝王受刺的內幕消息,並且帶回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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