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知道說話者是誰,學徒也能感受到其中的不甘和嫉妒。
他彷彿從中汲取到一絲力量。
這力量讓他感到舒適,就像有人在輕輕按摩自己的太陽穴。
忽然,對方的聲音變了。
“不對,我怎麼能這樣想……這是褻瀆的、可恥的念頭,我不應連自己的自尊一起踐踏。”
熟悉的燒灼感出現了……
“放屁!”學徒立即喊道:“你還在麻痹自己嗎?”
他驚訝於自己一瞬間就能想到這些,彷彿這就是本能一般。
他也沒有多想自己哪來的發聲器官,又或者這根本不是“發聲”。
“誰?誰在說話?誰在入侵我的思維?”
那個聲音忽然警惕道。
學徒瞬間感覺到了這間屋子對自己的抗拒,似乎他與對方的聯繫隨時都會被切斷。
“我是誰並不重要。”他說道。
他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爲他沒有名字。
他以前是有的,但隨着他離開麥卡拉擁抱新生活,和過去完全隔絕關係,也丟掉了那個母親起給他的名字。
他在柯林斯手下當學徒,後者也不需要名字來稱呼他。
他就像一根魔法羽毛筆,又或者靠在牆角的魔法雨傘。
柯林斯需要他時,他就會自動出現,不需要時,他也會處於待命模式。
“我是來讓你保持清醒的,別用什麼自尊和崇高麻痹自己,那都是別人爲了把你變成哈巴狗製造的說辭,那個卑鄙的鄉巴佬就是用不光彩的手段超越了你,他在踐踏規則!在踐踏你!”
抗拒陡然變弱了。
“可、可是……他也沒有超越我,他始終只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罷了……”
“哈……”
學徒發出一聲極盡奚落的輕笑。
他彷彿都能聽到對方在這之後陡然粗重的呼吸聲,以及漲紅的面龐。
“你真是這麼想的嗎?仔細想想吧,他真的‘只是’一個情人嗎?想想吧,當他摟着那個女人睡覺的時候,心裡在怎樣嘲笑你們——
“你們可是高高在上的‘外鄉人’,而他是鄉巴佬。伱們努力、剋制、敬畏、信仰,都不如低賤的他脫了褲子來的簡單!
“哈哈哈,努力的小丑,你的故事在《開懷大笑》值得一整個版面去刊載!”
一瞬間,彷彿有無數刺耳的嘲笑聲響起,一同涌向那孤零零的房間。
“閉嘴!不許褻瀆侍奉者大人!”
那聲音如此憤怒,卻又如此虛弱。
抗拒絲毫沒有變強,反而減弱了。
“侍奉者?哈哈哈哈哈……”
學徒笑得愈發刺耳,聲音越來越尖細。
“她在侍奉誰?反正不是你哈哈哈哈……”
這句話沒有得到迴應,學徒只感受到一股惡意正在屋內發酵。
他就像站在山頂,只是輕輕一推,對方踉蹌着徹底滑向了深淵。
太對了!
這種愈發強烈的惡意讓他無比舒適!
被炙烤的傷口上好似塗抹了清涼的藥膏,讓他舒服的想要呻吟。
他感到自己在壯大,思維也變得活躍。
更多更惡毒、更褻瀆的思緒正在匯聚,他彷彿感受到了無數同類在黑暗之外等他。
他突然能夠穿透這間屋子了。
他看到裡面的靈魂有一大半已經變得渾濁,兩種光暈在他身體上拉鋸,讓他痛苦地痙攣。
那是理智在作祟。
“你不該忍受這種折磨,你沒有任何錯。
“拋卻理智,跟我一起狂歡吧!”
學徒幫了對方一把。
這個靈魂徹底污濁,在扭曲下長出了尖刺和另外兩隻手。
他心滿意足地離開,飄向下一處。
他要拯救每一個還在被理智束縛的靈魂,讓他們徹底釋放自我。
他從未有過如此清晰的認知。
他從未有過如此膨脹的野心。
…
冥想室內,柯林斯看到走廊裡出現兩個渾渾噩噩的侍衛,便掐斷了水晶球的監視功能。
他拿出一個小拇指節大小的瓶子,用魔杖從中挑出一些黑色的東西。
赫然是靈燼。
這些黑霧交織成一頂頭盔,將他的腦袋保護在其中。
然後他激活身上的靈魂提燈,被慘白的光芒包裹起來。
做完這一切,他推門走出。
此時走廊裡已經出現了三個舉止怪異的侍衛。
他們就像剛馴服四肢一樣,踉蹌着走向規格更高的住房區。
柯林斯路過時,他們紛紛躲避,露出了惶恐的神情。
但當柯林斯經過伊恩的一位近侍、同樣也是五級圖騰師的某人門前時,門扉突然炸裂,一個黑漆漆的矮個子從中衝了出來。
柯林斯像是早就料到對方的攻擊,光芒一閃便出現在了十二米外,原地留下一道幻象。
面目猙獰流着口水的矮人頓時撲了過去,但那幻象卻猛的炸開,無數玻璃碎刃將它釘在了牆上,只發出痛苦的嗚咽。
眨眼間,柯林斯便消失了。
…
“我明白了。”
房間內,西蒙講到一半時海涅就感受到了一個混沌的意識正試圖侵入這間屋子。
但隨着他激活隨身攜帶的靈魂提燈核心,那個意志迅速退卻。
“現在屋外應該出現了不少意志力不堅定,以至於被奇獸控制的傢伙。”
他扣住裝着憤怒的瓶子,看向夏老師。“我們的房間比較靠後,理論上越往前、規格越高的房間防護能力就越強,你有把握一路殺過去嗎?”
夏老師轉了兩下匕首,直接站到了門口。
「我準備好了。」
“好。”
海涅拔開瓶塞,讓自己進入近戰形態,然後把核心遞給西蒙。
“拿好它,呆在我身後。”
一面漆黑的盾牌在海涅手中成形,然後猛的甩向面前的房門。
…
走廊裡,一個軀體已然變異的怪物趴在一面牆上。
它從這裡嗅到了思維的芳香,那是亟需它去玷污的理性。
但它找不到進入其中的門扉,只能對着牆壁憑本能探索。
砰!
牆壁突然炸開,一面黑色盾牌將它頂飛,狠狠撞在身後的牆壁上。
木屑紛飛,煙塵四濺。
剛剛還是牆面的地方出現了一扇被破壞的木門。
“嗬——”
怪物發出低沉的咆哮,但還沒等它反擊,一道光芒就從它的脖頸間劃過。
隨後血肉乾癟,腦袋咕嚕嚕滾落在地。
這邊的動靜彷彿一聲驚雷,走廊前面的其他怪物都被吸引了過來。
面對茫茫多的敵人,夏老師絲毫不怵,身形如鬼魅般衝了上去。
海涅沒急着跟上。
他用靈燼凝聚出一把斧頭,直接劈開了面前的頭顱。
腦子裡是一個正在鼓脹的透明心臟,一根根淡紫色的血管連接着腦漿和血肉,顯然是奇獸正在孵化。
啪嘰
他一腳踩爆了這東西,帶着西蒙往前走。
事實證明他的變身沒派上什麼大的用場。
這些被感染的人都處於“即將變身”的狀態,弱的可怕。
它們失去了理智,不足以發揮出原本的戰鬥力,奇獸又尚未孵化,沒有新的控制核心。
夏老師在前面砍瓜切菜,海涅就拎着斧頭在後面做劈頭士。
感受着滾燙的經驗進賬,海涅逐漸發覺了不對勁。
給的太少了!
這些護衛基本都是四級水平,但是經驗完全不匹配。
即便夏老師用“晚安”火槍一記爆頭連人帶奇獸幼崽一起打死,給的經驗也沒有變化。
“如果經驗是衡量個體強度‘歸屬’的話,那就意味着這些人的一部分強度轉移到了那個污染源上?”
海涅如此想道。
很快,走廊就被肅清。
到目前爲止,死的大部分是那些當縴夫的飛行士,還有尼斯人和矮人護衛。
海涅來到高規格的客房區域,沒等他敲門,幾扇門就自己打開了。
伊恩、希婭拉和蕾妮相繼從門中走出。
他們都被海涅提過醒,各自也都有着防護手段,身體周圍籠罩着各色的光芒。
希婭拉的赦罪之鏈如同出籠的靈蛇,淡黑的光暈還將小影護在了其中。
“他是怎麼做到的?”她臉色凝重地問。
海涅:“柯林斯故意用諧律儀將所有人的靈魂調整到同一波動,隨後只要用扭曲的意識污染諧律儀本身,就等於同時污染了所有人的心智。”
就像中央空調傳播病毒一樣。
海涅心想。
“這不可能!”
蕾妮驚道:“如果是那樣,必然需要一個強大的污染源,這不可能瞞過我們!”
海涅:“首先,如果提前做好了鋪墊,就不需要多強大的污染源,只需要一次確定方向式的污染就能引起後續的連鎖反應。
“其次,如果這個污染源自己可以成長,是在這個過程中被培育出來的呢?”
他點了點腦袋:
“如果污染源是在腦袋裡逐漸成長的,就足以瞞過所有人。
“我記下了這艘船上的每個人,但我剛纔檢查走廊裡這些怪物的屍體時,發現四級以下的人基本都死了,唯獨少了柯林斯的那個學徒,那個不入流的麥卡拉人。”
伊恩:“他怎麼可能是污染源?我有好幾次見到他從消毒室出來。”
“這聽起來的確很荒謬,但我能感覺到就是他。”
海涅扯了扯嘴角。
那股熟悉的敵意,嫉妒到發瘋的惡意,可太像他了。
其他人好歹還有一層“優越感”剋制着情緒,但同爲麥卡拉人的對方則是發酵到了極致。
而且他明顯是衝着他和西蒙來的,但被提燈逼退了。
“先不說這些,各位,謹慎地收攏殘部吧,儘可能救人。”
海涅鄭重道:“我確信我的人已經在路上了,我們要做的只是堅持,但願這不難。”
夏老師一聽就慌了。
——臥槽大哥,你別立這種flag啊!
很快,衆人就從剩下幾間屋子裡找到了自己的護衛。
除了伊恩的一名五級護衛領了便當,其他人情況都不錯。
但兩名維利塔斯戰鬥法師的門卻緊鎖着。
“來不及管他們了。”
海涅帶着其他人直接離開。
然而,當他們掀開簾子走出帳篷時,卻驚訝地發現……
頭頂的天空是紫紅色的,奎爾庫斯的屍骸就在眼前。
一切都籠罩在猩紅和瑰麗的弧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