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南站在太后面前,看着眼前的蘇明雪,在楞神了幾秒種後醒過神來,卻是下意識地去看着此時站在蘇明雪身後,亦是一臉沉重地看着蘇明雪的傅天佑。
看着傅天佑的表情,傅天南的臉上閃過一絲譏諷,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事情。
其實不能怪傅天佑會有此聯想,傅天南疑心回去發現石縫裡有兩個人的腳印時,便立馬追查,而當值的太監卻是告訴他席間韓王傅天佑曾藉故離席,至今未回。
當傅天南找到在花叢中與韓王妃蘇明雪鬼混的傅天佑,這頭話還沒有說上幾句,那頭便出了國花石觥蝶蘭不能準時開放的事情。
而國花石觥蝶蘭不能開放,饒是上唐最好的園藝師亦是束手無策,卻被韓王妃蘇明雪輕而易舉解決了,那麼此刻……
傅天南看着蘇明雪,此時眼裡再沒有一絲絲的剛剛花開之時,石觥蝶蘭清新雅緻的花瓣映襯下蘇明雪的驚豔之色,卻是一種森冷。
傅天南從先帝最不得寵的皇子,一躍成爲當今聖上,其繼位之謎,前兩年一直在民間瘋傳,而今卻是鮮有聽到,可見其人手段非比尋常。
只是,蘇明雪卻是不怕的,因爲這時候,她已經沒有後路可以走了!此時,跪在地上的蘇明雪,唯一的希望便是那被老嬤嬤拼死也要相救的侄兒,真的能夠值當。
“昨日,雪兒瞞着王爺,去了刑場,雖沒有上前看望父親,心裡亦是知道父親是罪有應得,但那時父親在臨死前遙遙相望的一眼,卻是讓雪兒夜不能寐。雪兒知道,即使他再罪不可赦,他亦是雪兒的父親,是雪兒的親人!”
蘇明雪繼續說下去,似乎沒有意識到在場的衆人,對於她說出蘇承昭時的顏色各異的表情。
“所以,雪兒懇請太后,讓雪兒帶回昭兒!”
蘇明雪說完,擡起頭,再度看向太后,就見太后的臉色已然冷卻,全不復剛剛的慈眉善目,而往一旁看去,亦是可以看到此時雖然依舊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但眼睛裡卻是一點溫度都沒有的傅天南。
這安慶殿內的空氣,在這一刻幾乎凝滯,蘇明雪只覺得連呼吸都是困難。驀地,她有些後悔起來,生活不是她幻想的世界,生活現實地已經容不下她半點惻隱之心。
而就在這時,蘇明雪聽到背後傅天佑的聲音。
“天佑也懇請太后與皇兄,能夠成全雪兒的請求!”
傅天佑說着,上前一步,在蘇明雪的震驚眼神中,跪在了她的身畔。
蘇明雪頭低着,青煙色的大理石磚,被太監們打掃地很是乾淨,此時甚至能夠倒映出傅天佑的身影。
傅天佑緊抿着脣,因着他的這一動作,本就剛毅的下顎,更是充滿線條之美感,即使是此時心裡滿滿都是不確定的蘇明雪都爲之一振。
只是,下一秒,蘇明雪便明白了傅天佑的意思。
不管傅天佑真實與她的感情如何,在外人眼裡,蘇明雪還是韓王妃,是傅天佑的妻子,此時若是傅天佑站出來還要阻止,那便是坐實了心裡有鬼,反不如直接站出來,還能得一個愛妻心切的美名。
這算盤倒是打地夠精明的,蘇明雪跪在傅天佑的身畔,暗自撇撇嘴,很是不屑地想。但無從置疑的是,蘇明雪現在很需要傅天佑這般。
猛然間,蘇明雪發現,似乎自己又可以繼剛剛在御花園的一場戲之後,可以與傅天佑再上演一幕大戲。
蘇明雪擡起頭看着傅天佑,嘴角微動,卻是半天都沒說出一個字來,而當她剛鼓起勇氣說話時,眼框裡蓄勢待發已久的淚水,徹底地決堤。
面前的傅天佑看着這樣的蘇明雪,鳳眸裡
一掃而過的疑慮,便大方地伸出手給其擦拭眼淚。
傅天佑是用袖子給蘇明雪擦的眼淚,那動作是柔得可以滴出水來,面前的太后與傅天南面面相覷,不禁想起這些年來探子每每來報都會說的一句話:“韓王與王妃感情不和,韓王至今不肯踏入韓王妃宅院!”
既然感情不和,那麼今日,又是作甚?
傅天南不由得皺起眉頭。
傅天佑的動作甚是輕柔,一點點地將蘇明雪眼角的淚水擦拭着,一雙劍眉亦是微微皺着,鳳眸裡說不出的擔憂,這一切,就好似是一個深愛着妻子,心疼妻子的丈夫角色。
但只有蘇明雪知道,此刻的傅天佑的心是多麼的歹毒。
深宮禮儀繁雜,王爺服飾雖不能跟皇帝九五至尊相比,卻亦是巧奪天工,用料亦是最好的。即使一個小小領口的滾邊都能看出花了不少心思,上面大多是用金線刺繡上去,彰顯着皇家的身份。
而此時傅天佑用他的袖子給蘇明雪拭淚,明着是拭淚,但事實是真正要蘇明雪的眼淚越擦越多。
袖口金線的刺繡,擦着她的雙眼,蘇明雪只覺得生疼生疼,可是爲了不露出破綻,她只能這麼忍着,而淚水卻是越來越多,多到她一度以爲自己就要因爲失去水分過多而乾死。
“你必須給我忍着!”
就在蘇明雪無限痛心疾首之時,便聽到傅天佑陰測測的一句話。
蘇明雪在他袖子的遮擋下偷偷那眼睛瞧他,就見此時傅天佑雖然依舊皺着眉頭,神情依舊是憐愛非常,但那眼神,看得直讓人如同掉進冰窟窿裡頭。這秋老虎肆虐的天,她穿着絲綢華衣,背上的冷汗瞬間乾涸,冷得只讓人發抖。
傅天佑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蘇明雪這會兒老實點,好好配合他,不然回去他定得好好收拾她!
一想到這裡,蘇明雪的腦海裡便不由的浮現剛剛穿越那晚的場景,臉立馬就不爭氣地紅了,這都叫什麼事情啊!
而就在這時,傅天佑卻是突然將他的袖子拿開,蘇明雪不其然地對上了傅天南的眼睛。
都說龍生九子,連母十個樣!
但老實說,傅天佑與傅天南兩人,若是走在一起,還是很容易被人認出來是兩兄弟。別的不說,就單單這一雙鳳目,便是如出一轍。
此時,傅天南的臉色早已平靜許多,再度換上了蘇明雪在御花園初見他時的模樣。嘴角始終微微上翹着,眼神平和,儼然就是人們口口相傳的仁君的模樣。
蘇明雪不由得,再度回看到傅天佑,就見他亦是一副一往情深的模樣看着自己,傅天佑與傅天南最大的不同之處,就在於眉骨,傅天佑的眉骨較一般人爲之突出。眉毛又比較濃密,此時這麼眉梢微皺,一副深情款款看着自己的模樣,饒是蘇明雪知道,這不過是在演戲,胸膛裡的心還是不懂事地噗噗亂了節奏。
但其實,這便是傅天佑要的結果。
蘇明雪對他越是癡迷,那麼這所謂的恩愛夫妻,便越會成立,而他傅天佑幫着蘇明雪求情救蘇承昭,便越會合情合理。
傅天佑依舊跪在那裡,時間久了,膝蓋已經隱隱地有些泛酸,傅天南與太后兩人依舊站在她們的面前,只是深深地看着他們,四個人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窗外烏鴉哀鳴,傅天佑看過去,就見幾只烏鴉從落葉中紛紛穿過,他不由得想起兩年前的一次遊園會。
上唐科舉制度,每三年一次的科考,全國考生爲的就是這每三年。
在應考中突出重圍的考生,並且在殿試中取得不俗成績的,便可以參加由皇帝親自主持的遊園會。
而在
兩年前的那一次遊園會,主角卻不是那年的科考狀元,而是一位年僅五歲的小兒。
這個孩子,便是蘇文公的嫡長孫,蘇明雪的嫡親侄兒,在蘇家滿門抄斬後,繼蘇明雪,第二個沒死的蘇家人——蘇承昭。
當時這個五歲的蘇承昭,是跟隨一代大儒蘇文公前來的,當狀元出了一個謎,謎底大致是爲了奉承皇帝,其實在座的各位都是心知肚明,卻沒有人願意站出來回答,都想拍傅天南的馬屁。
而這個孩子確實咬着手指頭站出來了,脆生生地揭露了謎底,卻不是衆人想的那個,只是即使與常人不同,卻亦是合乎情理,傅天佑只記得當時就是自己看向那個孩子的眼睛,亦是火熱的。
這個孩子便是當年的仲永,而今,傷與不傷,全憑皇帝的一句話。
從回憶中醒過神來,第一次,傅天佑在真正意義上有了主觀要救那個孩子的意願。
“你們先起來吧!”
良久,就在蘇明雪暗自在袖子裡握緊雙手,以爲不可能的時候,突然傅天南開口道,語氣卻是溫和許多。
蘇明雪站起來,乘着不注意的時候,偷看了下他的臉色,卻見他看着傅天佑,那神情是一副我就知道的欠扁樣,只是在注意到蘇明雪在偷看自己,便立馬又換了一副神色。
對此,蘇明雪裝作驚慌低下頭後,心裡止不住地嘀咕,還真是帝王之相,變臉比京劇臉譜還要有辨識度。
“既然連三弟都爲之求情,朕這個做兄長的,又豈能拒絕。”
傅天南轉過身,走向軟榻,語氣裡似乎是止不住的無奈與妥協:“且那蘇承昭雖然年僅七歲,他日若是好好栽培,倒也是個人才,只是……”
說到這裡,傅天南的聲音徒然一變,看向蘇明雪與傅天佑的眼神便顯得犀利許多:“只是,若是養一個包藏禍心的賊子,朕是玩玩不允許!”
傅天南的眼神從傅天佑的臉上,掃到蘇明雪,幾個來回後,定格在了蘇明雪的臉上,說:“韓王妃,你可明白?”
氣勢逼人,蘇明雪雖然不怕傅天南,此時被他這麼盯着,卻是有點不敢擡頭,心裡暗自想,難不成這便是所謂的帝王之氣?
傅天南說的是韓王妃,那便是以君的身份在對蘇明雪說,立刻蘇明雪便又再度跪了下來。當膝蓋與地磚接觸時,一陣發麻的痛楚直達心臟,蘇明雪的身子不由得顫了下,但立馬她又說道:“回皇上的話,臣媳知曉。”
傅天南見此,點點頭,便大聲說:“來人啊!”
一直守在門外的李成安立馬破門而入,跪倒在傅天南的面前。
“傳朕的口諭,朕念韓王妃愛護親人之孝悌,又顧念蘇承昭的才氣,是以着即刻釋放對其的罪行,但蘇家蘇文公犯下滔天大罪,實屬大逆不道,朕有心成全,亦是不能違背祖訓。韓王妃嫁入韓王府,便是上唐皇族之人,與之蘇家小兒並無關聯。”
說着,傅天南看着傅天佑的表情,見後者並沒有什麼動容,依舊一副深情款款地看着蘇明雪,胸口便不由得有些發悶。
“特此,蘇家小兒蘇承昭入韓王府爲奴,以報答韓王妃一片愛護之心!”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落下之時,蘇明雪懸着的一顆心這才落下來,總歸人是救下來了。
好死不如賴活着,再者,人到了她韓王府,她就不信了,會有人敢欺負蘇承昭,真把他當作奴才!
不由得,蘇明雪擡起頭看向一旁的,傅天佑,就見他亦是一副釋然的表情,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還是被蘇明雪看到了。
難不成傅天佑是真的想幫自己?
蘇明雪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