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咖啡店”的收銀員離開後,我立刻拿着那本學生證進了自己的屋子,坐在一個光線比較好的位置,纔將其打開。
學生證是那個丫頭的無疑,因爲證件照能和她對上號,可即便是完全不加修飾的證件照,她也是那麼的漂亮,但這種漂亮裡又夾雜着一種倔強和驕傲,我第一次覺得原來漂亮也是可以變得複雜的,或者說是一種除漂亮之外的氣質,這種氣質別人完全模仿不來,是她獨一無二的。
我繼續看着,才知道這個丫頭原來叫肖艾,是南藝音樂表演系大四的學生,今年已經22歲,雖然我一直丫頭、丫頭的這麼叫她,實際上她也只是僅僅比我小了3歲,拋開學歷不說,我們之間並沒有年齡上的代溝。
將學生證放在一邊,我又反覆在大腦裡想着肖艾這個名字,我做過這麼多場婚禮,會不會是在某場婚禮上,我們有過一次擦肩而過的緣分呢?
許久,我依然對這個名字很是陌生,終於不再強迫自己去想這個至少現在不會有答案的結果。
洗漱之後,我躺在了牀上,心中想的是自己在星期一就要過的25歲生日,實際上我是害怕過生日的,因爲會想起自己這些年無依無靠的生活。我記憶中的每一個生日都沒有隆重過,甚至沒有來自於父母的問候,所以,我總是會盡可能多的邀請朋友來掩蓋這種沮喪的情緒,有時乾脆假裝忘記,在沒有人提醒時也就這麼稀裡糊塗的過去了。
我忽然有點不想搞什麼生日聚會了,反正陳藝也不在,乾脆就自己在家做點菜、喝點酒得了,記憶中,我已經很久沒有用心下廚給自己做過一頓晚餐,一直靠路邊的小吃攤搞定自己的一日三餐。
點上一支菸,我拿起了自己的手機,然後盯着微信上陳藝的頭像一陣失神,其實每個夜晚,我都很想和她聊上幾句,可剋制已經成了這些年我在她身上用的最多的情緒,因爲害怕在不經意間將自己對她的依賴變成她的負擔,倒不如就這麼一直酷下去,她不主動找我,我情願盯着她的頭像看到兩眼昏花,也絕不給她發一個字,一個表情。
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竟然是陳藝通過微信給我發來的語音邀請,我手抖了一下便接通了,抱怨道:“幹嘛呀,剛剛纔要睡着,又被你這語音邀請給吵醒了。”
陳藝很是疑惑:“週末你也睡這麼早嗎?”
“白天日理萬機,晚上就得保重龍體。”
“呵呵。”
“說吧,你找我什麼事兒,不會就只是聊聊天吧。”
“我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記着把我家的門窗關上。”
我故意驚叫一聲:“呀!”
“你看你,我不提醒你,你真就忘了,趕緊去關上吧,要是夜裡下雨,那些靠窗戶的傢俱可就都完蛋了!”
“其實,你家門窗我傍晚的時候就關了……哈哈,就愛聽你緊張兮兮的聲音。”
陳藝的語氣有點不悅:“江橋,你不覺得自己有點無聊嗎?”
我很不引以爲意的回道:“你說我這個人沒什麼朋友,又沒什麼文化修養,如果還學不會在無聊裡找樂趣,我活着得多沒勁兒啊……”
陳藝沒有再回應我,我只聽到了電話那邊的海浪聲很大,偶爾夾雜的海鳥叫聲,告訴我此刻她正在青島的海邊,她終於對我說道:“江橋,你聽到大海的聲音了嗎?”
“聽見了,很渾厚……就好像在講一個很遙遠的故事。”
“嗯,如果我們從小住在海邊就好了,對着它,覺得整個人都很開闊,那些一直煩惱的事情好像也不那麼重要了。”
“幹嘛要強調我們啊?……我覺得南京就挺好的,對海沒什麼感覺。”
她的言語有些低落:“沒什麼,我也就是隨便說說。”
我感受到了她的異樣,在一陣沉默之後,終於向她問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這次,她沉默的時間更久,我就這麼聽着她的呼吸聲和海風吹來的聲音,許久她才輕聲對我說道:“江橋……我在大學時交往的男朋友今天來青島找到我了。”
“怎麼回事兒?”
“他說他忘不了我,希望我們能將斷掉的感情繼續下去……”
我心中涌起一陣無法用言語表明的情緒,我彷彿看見自己這麼多年對陳藝的愛戀,只一瞬間就變得是那麼的輕微……
“江橋,你怎麼不說話了?”
我強顏歡笑:“哈哈……我就是在想:你身上有什麼魅力值得讓前男友戀戀不忘的,想了半天沒發現啊!……其實你真的挺一般的。”
陳藝又陷入到了沉默中,幸好海浪的聲音一直像個善解人意的調解人,緩解着我們之間無話可說的尷尬。
我終於以一種正常的態度向她問道:“能告訴我你自己心裡是怎麼想的嗎?”
“畢業後的這兩年我一直過得挺平靜的,這種突然的打擾讓我有點不適應。”
“如果你覺得不舒服就拒絕唄,兩個人在一起,最基礎的就是開心,如果連這點都不能保證,那其他的更是扯淡!”
陳藝沒有做正面的回答,只是對我說道:“不和你聊這些不開心的了,你趕緊休息吧,我也準備回酒店了。”
“不聊就不聊吧。”
“嗯,晚安。”
“晚安,好夢。”
結束了和陳藝的語音通話,我的心情一直沒有平靜下來,於是翻箱倒櫃的找到了很久以前陳藝送給我的一張CD,放在那臺老式CD機裡,反覆聽了許多遍才漸漸安靜了下來。
而這個夜晚陪我入眠的便是那首傳唱了幾個時代的《聽海》,也不知道遠在青島的陳藝在面對更真實的大海時,會不會很快平靜下來,讓自己有一個高質量的睡眠。
……
次日,我依舊在週末很有力道的陽光下清醒,可昨天夜晚的那些惆悵卻沒有在睡眠中消化掉,我一直沒肯起牀,就這麼望着頭頂上的天花板,一直到窗外飄來了隔壁鄰居家飯菜的香味時纔回過了神,好似只在恍神間便荒廢掉了整個上午。
我起牀洗漱之後,便騎着自行車去了南藝,我要找到那個叫肖艾的丫頭,然後將她的學生證還給她,我希望能借此契機和她化干戈爲玉帛,至少大家相識一場,就算以後不見面,也不要心裡帶着恨。
很快我便進了南藝的校門,這裡的圖書館、音樂廳、甚至教學樓都散發着人文氣息,聽說這裡曾培養出很多在娛樂圈小有名氣的演員和歌手,雖然曾經因爲婚禮活動來過這裡幾次,可再次走在校園的綠蔭小道時,我依然帶着仰慕的心情左顧右盼,想來:倒不是這裡有多麼神聖,而是我自身的文化修養實在是太差了,所以任何一所大學都會引起我的嚮往。
問過了幾個學生後,我終於找到了音樂表演系女生所住的那棟宿舍樓,再次喊停了一個路過的女生,問道:“同學、同學……請問你認識音樂表演系的一個叫肖艾的女學生嗎?”
有些微胖但長相卻還不錯的女生,回道:“你誰呀,找肖艾幹嘛?”
“我是她一朋友,昨天她學生證落我那兒了,她要在宿舍的話你幫忙喊一下吧,就說我在樓下等她。”
“喲,那真是不巧了,今天市政府接待外賓,有一場文藝匯演,她是表演嘉賓,早上就去參加彩排了。”
“就她還能參加這種高端文藝表演!?"我當即感慨道,畢竟是政府規格的文藝匯演,如果不是在一個領域達到相當高的造詣,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機會。
女生帶着點不屑的神色看着我,回道:“你和她肯定不是特別熟吧?我告訴你:肖艾可是我們學校出名的才女,幾大主流樂器她是樣樣精通,而且嗓音條件也超好,再加上長得特別漂亮,幾乎南京本地音樂圈子裡的知名人士都認爲她會紅,只是她本人對混娛樂圈沒什麼興趣,要不然早就簽唱片公司了!”
我驚得一愣一愣的,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那個看上去不太安分的丫頭竟然還有這樣的才情,先前她給我的所有映像都已經定格在了翻院牆時的囂張畫面中,而在我的認知體系中,翻院牆和音樂表演家是永遠也不可能有任何關聯的。
女生催促着說道:“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沒有的話我走了。”
“呃……你讓她結束演出後去找我拿回學生證吧,我叫江橋,你報出名字她就知道了。”
“你直接給我,我轉交給她就是了。”
“她經常主動去找我的,去我那兒拿也是順便的事情。”
“我沒聽錯吧,她那麼一個冷冰冰,見誰都愛搭不理的女人會經常主動去找你?……”
我又愣了一下,在我的記憶裡,那個丫頭怎麼着也和冷冰冰這三個字搭不上邊兒,但此刻確實就有了這樣的論調……也許人都是有許多面的,至少是她先主動找到我的,如果依然帶着女學生口中的冷冰冰,還怎麼和我玩遊戲?所以她必須活潑點兒,我們纔有溝通的可能。
我終於以一種很困擾的語氣回道:“你沒有聽錯,可能是因爲我太優秀,太帥了吧。”
“得了吧,你就別臆怪(南京方言)我了!”
我笑了笑,又叮囑女學生記得告訴肖艾去我那裡拿回學生證,之後便離開了南藝,可心中對這個丫頭的疑惑卻更深了,因爲我死活也想不明白,她到底是帶着什麼目的找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