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麼與陳藝面對面的站着,她對我的忽然出現表現得很沒有情緒,只是將鬢角那被冷風吹亂的髮絲理了理,這纔看着對面的便利店對我說道:“下班了,順路來便利店買點吃的東西,剛剛便利店裡沒人,我就坐在這邊等了會兒……”她說着又起身往便利店裡看了看,好似在確認營業員現在是否已經回來了。
她的冷靜讓我心中泛起一陣無力感,所有剛剛涌起的衝動只是在一瞬間便平息了下去。
她又向我問道:“你呢,這麼晚出來幹嘛?”
“煙抽完了,買包煙。”
她笑了笑,道:“那一起吧。”
我應了一聲,她已經在我之前向對面的便利店走去,我也緊隨着她的腳步。過馬路時,她稍稍等了等我,我這才與她並肩前行,然後走過了眼前這條鬱金香路。
……
便利店裡,營業員正低頭玩着手機,以此消磨着夜晚的漫長,我要的煙就在收銀臺旁邊的櫃檯裡,陳藝則去了更遠處的貨架找自己要買的東西。
營業員放下手機向我問道:“你好,請問要點什麼?”
“給我一包紅南京。”
營業員從櫃檯裡拿出了一包我要的煙遞給了我,我在給她錢的同時,試探着問道:“剛剛我來店裡的時候怎麼沒有人啊?”
營業員有些抱歉的對我說道:“不好意思,我剛剛去洗手間了。”
我點頭示意沒關係,自己只是出於好奇,但心中已然相信陳藝並沒有說謊,她確實是在下班後路過便利店買東西的,所以並不存在特意從青島趕回來爲我過生日的說法,我又一次因爲肖艾的誤導而錯誤的判斷了她……我有些失落!
這時,陳藝終於拎着一購物籃的東西來到了收銀臺。我看見籃子裡有女性生理期用品,她是來例假了,不免有些心疼她,難怪她看上去這麼疲倦,可如此糟糕的身體條件下依然要承受這超負荷的工作任務。此刻,我倒終於能夠理解她了,她需要的是一個安穩的家庭,然後逐漸減少自己工作的量,從而去追求更好的生活質量,假如跳出體制,爲事業放手一搏,只會讓她感到更累!
收銀員終於將這些東西全部掃描好,對陳藝說道:“一共136塊5毛錢。”
我趕忙從錢包裡抽出200塊錢交到了收銀員的手上,陳藝當然不願意我替她付,我又笑着制止了她,說道:“都是朋友,這點小錢計較了幹嘛,隨便請客吃個飯也不止花這個錢吧。”
收銀員似乎已經看慣了這種搶着付賬的行爲,她從我的手中接過了錢,卻在打開錢箱的一霎那帶着些歉意對我說道:“你有零錢嗎?今天大鈔收的特別多,我這邊不夠找零了。”
陳藝從錢包裡抽出一張銀行卡遞到收銀員的手上,說道:“刷卡吧,刷卡。”
“謝謝。”收銀員說着從陳藝手中接過了銀行卡,又將那200元現金交還到了我的手上,一切彷彿在這個金錢一來一去的過程中變得平靜了下來,而陳藝依舊是陳藝、江橋也還是那個江橋,這個夜晚,誰都沒和誰產生哪怕金錢上的關聯。
……
我幫陳藝提着買好的東西,兩人一起走進了弄堂,這才向陳藝問道:“你忙到現在吃上晚飯了嗎?”
“剛剛不是買了泡麪嘛,回去吃點就好了。”
“到我家吃吧,昨天我買了很多菜,幾乎沒怎麼動,待會兒幫你熱一熱。”
這次,陳藝總算沒有拒絕,她終於向我點了點頭,而這個時候我又爲安置那個丫頭感到煩惱了起來,我那裡可沒有多餘的牀鋪收留她,實在不行只能送她去住賓館了。
我推開了小院的門,本以爲那個丫頭還趴在石桌上睡着,可人已經不見了蹤影,我撇下陳藝又進屋四處看了看,也是沒有發現,弄不好在我剛剛出去買菸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了。
這不禁讓我有點懷疑她剛剛到底是真醉還是假醉,不過她走了也好,省得陳藝又把她當作是我的女朋友,然後向我問一些不知道該怎麼去回答的問題,我能感覺到:經歷了兩次陰差陽錯的誤會後,肖艾已經在陳藝的印象裡坐實了我女朋友的身份,我所有的解釋都是徒勞的,只會讓她覺得我欲蓋彌彰。
我將熱好的菜端到了陳藝的面前,又裝了很淺的一碗白米飯遞到她面前,她卻不從我手中接過……
我疑惑的問道:“你是要我喂嗎?”
“什麼呀!……我是想先陪你喝一點啤酒。”
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至於又確認着問了一遍:“你說,你要和陪我喝啤酒?”
“嗯,你來不來?”
“我當然沒問題啊,可是你來着例假就別喝了吧。”
“你怎麼知道我來例假了?”
“看到你買衛生巾了。”我很隨意的回道,而關於女性生理的話題,從來不是我和陳藝之間的禁忌,記得:她第一次來例假時,沒敢和她爸媽說,反而憂心忡忡的在下課時告訴了我,最後當然是厚臉皮的我幫她買了人生中的第一包衛生巾。想來:小時候的她,對我真的有一種近乎不能或缺的依賴,只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她已漸漸可以在我的關心之外獨立生活,至少她的大學四年,是沒有我在身邊陪伴着的。
陳藝並沒有太在意自己來了例假,已經撕開了一罐啤酒,對我說道:“例假已經快走了,喝點沒關係的。”
見她這麼堅持,我也不再反對,只是在沉默中看着她,她仰起頭喝了一口,然後不出所料的緊緊閉上了眼睛,以此來緩解對啤酒的不適應,許久才又喝了一口,向我問道:“你怎麼不喝啊?”
我從她手中拿下了啤酒罐,很認真的反問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是因爲那個和你在大學時交往過的男朋友嗎?”
“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停了停,她又正色對我說道:“有些堅持的習慣是可以因爲特殊的日子而破例改變的。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我想陪你喝一點,我記得關於喝啤酒這件事情,我已經拒絕了你好多次了!”
她的這個回答,讓我感到意外,但更多的是感動,繼而笑了笑,回道:“以前的生日你也沒有陪我喝過啊,爲什麼這次這麼主動呢?”
陳藝沒有立即回答我,她又拿起啤酒罐喝了一口,許久才說道:“江橋……我打算搬到電視臺那邊去住了,我不想每天來回這麼累。”
我愣住了,我所擔心的事情終於在我25歲生日的這天發生了,可我情願自己聽錯了,又確認着問道:“你說你要搬走?”
陳藝很肯定的點了點頭。
這一刻,我彷彿聽見自己內心破碎的聲音,那一個將我們緊緊維繫在一起的街坊身份終於在此刻走到了盡頭,我摸出一支菸給自己點上,低着頭吸了一口,笑道:“搬到那邊也挺好的……搬家的時候需要我幫忙就說一聲,我請一天假。”
“不用了,找搬家公司很快的。”
我沉默了許久,直到一支菸吸完,才又開口問道:“這邊的老房子你打算怎麼辦?”
“就空着吧。”
我點了點頭,也撕開一罐啤酒,生平第一次和陳藝以啤酒對啤酒的形式碰了一下,而陳藝似乎已經適應了啤酒的味道,一仰頭便喝掉了裡面剩餘的啤酒,夜色似乎也在她這難得的釋放中變得晃盪了起來,可我卻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心情,只是一直用眼角的餘光看着她那張我深深喜愛的側臉。
……
這個夜,我躺在牀上輾轉難眠,一直到快要清晨時才睡了過去,以至於起牀後頭疼的厲害,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昏沉沉的狀態中,我接了一盆涼水,然後將頭悶在裡面,一直到清醒。
我又將昨晚根本沒有吃的蛋糕從冰箱裡拿了出來,就上一杯白開水便當作是今天的早餐,吃的過程中,我給羅素梅發了一條短信,告訴她:今天可能要到10點鐘過後才能去公司,因爲我起牀的時候已經是9點10分了。
巷子裡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變得吵鬧了起來,我站在門口看了看,才發現是家政公司的人正在商量用什麼方案將陳藝家的那套老式傢俱搬離這狹窄的巷子。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對那套老式傢俱仍有深刻的映像,因爲其當初是陳藝的父親找木工在自家的小院裡做出來的。
那時無聊的我,會經常纏着那個木工給自己做木頭劍,只是沒有想到十幾年後的幾天,這套傢俱竟然成了搬家中最大的麻煩。
我沒有再關心那些搬家工人是怎麼將這套傢俱搬出去的,可等我結束這一天的工作再次回到老巷子時,陳藝卻真真切切的徹底從這裡搬了出去,而我獨自在她家門前站了很久,儘管已經一天過去,我仍不太能接受她搬走的這麼突然,也更不知道這到底是她心血來潮下的決定,還是已經籌劃很久……
晃神中,我的身邊多了一個穿着很講究,氣質和明星比起來也絲毫不差的男人,他有些失落的看着那緊閉的院門,然後對我說道:“你叫江橋吧?……陳藝給我看過你的照片。”
“你是誰?”
他看着我,很友好的笑了笑,回道:“我是陳藝在大學時交往過的男朋友,我叫邱子安,不知道陳藝有沒有和你提起過?”
我這才仔細的打量着他,難怪會有這麼好的氣質,想必他也是學播音主持的,而陳藝的眼光果然不差,但我卻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這倒並不是因爲他這個人,而是他陳藝前男友的身份。
我終於對他說道:“我是江橋沒錯……”
“陳藝今天從這裡搬走了嗎?”
“嗯,早上搬的。”
他低了低頭,然後一聲重嘆:“她還是這麼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