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睿白穿得多,跟個胖熊似的,低垂着頭,只露出小巧白皙的耳垂來。易楠臣控制住想俯身去親吻的衝動。強迫自己將頭別到一邊。
他突然想起她剛畢業的那年來,和一羣女孩子去招聘會上。那時候還是挺熱的天,她穿着一件又大又寬的白色體恤。烏黑的頭髮挽成一小球兒,用橡皮筋捆在腦勺,穿着一雙淺綠色的網面球鞋穿梭在人羣中。
大概是她太過瘦小太好欺負,小小的身影常常會被擠來擠去的。應該是挺累的,她卻並沒有氣餒,仰起一張瘦弱白皙的小臉,抱着一沓簡歷一會兒鑽到這裡,一會兒鑽到哪裡的。
匆匆忙忙的,就連光潔的額頭上熱出了密密的汗珠兒,也沒停下去擦。
他在那時突然疼痛至極,如果不是手指受傷,她壓根就不用這樣奔波。會安靜優雅的坐在舞臺中央,在適合的空調之下,認真的彈着鋼琴。
後來招聘會結束,他讓人買了好些冰淇淋送給她們寢室的女生。他很清楚,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他學法律,是第一次回國回去之後才做的決定的。沒有任何初衷的,像是爲了懲罰自己似的,只想讓自己沉浸在那些枯燥的條條框框中。
易楠臣低下頭,靜靜的凝視着身前烏溜溜的小腦袋。電梯停下。他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等到人散去,才鬆開她。
他絲毫不顧忌,他的手纔剛鬆開,蘇睿白就沒命的往外衝。易楠臣嘴角忍不住的上揚,慢條斯理的也跟着走了出去。
雖然是爲了蘇睿白舉辦的歡迎會,但易楠臣跟着來,明顯就喧賓奪主了。就連敬酒,也是先敬他。
偏偏易大BOSS是感冒的,都被趙開一一的給擋了回去。工程部的都是一羣狼,知道蘇睿白是新來的秘書,並且是單身後,一個個的卯足勁的敬酒交談。
後來還是易楠臣轉移開話題,一羣人才悻悻的作罷。飯局到中途,架不住一羣人的熱情。蘇睿白起身去了洗手間。
她並沒有喝多少,可頭還是暈了起來。像是灌了漿糊似的,清醒不起來。
在洗手間裡用冰水洗了把臉,又用力的揉了揉太陽穴之後,她才撫着額頭走出了洗手間。
包廂裡鬧哄哄的,燈光暗黃的走廊中卻並沒有什麼人。蘇睿白走到拐角處,差點兒撞到了一個正打電話的人的身上。
蘇睿白嚇了一跳,猛的往後退了一大步。易楠臣掛了電話,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嗤笑了一聲,道:“怕我吃了你?”
蘇睿白的頭重得厲害,剛要搖頭,易楠臣又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去樓上休息一下再回去。”
說罷。率先往前走去。蘇睿白的腦子有些反應不過來,遲疑了一下,道:“他們還在……”
易楠臣停下腳步,擡腕看了看時間,道:“他們已經去別的地兒了,待會兒趙開打電話告訴他你不太舒服就是了。”
蘇睿白仍舊站着沒有動,易楠臣換了個姿式站着,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道:“還真怕我趁人之危?”
蘇睿白的臉一熱,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又嗤笑了一聲,懶洋洋的道:“放心,女人,我向來不缺。”
說罷,也不管蘇睿白,往前走去。蘇睿白一僵,莫名的感覺在心底的蔓延開。易楠臣走出了老遠,她才低垂着頭跟了上去。
易楠臣在樓上有休息的地兒,纔剛到屋子裡,他便轉身倒了一杯淺色的東西給她,挑挑眉,道:“給,解酒的。”
蘇睿白低聲的說了句謝謝,接過來抿了一口,不像是蜂蜜,酸酸甜甜的。
這邊是四十三層,能俯視這個城市或寂寥,或絢爛的夜景。
易楠臣給她倒了水之後,就拉開了落地窗前的窗簾,背抵着玻璃點燃了一支菸,看了蘇睿白一眼,道:“肖驍要結婚了?”
蘇睿白低低的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易楠臣也沒有再說話,低頭抽完了一支菸,轉身進了裡面的房間。
蘇睿白莫名的惶惶然,端着杯子走到了落地窗前,看着樓下如螻蟻般的車輛,以及遙遠的燈紅酒綠。
雖是醉了酒,她的腦子卻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清醒過。不待易楠臣出來,她便擱下杯子,輕手輕腳的關上了房門。
這邊的電梯是觀光電梯,她看着清冷的街景,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這個時候正是夜生活開始的時候,雖然冷,卻阻止不了衆人尋歡作樂的心,勾肩搭背的往未知的地兒走去。
蘇睿白裹緊了身上的衣服,擡頭看着暗黃的路燈,任由冰冷刺破肌膚,有些恍惚的走向了公交車站。
這個時候的人並不是很多,公交車上空蕩蕩的。她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呆呆的看着窗外霓虹燈下清冷的街景。
不知道是哪個電臺傳出了庾澄慶懶懶又飽含深情的聲:
難以忘記初次見你
一雙迷人的眼睛
在我腦海裡你的身影揮散不去
握你的雙手感覺你的溫柔
真的有點透不過氣
你的天真我想珍惜
看到你委屈我會傷心
只怕我自己會愛上你
不敢讓自己靠得太近
怕我沒什麼能夠給你
愛你需要很大勇氣
只怕我自己會愛上你
也許有天會情不自禁
想念只讓自己苦了自己
愛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
只怕我自己會愛上你
不敢讓自己靠得太近
……
蘇睿白恍惚得厲害,要不是手機突然響起來,她差點兒坐過站。
眼見着車門快要關上,她慌慌張張的跳了下車,接觸到冰冷刺骨的空氣,她直打了個寒顫。
電話是蘇宜蓓打來的,她並沒有接起。就在冰冷的塑料椅上坐了許久,才慢慢的走了回去。
道路上的雪早被鏟乾淨,地上滿是泥濘。蘇睿白雙手放在衣兜裡慢吞吞的走着,空落落的感覺幾乎讓她窒息。
良久之後,她仰頭看着深色的夜空,深吸了一口氣,加快了腳步往蘇家別墅走去。
也許是知道她要回來,門是開着的。還未進門,就聽見客廳裡蘇宜蓓嬌滴滴的撒嬌的聲音,雞皮疙瘩都能掉一滴。
蘇睿白將手放在嘴邊呵了呵氣,確定發覺不了自己喝過酒,這才推開門,換了鞋往裡走去。
隨着她進門,客廳裡熱絡戛然而止。不過這打斷不了蘇宜蓓的熱情,她站了起來,一手搭在身邊男人的肩上,笑容滿面的介紹道:“阿白,我來給你介紹一下我的男朋友。”臺歲宏才。
蘇睿白頓住了要上樓的腳步,懶懶散散的往裡看去。坐在蘇宜蓓身旁的男人,饒是他的頭快要埋到了地下,蘇睿白也一眼將他認了出來。竟然是那個,她多日不見的表哥——林宏宇。
渾身的血液都往上涌,她險些控制不住被酒精侵蝕的大腦,上前抓起一旁的紫砂茶壺,砸到林宏宇的頭上。
在蘇正旭乾咳了一聲後,她生生的控制住了這種衝動,有幾分吊兒郎當的鞠了個躬,懶洋洋的對着林宏宇道:“您好,恭賀你同蘇大小姐白頭偕老,子孫滿堂,長命百歲。”
林宏宇的臉上有那麼一瞬的慌張,想站起來,蘇宜蓓的手卻有一下沒一下在他的肩上敲着,他只得僵直着身體坐着沒有動。
蘇睿白打完招呼,也不理誰,轉身上了樓。蘇宜蓓的臉上全是得意之色,衝着她的背影叫道:“阿白,換了衣服下來喝茶。”
蘇睿白真想轉身狠狠的抽她幾個大耳光子,腳步微微的頓了頓,握緊了手指,頭也沒回的往樓上走去。
樓下不知道是多久散的,她昏昏沉沉的倒在牀上,任由桌一室的冰冷將她給淹沒。噁心,憤恨,厭惡幾乎讓她爆炸開來,可她,誰也怪不了。
真的是,厭惡透了,打心底的厭惡透了。她的側臉埋在被子裡,想流淚,眼眶中滑不下淚水來。
一夜手機都沒有任何聲響,第二天是週末,蘇睿白爬起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不想看到蘇宜蓓那副噁心的嘴臉,她連東西都沒有吃就去了醫院。
還未進醫院的大門,就見林宏宇搓着手站在柱子旁。還真是難爲他了,竟然來得那麼早。
他東張西望的,蘇睿白一出現,他就迎了上去,摸了摸鼻子,訕訕的叫道:“阿白……”
媽媽從小就像是親生兒子一樣的養着他,他挺夠意思的,三十而立的人了,也還不忘好好的噁心媽媽一把。
蘇睿白從頭到腳都是一片冰冷,看着林宏宇那張訕訕的臉,心底更多的,是疲倦。
她停住了腳步,看着林宏宇不說話。林宏宇又摸了摸鼻子幾下,討好而委婉的道:“阿白,我真覺得我和你姐姐挺合適的。她人真的挺好的,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吧……她以前吃過不少的苦,想起來,也真是挺讓人心疼的……”
蘇睿白忍不住了冷笑了起來,打斷了他的話,道:“打住,你想怎麼就怎麼,和我沒半點兒關係。我和我媽都是大惡人,擋住你偉大的愛情。從今天起,你大可以當我們不存在。”
“阿白,你別那麼小心眼……”林宏宇有些惱。
“是是,我小心眼。表哥,這是我這樣最後一次叫你。你要做什麼我管不了,但也請你,別來這邊晃來晃去。我噁心,我噁心你知道嗎?!”蘇睿白的神情中全是憎惡,林宏宇嚇了一跳,想說什麼,蘇睿白卻已越過他進了醫院。
在面對蘇宜蓓母女,她不自覺的就會偏激起來。尤其是在,媽媽還躺在醫院裡的時候。
上了樓,蘇睿白站在走廊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才往裡端走去。
這邊的護士都已和她熟悉,她微笑着一一的打過招呼,又將帶來糖果給大家,這才走往病房。大概是被刺激到了,她今天有些浮躁,空蕩蕩的走廊裡她也差點撞到別人。
匆匆的說了句對不起,她直接走往了不遠處的窗邊,打開窗戶,用力的吸入冷空氣,想將所有的浮躁褪去。
一連吸了好幾口,她正準備關上窗戶去病房的時候,包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胡亂的在包裡摸出,電話是個陌生的號碼。她有些疑惑,剛接了起來,電話那端的人就道:“蘇小姐你好,我是林澤。”
原來是林叔叔的兒子,蘇睿白伸手邊將窗子給關上,邊道:“您好。”
“蘇小姐,最近我爸有沒有給你打過電話?”林澤的聲音有些凝重。
蘇睿白的神經一下子緊繃了起來,搖搖頭,道:“沒有,林叔叔怎麼了?”
“兩天了,他的手機,我一直沒有打通過。”林澤緩緩的說着,語氣中滿是凝重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