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章 意難忘3
餐飲部發生的事該用什麼來形容呢?
地震吧,而且是七級地震。
很快,黨抱石在15歲之齡利用臥底在外期間的空檔期生下女兒而後拋夫棄女的事不亞於七級地震傳遍了法學院的角角落落。便是中南各省市相關公檢法機關中的同仁絕大多數抱着‘寧肯信其有、絕不信其無’的湊熱鬧之心紛紛來電、來涵諮詢此事。然後皆以一聲長吁收尾,大有‘原來石頭是這樣的人’的感慨。
“阿石,你怎麼忘了,你15歲那年臥底在外,肝臟處被人用刀捅傷,性命攸關之季正好碰到了我,我救了你的命。你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然身爲法證人員卻不能封建低劣如此,若濟安真對我郎有情且認定我必須以身相許纔可報此恩,可取我阿石的肝臟細胞密匙培育種體’的話?”
“阿石,你還記不記得,正因了你同意,我纔將你的肝臟細胞密匙培育成種體
。念及你有傷在身,我不惜將種體培植在自己的體內。雖然那一年我也不過18,只比你年長3歲,但離你所謂的20━━40是最佳孕育年齡也差不了多少。”
“阿石,來,你看看,這就是我們的女兒,她名喚兕子,今年正好10歲。要知道,我懷着她的那10個月可是吃盡了苦頭……”
“阿石,你對我說的往事爲什麼這般的迷茫?莫不是你忘了……忘了我們曾經的海誓山盟?忘了你我之間的花前月下?忘了你我曾經一起吃過的苦、受過的累、享過的福?”
“阿石,你到底受了什麼苦、遭了什麼孽纔會遺忘我們間的一切?不過,阿石,不要緊,便是你忘了。有我、有兕子,一定會讓你重新記起我們之間的一切一切。因爲我們之間血脈相融,不可分離。”
“阿石……”
法學院,宿舍。
窩在長長的沙發中,我有些頭痛的揉着自己的額,回憶着白天餐飲部的種種,眼前一遍遍掠過李濟安那聲情並茂的言詞。
在某一瞬間,我甚至差點便相信自己是不是真遺忘了什麼,然後真的幹出那傷天害理的拋夫棄女的事來?
人之初,性本善。
已所不欲,勿施於人。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在千百遍背誦了我的人生座右銘後,終於,我再次確信自己定不是幹得出那拋夫棄女勾檔的人。
自從入讀法學院以來,我從十數歲便開始了在外刑偵實踐的日子,其中不乏幹過臥底、無間道之類,化名雖有千千萬,但我自信自己的記憶力極佳,我沒有用過什麼‘阿石’的化名。只有但凡不是臥底的日子,無論是在孤兒院還是法學院,所有的人喜歡親切的稱呼我一聲‘石頭’。
可李濟安爲什麼信誓旦旦、言之灼灼呢?
我有些頭疼的再度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懷真,救我啊。”
裡屋只傳來懷真翻箱倒櫃的聲音。
迫於無奈,我只得自己起身拿起一杯冰茶水灌下肚,只有喝下這刺骨冰涼的茶才能令自己保持清醒,不要去相信李濟安的鬼話。
這李濟安真可怕,試想一想,做爲當事人的我幾乎差點就要相信他所言的一切皆是事實了,那那些看熱鬧、湊熱鬧的人就可想而知了。這也就難怪整座法學院乃至中南省市各大公檢法機關皆已經認定李濟安所言了。
如果李濟安所言屬實,也就是說我做爲法證人員便犯了法證界不可饒恕的過錯,在刑偵期間做了和案件無關的事,我將一如大師兄般將永生和法證之路絕緣
。
也就是說,如今就算我找李濟安做心理鑑定,就算他替我出具一份我心理非常健康的心理報告,但只要我和他這樁離奇拋夫棄女案不搞清楚,我一樣不能參與法證實踐案件。
在這個冬日飄雪的季節,在人類的21世紀還剩下幾天的日子裡,在人們正歡欣鼓舞的準備着迎接着22世紀的前夕,我黨抱石的人生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杯涼水下肚,腦袋雖然清醒了不少。但我的肚子亦痛了起來。不得不痛訴:“懷真,你死了嗎?你若沒死,快來管管我啊,我快要死了。”
“來了,來了。”懷真一邊說着話,一邊抱着一本相冊來到我面前,接着將相冊丟在茶几上,指着它道:“看,快看,這裡有你從小到大的相片。”
原來他硬生生從人羣中破潮而出拉着我回宿舍後便是找相冊去了。
懷真一邊翻着相冊一邊指指點點道:“你看看,快看,這是你十歲的相片。瞧瞧,那個兕子和你十歲的時候長得真的一模一樣。”
我禁不住掃眼看去,果然,除去頭髮沒她的長,衣物沒她的華麗外,她和幼時的我眉眼間倒真像一個模子裡出來似的。我心中雖有震撼,但口中卻仍舊犟嘴說道:“懷真,如今是什麼時候,22世紀的大門即將敞開,這世界早已經習慣了無奇不有。別說一、兩個長得相像的人,就是七個、八個長得相像的人也不足爲怪啊。”
“可是,可是,你……你15歲臥底在外的時候確實受過傷且傷及肝臟啊。”
這件事我當然知道,所以我也曾經懷疑過李濟安是不是在這個什麼關口做了什麼不道德的事。是以我說道:“懷真,如果這個兕子果然是我的女兒,你想一想,我爲何對那個李濟安根本就記不起來呢?”
終究是一起玩到大的,懷真疑惑的看着我,恍然大悟道:“你是說,李濟安是趁着你不注意的時候做了什麼手腳,一如你當初臥病在洛陽的時候,我偷偷的取了你的腦細胞密匙一樣?”
“不錯,正是這個理。”
“如果真是如此,那李濟安就不能再從事法證之路了。”
是啊,李濟安此舉犯了我和大師兄同樣的錯誤,重則判終身監禁,輕則與法證之路無緣。
“可問題是,這件事依他所言只有你知、他知。而你確實又受過傷。我總結了下方纔那些來電湊熱鬧人的心思,十有八九是相信他李濟安的。剩下的那一二不是不相信他,而是在想着你和李濟安也許不只一個女兒,保不準還有一個女兒或者兒子也說不定。”
我做人真到了這麼失敗的地步?
我有些鬱悶的瞪着懷真。
“你別這樣瞪着我啊,誰叫你黨抱石在這之前的26年的生命中沒有半朵桃花?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朵,當然得大肆渲染了
。就說你吧,你方纔聽李濟安之詞的時候有沒有覺得也許真有那麼回事?”
“他是搞心理諮詢的,最得意的事便是給聽衆洗腦且讓聽衆覺得他所言乃是真理。就算我有一瞬間恍惚覺得我也許真幹過這事,但那也只是一時。”
不待我語畢,懷真截話道:“所以說,做爲當事人的你都懷疑自己了,憑什麼就不能讓別人對這事肯定的認爲呢?”
“可我是冤枉的。就算我再怎麼曾經動搖過,但我敢肯定我是冤枉的。”語及此,我有些激動的抓着懷真的胳膊,道:“懷真,幫幫我,我現在只有你了,也只有你能夠幫我了。我好不容易纔克服了人生最大的弱點,我不想失了這份工作。”
懷真起初還有一絲看好戲的心,但見我如此求他,他便心軟下來,道:“那得李濟安自己承認他是‘趁人之危’纔是。”
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瞪着懷真道:“你仍舊覺得那個小兕子是我的女兒?”
“石頭,你冷靜一點。”懷真一逕說一逕拍着我的手,又道:“我是看着你長大的,別說你們這個年齡段的相貌了,便是聲音也如出一轍啊。這麼像不可能是巧合。”
聞言,我鬱悶的低下頭,想極力想清楚這中間到底在哪一環出現了漏洞。可怎麼想也想不明白,最後只得嘆道:“好罷,就算那個兕子一如李濟安所言是取我的肝細胞密匙種成。但若要李濟安承認幹這種事是他趁人之危……懷真,你想一想,一來李濟安從事的是心理諮詢工作,也就是說他的心是鐵打的一塊鋼板不會有任何破綻,我們要想迫他承認他‘趁人之危盜取細胞密匙’簡直是比登天還難。二來前番我方方發生爲了取得疑犯的腦細胞密匙不惜挺而走險累得大師兄斷了法證之路一事,所有人斷定我這個人在法證之路上確實有時不按常理出牌,既然如此,用‘願意用細胞密匙償還救命之恩’一事也不是不可能。憑此二條,無論是哪一條,不會有人相信我是無辜的那一個。”
聽了我的分析,懷真也頗是苦惱的摸了摸腦袋,道:“確實很難。他在大庭廣衆之下表明此事,擺明了他不給你任何解釋的機會。再說他爲什麼要傻到承認自己是趁人之危呢?他一旦承認的話,他的工作也得丟啊。”
是啊,這種事無論結果如何,不是他丟工作就是我丟工作。這李濟安爲什麼要這般孤注一擲呢?念及此,我怒捶了捶沙發,道:“可惡的男人。”
“對付這種男人,以我的經驗,只有拳頭底下出政權了。”
聞言,我愣愣的看着懷真,眼中流露出‘難不成要打得那李濟安承認他是趁人之危’的問,懷真看懂後堅定的點頭。我嘆息搖頭道:“懷真,不要怨我沒提醒你。嚴刑拷打這一套還是收起來的好,你莫不是忘了今日中午在餐飲部的事?那個李濟安抱他女兒的動作一氣呵成、快速之極、如風一般,這番身手,只怕合你我二人之力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聽着我的話,懷真驚叫一聲‘如風一般’後卻是眯着眼睛,發起了呆。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懷真,你怎麼了?”
突地,懷真很是緊張的抓着我的手,問:“石頭,你記不記得,你是我撿來的?”
雖然不明白他怎麼突地轉了話題,我仍舊回道:“從小聽你日日提及、耳提面命,撿命之恩、沒齒不忘
。”語畢,我還不忘作了個揖。
見我一如以往般的和他開玩笑,懷真伸手在我臉上一抹,正色道:“嚴肅些。”
咦,什麼時候他這般嚴肅,於是我只好收起嘻皮笑臉,道:“怎麼今天突地提起這件事?”
“你方纔提及‘如風一般’讓我突地想起許多往事,特別是撿到你那一晚發生的事。”
26年前,做爲孤兒流浪乞討的懷真來到一個地方,那地方有假山、有小橋流水,還有一簇簇盛開的各色牡丹。原來那裡在舉行牡丹會展,十里牡丹、奼紫嫣紅一片,沒有人注意那個穿着破爛的6歲小男孩。因爲走得累了,6歲小男孩臥在一處花蔭濃密的牡丹叢中睡着了,醒來的時候已是午夜時分,原來是肚子餓醒的。
6歲小男孩揉肚眨眼之際,恍惚中似乎看見一個穿着一襲黃袍的身材消瘦修長的男子正一步一步往他睡臥的方向而來。
6歲小男孩吃了一驚,只覺得即將發生的事有可能太過可怕,於是急忙閉上眼睛裝睡,僅留一條眼縫看着眼前的場景。也就在這一瞬間,那身材消瘦的男子已行至小男孩身前蹲下。小男孩這才發現,那男子懷中居然抱着一個襁褓。
那襁褓正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摸着男子的下巴。而那男子嘴角輕柔含笑的盯着懷中的襁褓,在襁褓的額頭處輕輕一吻,柔聲道:“……等我。”
再次醒來後,那6歲小男孩卻不再在牡丹叢中,而是到了某個大院子外,正靠睡在院外的花壇假山之旁。只當自己一如以往般的夢遊換了地方罷,6歲小男孩準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然後討點飯食充飢,手卻偏偏怎麼也施展不開,只因他的懷中居然多了一個小襁褓。
還以爲昨夜可怕之事是個夢,原來是真的。
一個激靈之下,小男孩將夢中的情景忘了個八九分,剩下的只有震驚和迷茫!
正在小男孩驚詫的功夫,一個善良和靄的老者打開了院子的大門,看到了呆呆站立的小男孩,於是上前問道:“小傢伙,你可有家人?”
小男孩搖了搖頭。
“你抱的是……”
突起強烈的保護欲,小男孩緊緊的抱着襁褓,聲明道:“這是我妹妹,不許你們傷害她。”他從小就希望有個妹妹,而且在夢中,那個懷抱襁褓予他的男子說的似乎也是‘妹妹’之語。
“噢,那你們兄妹可有父母?”
小男孩再度搖了搖頭。
善良和靄的老者嘆道:“這個月,你們兄妹是我撿到的第……”
可想而知,這個善良和靄的老者便是我們孤兒院的老院長,老院長總說再也忘不了那一日那一刻看到一個孤獨的小男孩抱着一個小襁褓站在花壇假山前那薄涼的場景,於是便替我們一個取名‘懷真’,一個取名‘抱石’,意‘懷真抱石’之意
。
從此,我和懷真便留在了這家孤兒院。
這個故事被懷真說了不下千遍萬遍,而一直以來,我認爲懷真之所以將撿到我的點滴說得如此傳奇是爲了減少我產生被父母遺棄的悲傷。
“石頭,你總只相信我們遇到老院長之後的事卻一直不相信我說的在我們遇到老院長之前的點滴,我真的沒有騙你,送你來的那人真的穿着一身龍袍。你要知道,我那個時候才6歲,對龍袍根本沒多少概念,只到長大後我才知道那男子穿的黃袍是龍袍且那龍袍樣式居然來自於唐朝。也就是說,送你到我身邊的那個男人應該是唐朝的某位皇帝。”
看着懷真發着呆喃喃自語,我再度伸手至他面前招來招去,道:“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一把將我的手抓住,懷真說道:“石頭,我真的沒有開玩笑,特別是在今天,那個夢似乎特別的清醒,清醒得我似乎看到了那個‘如風般的龍袍男’。”
‘如風般的龍袍男’是懷真講述撿到我時對那個身着皇帝龍袍的男子的簡稱。
我好笑的撇了撇嘴,道:“懷真,如果我真的來自於唐朝,如果我真是那位皇帝陛下抱來的,那最不濟我也是個落難的公主,人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我是個落難的公主,也不至於要被送到千年後的21世紀末,還被送到無父無母的孤兒院。就算他算錯了時間將我送了過來,應該再送點什麼寶貝過來,這樣的話至少可以保證你我生活得好一些纔是。”
孤兒院的生活雖然溫馨充滿了陽光,但日子過得極清苦,往往捉襟見肘,有時候一天只能吃一頓。這也是懷真如今極愛斂財的原因。當然,隨着我們長大有了工作、有了出息,孤兒院的日子便好過了許多,如今懷真纔是真正的孤兒院的大當家。
無視我的調侃,懷真似有些夢遊般的說道:“我今天猛然又記起夢中我曾經遺忘的一些零星事,雖然片斷不全,但我清楚的記起那如風般的龍袍男曾經說過你的心是石頭做的,誰都捂不熱,除非是他親自來的這一幕。”
呵呵,越來越神乎其神了。“我的心是石頭做的?原來怎麼沒聽你說過?”
“我不是說了嗎?我那個時候才6歲,再加上害怕、震驚之下還能記得多少事?如果不是今天見到他,我還真想不起來。”
“他?誰?”
“李濟安,長得和我夢中送你來的那個如風般的龍袍男如出一轍。”
一時間,我一掌拍到懷真頭上,怒道:“懷真,如果不是看在你和我共同生活了26年的份上,我定要說你和那個李濟安是同謀,同謀着來誆我
。”
“怎麼這樣想?”
“你們兩個都有趁人之危不經人家同意便盜取人家遺傳密匙的惡習,肯定是同類。”
懷真輕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說了你也不會信。其實今天,我還想起在夢中那個如風般的龍袍男說的另外一句話。”
我不自覺的接口,“什麼話?”
懷真很是正兒八經的看着我,道:“其實,那如風般的龍袍男在親吻襁褓額頭說‘等我’之前,還說了另外的三個字。”
我再次不自覺的問:“哪三個字?”
“觀音婢!”見我一副不明白的神情,懷真又道:“真的,真的是‘觀音婢’三字。那曾經被我遺忘的一幕今天在我的腦中格外的清晰,一如那如風般的龍袍男說你的心是石頭做的般一樣的清晰。他說的應該是‘觀音婢,等我’……”
在我怔怔的看着他的時候,懷真窩到我身邊,很是神秘的說道:“雖然我忘記了夢中大部分的情景,但我今天真的清楚的記起那如風般的龍袍男說的‘觀音婢,等我’之語。石頭,你要相信我。”
“就算我相信你又如何?什麼是觀音婢?觀音婢是什麼?是人的名字還是什麼?”
見我有些動搖、妥協的看着他,懷真來了興致,解釋就有些興奮了,他道:“你應該知道,我一直對那如風般的龍袍男穿着的衣物很感興趣,於是便開始研究古時的衣物,後來知道它是龍袍且是唐朝的龍袍,於是便喜歡上了唐朝的歷史,因了喜歡唐朝的歷史,於是我知道唐朝有一個非常有名的皇帝,他治下的盛世名喚‘貞觀之治’,而他的皇后長孫皇后……小字便是‘觀音婢’。”
我再怎麼是歷史文盲也知道貞觀帝是李世民,如此說來,也就是說懷真現在口中的那個‘觀音婢’應該是李世民的長孫皇后。
看懷真似發現新大陸般的眼神看着我,眼中居然閃着兩簇跳躍的火焰。一如他觀賞古時女屍展時的情景。
猛然,我對自己因了懷真的話追逐起他所謂的夢境只覺得渾身都炸了毛,怒道:“懷真,我覺得要做心理諮詢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石頭。我本不懂那如風般的龍袍男穿的是龍袍,可偏偏我去察了,一察之下知道他穿的不但是龍袍而且是唐朝的龍袍。如今,我更清晰的記得他所說的‘觀音婢’三字,且偏偏這觀音婢是唐朝的貞觀後,如果說那龍袍不是唐朝的或者觀音婢不是唐朝的皇后,也許我覺得這個夢仍舊是個夢。但一切卻是如此的巧合,巧合得我越來越覺得不是夢。”
我拍了拍懷真太過興奮的臉,嚴肅說道:“懷真,你知道強迫症吧。”
不明白我話中意思,懷真愣愣的點了點頭。
“你如今就有些強迫症了。”
“什麼意思?”
“你喜歡唐朝的歷史,這並不是什麼壞事
。但喜歡到了將自己的夢境變爲現實的地步便有些可怕了。懷真,也許你夢中那如風般的龍袍男並沒有說‘觀音婢,等我’這話,而是在你一力研究那夢中服飾的情形下因了對唐朝的喜愛,更因了對李世民的狂熱崇拜而產生了幻覺、幻聽,於是強迫自己將那如風般的龍袍男當成了唐時的皇帝李世民,更將那李世民懷中的襁褓當做了他的皇后觀音婢。”
“錯錯錯。”懷真一力擺手,一邊又道:“如果一切都是我強迫自己認同的話,觀音婢作爲李世民的皇后,他們二人年歲相當,又怎麼可能是李世民懷抱的一個襁褓?所以,我並沒有強迫認定我夢中那如風般的龍袍男是李世民,更沒有強迫認定那襁褓是觀音婢。我只能肯定的告訴你,那如風般的龍袍男確實是唐朝的一個皇帝,而他懷抱的襁褓真的名喚觀音婢。”
“按你所言,那個襁褓就是我,難道我就是觀音婢?”
看着我嘲諷的神情,懷真瞪了我半晌,道:“好吧,如果你覺得我想起的‘觀音婢’是幻覺、幻聽,那我今天又想起的如風般的龍袍男說的你的心是石頭做的,誰都捂不熱,除非是他親自來這一幕又怎麼解釋呢?難道也是我的幻覺、幻聽?”
看着懷真苦惱的神情,我都有些不忍心。懷真的優秀有目共睹,然而又有誰知道這麼些年來他的心中一直住着一個魔,而這個魔似乎要隨時撕開他的軀體跑出來……這個魔便是那個夢,那個撿到我的夢。
若這個夢從頭至尾清晰也便罷了。偏偏他遺忘了不少。正因了遺忘他去追尋。正因了追尋而他又有了不斷的新發現,然後陷入了一個又一個重複的怪圈中,似沉入一個黑洞,沒辦法理清頭緒,也沒辦法醒來。
心中嘆息着,我緩緩的偎進懷真懷中,抱着他的腰身,道:“懷真,明天我們一起去做心理諮詢,便是做不了,也報個名再說。”
懷真的話似有若無的飄進我耳中。“也好,便是不做心理諮詢,只要看見李濟安,也許我就會想起新的片斷也說不定。”
唉,真是入了魔了。
一時間,我們二人就這般靜靜的相互擁着,再也無話。
半晌,懷真突地悶悶的笑了起來。我詫異之極,擡頭看着他的笑顏。只聽他道:“我是不是又讓你擔心了?”
“還好,習慣了。”
“其實,我倒非常欣賞那個如風般的龍袍男說你的心是石頭做的這句話。”見我瞪着他,懷真嘻嘻說道:“你想啊,如果你的心不是石頭做的,那爲什麼要讓我捂了26年才捂熱了那麼一丁點呢。”
看着懷真臉上促狹的神情,突地,我才知道自己上當了,他這是假他人之口將我又繞到‘冷血動物’的話題上去了。
難道方纔的話題都是他有意爲之?
虧我方纔還爲他擔心至廝
。
我怒目而視,無語的伸出拳頭擊向懷真,“懷真,你又編派我?”
懷真一邊拿着枕頭抵擋我的拳頭,一邊蹦蹦跳跳的跑着且挑釁的叫道:“來呀,來呀,冷血動物,打中有獎。”
果然,這個該死的。
於是,他一邊躲,我一邊追。室內許多瓶瓶罐罐便差點都毀於我們二人的瘋鬧中。好在懷真機靈,一邊躲避我的猛攻一邊急忙搶救財產。直到門鈴急促的響起,懷真一邊跑着去開門一邊仍舊挑釁說道:“石頭啊石頭,這些年你真是白活了啊。我這般一心二用之下你都不是我的對手。”
“是嗎,那就走着瞧。讓你嚐嚐無影腿。”
我的話方落,橫踢還沒有踢到懷真身上便似被點了穴般的看着門外站着的兩個人。
一高一矮。
高的高大帥氣,一身得體的手工西裝將他本似雕刻般的俊容襯托得賽過西臘神廟中供奉的諸神像。只是他如今的神情很是駭人,那雙若黑曜石的眼若鷹隼般犀利的盯着抱着枕頭正躲避着我的懷真身上。接着,他眼光慢慢的轉移到我的身上,如果我沒有看錯,他的眉宇間似乎藏着團邪火似的注視着我,令人不敢逼視。
我有些不自在的收回踢出去的腿,看向那個矮些的身影,看着她張得極大的眼睛和紅脣,還不待我出聲,她便直撲我身上一把抱着我,然後一雙小手使勁的推着懷真。很是關切的問道:“母后,這個哥哥欺負你了嗎?不怕,如今有父皇,有兕子,我們會保護你的。”
母后?哥哥?
我看上去難道比懷真年長許多,多得差了一個輩份?
我心底愕然痛惜的看向懷真。
懷真素來秉着一貫的待敵原則:敵不動,我自巋然不動。
然,今天,懷真不得不放棄這‘九字方針’,很快的伸出手,阻擋着欲進門的李濟安。禮貌的問:“請問,你推着行李箱做什麼?”
“追回失憶妻!”
五個字,簡短有力的答覆,恍了我的耳也恍了懷真的耳。
也就在我和懷真同時恍耳恍神的功夫,李濟安輕巧的將兩個超極行李箱推了進來。然後毫不客氣的像巡視自己的領地般的在四個房間察看一番,最後說道:“房間雖然小了些,但足夠用。老院長果然沒騙我。”
四居室,我和懷真一人一間臥室,一人一間工作室,正好分配乾淨,若真再加上這父女二人,如何足夠用?
‘老院長果然沒騙我’是什麼意思?是說他李濟安到此一遊……一住,是經老院長同意的!
在這個法學院,沒有人敢忤逆‘老院長’三個字
。
若如此,這事就有些麻煩了。
懷真雖然在外有別墅,但作爲法學院的一員卻得遵守院規。院規有交待:除非放長假,否則所有的人只許在學院住宿,方便聯絡和分派任務。
其實,對於法學院的學子而言,放長假無異於天方夜譚,得在學習和刑偵實踐上同時獲得長假的日子纔有那名副其實的放長假。
所以,要想休長假就得努力攢學分、拼命破刑偵。
目前,我和懷真雖然攢了許多假期,可以來個旅遊和李濟安錯過,但旅遊過後呢,只要在這法學院,就總逃避不了‘同在一個屋檐下’的事實。
我和懷真幾乎是同時理順了思路,知道李濟安住進來和我們‘同居’已是板上釘釘之事。
“兕子和阿石住在一處,以增進母女間的感情。至於那兩間工作室,整理出一間我用便是。另外的一間工作室改成格子間,我們四人用綽綽有餘。”
這個分派還真是‘足夠’用了。我和懷真好歹也是先入爲主吧,好歹也稱得上‘主人’一詞吧,怎麼能讓一個初來乍到的人如此安排?我還沒開口呢,懷真冷冷說道:“誒,李濟安大人,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我的地盤該我作主纔是!”
突地,李濟安眼露倨傲、狂放之神,很是灼灼的看着懷真,最後笑問道:“好啊。如果你覺得我方纔分配不合理,你打算如何作主分派?我洗耳恭聽。”
如何分呢?
我的臥室肯定不能動,好歹我是女人,男人們不能欺負婦女兒童。
難道動懷真的臥室?將懷真的臥室讓給如今站在我們眼前猶如一堵牆似的李濟安?然後懷真在工作間重新整理一間臥室出來?
若真如此安排,還不如方纔李濟安的提議呢。
這應該算得上懷真和李濟安龍虎鬥的第一個回合吧:懷真吃了悶虧!
就在我們四人均大眼瞪小眼的功夫,很快,就進來一批相當專業的施工人員,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們這間四居室便被這些人整理得煥然一新。
動作快速、井然有序,來得突然,走得就像沒來過般。
看着那些施工人員消失的背影,我和懷真不得不感嘆:果然是老院長安排的啊。
既來之、則安之罷!
首先參觀我和這位小兕子的主臥,寬大的房間加了一張兒童牀,牀單、被套、蚊帳等等一應粉紅色,讓人眼前一亮,也讓人心中一柔:標準的小公主啊。
念及此,我不僅撇了眼身邊的李濟安:難怪被稱爲‘父皇’!
“母后,其實依兕子的意思,兕子是想和你睡一張牀的
。但兕子又覺得我和母后分別了十年之久,要想讓母后這般快的認下我這樁事急不來,我們的感情還是得慢慢培養。所以還是分牀睡的好。你說對嗎,母后?”
我素不喜歡與人同牀,是以很快的點頭,“對。”
“但這兩張牀並不能隔開母后和兕子的母女情分,兕子相信總有母后認下兕子的那一天,母后信嗎?”
我該如何回答呢?
說‘相信’,不就等於是間接認定我和她是母女二人?
說‘不信’,咳咳,打擊人的事我素來幹不來,特別是眼前這位緊貼着我的腿,瞪着一雙極清澈的眼,眼中飽含着殷切期待之神的一個楚楚可憐的小女孩。
暫時不回答‘信’抑或‘不信’,至少得將‘母后’這個可以亮瞎所有人的眼的稱呼給滅了。是以我道:“這個……小丫頭,呃,小兕子,若想我們相安無事的同居一個屋檐下,煩請以後換個稱呼。”
小兕子不明白的看着我,倒是她父皇很有氣魄的站在我面前,環臂抱胸的看着我,眼若鷹隼般的犀利,問:“孃親,好嗎?”
我只覺得渾身打了個哆嗦,急忙搖頭。
“娘,成嗎?”
我再度打了個哆嗦,再度搖頭。
“老媽,行不?”
這稱呼讓我看見了白髮蒼蒼的自己,只覺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急速搖頭。
“媽媽,總行了吧?”
出於條件反射似的,我仍舊搖着頭。
然後,李濟安不言不語的看着我。看得我不得不低下頭去看那雙充滿着淚水的明亮的大眼睛,那大眼睛底下似櫻桃般的小紅脣很是怯怯的開口問道:“媽咪,可以不?”
若有人能抵擋住這位小兕子這般軟軟糯糯的乞求的人肯定是人神共憤的人。未加任何思索,我點了點頭。
“媽咪,太好了。媽咪萬歲!”
突地,我腦中出現一片空白,只剩下扼腕。
其實,母后=孃親=老媽=媽媽=媽咪……
只不過,前幾番由她父皇說出來我都拒絕得有些累得慌了,最後由她一口道出‘另外的’一個稱呼時我當然會欣然接受。
我和李濟安父女龍鳳斗的第一回合:我上當了!
接着,在小公主歡快的‘媽咪看這裡、媽咪看那裡’的一片歡呼雀躍聲中,我瀏覽了懷真的房間,李濟安的房間還有我們共同的工作室
。
總而言之三個字:還湊合!
“媽咪,我肚子餓了。”小兕子一手捧着蘋果在口中啃,另外一隻手卻是一直沒放棄抓着我的手。
房間佈置和參觀花去了大半天時間,到了晚餐時間了,我的晚餐素來由懷真負責。看着小兕子無辜的、可憐兮兮的眼神,我一個不忍心拒絕下看向懷真。
小兕子很能察言觀色,她怯怯的看向懷真,道:“哥哥,兕子和媽咪都餓了。”
懷真的臉皮抽了抽,無語的看着天真無邪的兕子。
“哥哥,兕子和媽咪都餓了。”小兕子眨着她明亮的大眼睛再度重申。
“叫外賣。”懷真的語氣也不善,又道:“還有,不要叫我哥哥。”
懷真的不友善顯然將小兕子嚇了一跳,躲在了我的身後,就像一隻見到了老鷹而躲在母雞翅膀下的小雞雛。
無緣無故的我便對她起了憐惜,然後瞪了懷真一眼。
四份外賣,四個人吃得如同嚼蠟,晚餐相當的安靜。特別是小公主兕子,有一勺沒一勺的吃着,吃着吃着,最後頭差點就埋進餐盒中。
一天了,又是哭、又是叫、又是搬家佈置房間,興奮有些過頭的小公主兕子看來是真累了,居然在吃飯的時間就那麼睡着了。
小兕子她父皇的眼神雖然時不時的在我和懷真臉上略過,但卻時時關注着他的小公主,眼見他家小公主的頭要埋進餐盒,他及時伸手托住,然後伸出另外的手一把就托起了小兕子那柔柔的身子,大步往我的……呃,往我和兕子的房間走去。
懷真本打算伸手阻止,估計也意識到那房再不獨屬於我了,只得很快的收回手,然後看着我。
我無所謂了,開始也許不習慣,但在孤兒院這個大家庭生活了那麼多年,再多的不習慣也會習慣的。
第二日。
還沒睜開眼,我便習慣性的在枕頭底下摸索,一如以往的感覺,摸不到東西的手令我的心一沉,一股害怕、慌亂涌上心頭。
緊接着,一雙手抓住了我的手,令我心安不少。睜開眼,便見到李濟安的俊臉出現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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