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飛走過來攙扶我,我猛擡頭看他,衝他吼道:“不要碰我!誰都不要碰我!”
我突然從地上蹦起來,拔腿衝出房間,徑直衝到樓梯口,沿着樓道“咚咚咚”的跑到一樓大廳。
穿過空曠如荒野寂寥如墳墓的一樓大廳,衝出酒店門外。
外面很吵,很多警車很多身穿制服的警察,警車還亮着紅色的警報燈,不停地閃爍着。
見我從裡面衝出來,大家都安靜下來,都轉身看着我,表情和目光都充滿了憐憫。
我一眼就看見了對面的那輛白色救護車,車後門是打開的,車廂的推車上躺着一個人,用白色的布蓋着,一條手臂從白布裡介拉出來,那隻手紙白紙白,手腕上帶着我熟悉的項鍊。
我整個人已經猛掉,但本能地衝向那輛救護車。
幾個警察上前拽住我。
“顧董,您還是別過去。”一個道。
“節哀順變吧!顧董。 ”另一個道。
我不知哪來的力量,左一甩右一甩,把兩個警察都甩出去老遠,我衝到救護車前,朝推車上撲了上去。
“曦兒!”
我才包住白布下的身軀,大叫一聲,卻再也發不出其它任何聲音,心臟卻被幾隻鐵鉤狠狠地插了進去。
我顫顫地伸出手去,顫顫地揭開蒙着那張臉蛋的白布,白布一點點掀起,裡頭那張紙白的臉慢慢顯露出來。
黑髮簇擁下的那張臉蛋,顯得更加慘白了。
當曦兒那張紙白的臉完全展露在我的眼下時,插在我心臟上的幾隻鐵鉤被猛力牽拉,心臟被活生生地撕開,血肉模糊。
曦兒雙目、雙脣緊閉,整張臉在海水裡泡得太久,已經嚴重變形― 那雙平素裡像豔陽下撲扇的蝴蝶的翅膀似的密集睫毛,靜靜地貼在下眼瞼處,而且從今後以後再也不會撲扇了,那張平素性感吵鬧的小嘴蒼白的緊閉着,而且從今以後再也不會對着我像鳥兒一樣括噪了。
想到這裡,我熱淚再次盈滿了我的眼眶,心臟被鐵鉤撕拉得東一塊西一塊的,淚水顆顆滴落在她那張蒼白的面頰上。
我抓住她那隻垂落下來的手,冰冷徹骨。
她身上除了底褲,就只有我上次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了,一條手鍊和一條項鍊。
心口的一股鬱結之氣突然竄了上來,從嘴裡衝了出去。
“曦兒!我對不起你啊!”
我嗦響一聲,彎腰緊緊抱住白布下冰冷而發硬的身軀,我的臉和她那張冰冷的臉緊緊貼在一起。
“你醒醒啊!你醒醒啊!曦兒!我對不起你!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能失去你!”我嗦響道,熱淚縱橫。
我搖晃着她道:“你醒醒!你快醒醒!你是嚇呢我對不對?你是警告我的對不對?你醒醒,我不能沒有你,我愛你!你醒醒,你醒醒啊,我一輩子不再離開你了!我永遠不會再讓你再像煙花一樣獨自寂寥獨自爲愛黯然神傷了!你醒醒,你醒醒呀,我要和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曦兒……”
這時候令我詫異的事情發生了,我的淚水打溼了曦兒的臉,也打溼了白布和白布
遮蓋下她的身體,我感覺我懷抱裡的人開始蠕動。
我收住聲,直起身子去看她的臉。
我嚇得後退兩步,曦兒已經坐起來,面色慘白,頭髮像剛洗過一樣,髮梢還在不停地往下滴水,她的臉依然紙白,是那種在水裡泡久了的浮腫,眼晴是紅色。
就像,就像是電影裡剛從枯井裡爬出來的貞子。
“怕了?”她定定地看着我問,聲音的幽幽的。
我點頭,又搖頭,心跳幾乎停住了!
“那你過來……”她看定我,伸出手臂,朝我勾勻手指。
我嚥了一下口水,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
“把手給我……”她直勾勾地看着我說。
我慢慢伸出手臂,她抓住我的手,她的手依然冰冷,依然直勾勻地看着我說: “你說你愛我,你願意跟我永遠在一起是麼?”
我木然,點頭。
“你到海里來陪我麼?”她幽幽地說。
說話間,擡手另一條手臂作了一個古怪的動作,然後整個天地一片香暗,世上其它的一切均隱沒不見,只有這輛白色的救護車,而且車廂外頭到處都是洶涌的海水的聲響,那海水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瞬間把救護車漂了起來,水從救護車的後門和窗戶裡以及任何縫隙裡咕咕咕地鑽進來。
“到海里來陪我,我一個人在海底很寂寞……”曦兒定定地看着我,語聲幽幽地說。
像是她的聲音來自海底。
海水不斷地往上升高,已經淹沒到了我的胸部。
“你已經死了麼?”我看着她道。
她點頭說:“我中槍後跌進海里後徑直下沉,那顆子彈穿透了我的心臟,我失血過多,沒有力氣再游上海面,我在海底很孤單,你下去陪我好麼?”
我道:“好,我欠你的,你讓我怎麼樣都可以。”
海水已經淹到我的脖子,並瞬間把腦袋淹沒在其中。
我們都在海底裡,海水是墨藍色的,曦兒的臉就在我眼前,她笑了― 我想告訴她我喘不過氣來,可我說不出話,她只是看看我笑,牽看手我的手往海的更深處游去。
我憋得難受,我知道我窒息了。
我本能地一下掙扎,竟浮出了海面。
這時候隨着“嘭”的一聲巨響,夕兒從浴室外面闖了進來。
“怎麼了?怎麼了?陽陽……”她茫然驚慌地看着我問。
我躺在浴缸,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喉結劇烈地上下蠕動了兩下,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她道:“我睡着了……”
“做夢了麼? ”她關切地問我,走過來趴在浴缸沿上,握住我的手。
我失神地看着她,點了點頭。
“夢見了曦兒了?”她輕聲問。我又點了點頭。
夕兒哦了一聲,悲傷地勾下臉小聲說:“我剛給你買了飯菜和衣服回來,在門外聽見你在裡面大聲叫着曦兒的名字。”
我突然撲上去抱住夕兒,痛哭流涕道:“夕兒,曦兒她、她好可憐啊!”
“別嚇唬自己,你是在做夢,只是一個夢,曦兒會沒事的,她會沒事
的。”夕兒安慰說,她緊緊樓住我。
我留着淚說:“那夢好真實,就像真的在發生!曦兒渾身溼透,面色慘白,髮梢都在滴水,她說她已經死了,她還說她在海底很孤單很寂寞……”我隱忍不住內心的悲痛,像個小孩一樣痛哭流涕。
夕兒安慰了我一陣子,拉着我從浴缸裡站起身,給我裹了一條浴巾,攙扶着我走出了浴室。
我沒有胃口,一口都吃不下,躺在牀上,呆呆地望着落地窗外不遠處的那片海出神。
我枕邊擱在一部手機,是一個警員的,薛飛從他那裡暫借給我的,以便好及時跟我聯繫。
此刻那手機靜悄悄的像一具死屍一樣躺在枕邊,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在想方纔的夢境,情緒無法自已。
我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如果曦兒不被他人奇蹟般地救起,她已經凶多吉少了。
她中了槍,我分明看見她是胸口中槍的!
就算不死在槍下,她帶着槍傷也是無法游出那片海域的,即使是一個正常人在起了浪的海上要遊過幾千米也是很難做到的。曦兒游泳技術很好,可遊很遠是需要強大的體力做支撐的。
就像打拳,你技術再高超,沒有好體力支撐,你也撐不到最後一個回合,一旦你沒體力了,你就等於是一個血肉做的沙袋,任憑對手怎麼揍你都束手無策了。
如果不發生奇蹟,曦兒已經凶多吉少了!
我無法準確地形容出我內心的感受,比死了還難受,比被子彈射成馬蜂窩還要痛苦百倍!
曦兒!我對不起你!我辜負了你,我愧對於你,我欠你的太多!只要你活着回來,我答應你,我永遠不會再離開你!我永遠都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永遠不會讓你在孤單了,我永遠都會跟你在一起!
讓世俗都統統見鬼去吧!誰說我就不能同時愛上一個女人呢!
你已經愛得太辛苦太辛苦,你已經愛太寂寞太寂寞了。
這都是因爲我的緣由!
當天晚上,薛飛親自上酒店來向我報告了兩個好消息,一個是歐陽澤一夥被抓住了!
我問在哪抓住的,他說在那個什麼海螺島上!說歐陽澤跟那夥人出事後一直待在海螺島上!
另一個是他已經幫我找到了那個叫海生的年輕漁民,他沒死,中槍掉進海里後不久,恰好被一艘打魚歸來的漁夫救下了,目前正在監獄裡搶救― 我問曦兒的消息。
薛飛垂下頭不說話了。
在我逼問之下,他只能說實話。
“對不起,我們還沒找到曦兒的下落,”薛飛看着我道,“我們搜遍了這片海域,始終沒發現曦兒的蹤跡。”
我的心不斷下沉,時間越長,我的希望就越渺茫,我心好像也沉入了海底。
如果曦兒真的遇難了,興許我們連她的屍身都無法找到,茫茫大海,昨晚又起了大浪,她的屍首有可能被衝到很遠的地方去,沉入深不見底的海底。一想到這裡,我再次被悲痛的潮水淹沒了。
薛飛答應我明天早上再無消息,就派潛水隊出海去海底找。
夕兒一聽這話,哭得幾乎都要窒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