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總今天是一早就來到結友鄉的,一切準備好,就放了幾千響的炮,準備正式開工,還沒開挖,就趕來了很多村民,堵在了路口,說路邊的地是他們的,將要擴寬的路邊上的樹也會是他們的,甚至於那路邊的茅草廁所也是他們的,都要換成錢給補賞,不然就不讓動工。
這就把張總給難住了,他就不斷的和他們交涉,給他們講道理,說修路也是爲他們好等等,講也是白講,哪有人聽啊,最後發現實在講不清楚道理,他就問了下,這些東西要多錢。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些人真是窮瘋了,要出的價錢,高的是離譜,這還不說,這些個刁民還提出了很多附加條件,什麼他們要包土方啊,要給他們安排多少人搞工程啊,還有。
這怎麼談得攏,不多時候他們公司的人就和村民推推搡搡的動起了手,時間不大,就像是沙家浜裡的游擊隊一樣,從一些殼殼拉拉里鑽出了很多人來,手裡還都提着個钁頭什麼的,給他們來了個大包圍。
好在這些農民就是想要錢,這樣他們才免於被全部撂翻的危險,他就邊退邊商量,邊商量邊退,一直退出了施工地界。
他氣急敗壞的給冷縣長去了個電話,冷縣長聽說後就打電話給鄉政府,鄉政府回答說鄉長和書記都下村裡去了,聯繫不上,冷縣長也是沒了辦法。冷縣長就又給公安局的新上任的王副局長去了個電話,叫他帶人火速趕到現場去,王副局長早就接到過華子建的招呼,所以嘴上答應的呵呵的,就是不挪窩。
冷縣長後來想想也不管了,你華子建定的工程,搞亂套有人收拾你,他也來了個失蹤。
這張總就想到了給華子建打電話了,可就是怎麼也打不通,因爲華子建在進秋紫雲書記辦公室前已經關掉了手機,此刻華子建正在市委秋書記辦公室準備回答秋紫雲書記那個出其不意的問題。
華子建現在不回答也不可能了,因爲秋紫雲就這樣一直的盯住他,他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沒有可以岔開的話題,華子建只有先試探的回答:“秋書記,本來我也不願意換的,是出於無奈,才這樣做的。”
秋紫雲沒有接他的話,依然靜靜的等待他繼續說,大有一副你華子建說不清楚就走不了架勢,華子建知道今天是躲不掉了,那就撿有用的說吧:“本來我沒有過問招標的事,但飛標的這家大亞公司找了過來。”
華子建停了下,想要隱瞞省政府蘇副省長秘書這段,一旦說出就會給自己在上面樹立一個潛在的敵人,可是不說出來今天自己怎麼過得了關,這樣的事可大可小,小。可以說你是大意,是草率。
大。可以說你是瀆職,是出賣,以現在秋書記對自己的誤會,很難說她會不會原諒自己。
現在是救急,也不要想那麼遠了,就像是下棋,明明知道自己的車一躲,後面自己會很被動很難走,但也不能讓對方把這車一口吃掉,那後面就不是難走,是很快自己就完蛋了事。
再說沒有個合適的理由,秋紫雲也不會相信自己的話,她不比別人,她對自己多少還是瞭解一些的,所以華子建就繼續說:“大亞公司來並不可怕,但他的到來還伴隨着一個省政府蘇副省長的電話,你說我能怎麼辦?”
他把電話由蘇副省長的秘書換成了蘇副省長,這樣更能加大說服力度。
果然秋紫雲打破了剛纔的沉寂,她有點驚詫的擡起頭看了一眼華子建說:“蘇副省長過問了?”
華子建就點點頭,他想這樣秋紫雲應該理解自己的苦衷了吧,你是市委書記,你可以不怕他一個副省長,但我就是一個小小的七品官,我能不怕嗎?
秋紫雲也對上面有的領導行爲很是不以爲然,這樣的事情,你一個省級高層領導也要插手,想起來都爲你臉紅,你也太掉價了吧,但她也不會單憑華子建的話就完全相信,因爲也有過借上面領導之名行自己骯髒之事的先例,秋紫雲就不動聲色的問道:“你怎麼就知道是蘇副省長,你認識他。”
華子建沒有說什麼,他拿出了手機,調出了那天接聽的號碼遞了過去。
秋紫雲沒有去接手機,但她還是掃了一眼上面的號碼,她對這號碼很熟悉,幾乎所有的省上主要領導號碼她都記得很牢,不用去查就知道那確實是蘇副省長辦公室的電話,秋紫雲沉默了一會,突然擡起了頭,用犀利的目光掃向華子建說:“因爲他的電話,你就放棄了原則和黨性,你就出賣了國家的利益和你的良心,爲自己升官發財鋪墊道路嗎。”
華子建瞭解秋紫雲的性格,現在就算是蘇副省長給自己打過招呼,也未必就會讓她原諒和放過自己,溫泉山莊的事情,是樂書記給秋紫雲打的招呼,自己都不同意,現在一個副省長的話,自己就同意廢標了,這從道理上有點說不過去,但華子建要把問題都說清楚,他又怕會給自己帶來一個後遺症。
華子建有點爲難了,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如果說出自己的計劃,說出自己會用手段讓那家公司自己放棄,那也就是坦白的告訴了秋紫雲,自己是一個手段高超,甚至是歹毒的陰謀家,在兩人之間誤會越來越大的情況下,那也就會讓她永遠的提防自己,永遠的警惕自己了。
他不想說出自己後面的計劃。
秋紫雲卻說話了,她不能容忍一個阿諛奉承的人,特別是這個正在慢慢的遠離自己的人:“華子建,我告訴你,不要以爲沒有收錢的出賣就不是出賣,我還是可以用這個問題讓你受到懲罰的,一個沒有原則的領導,同樣不是一個合格的領導。”
華子建在思考了一下後說:“秋書記,我知道你嫉惡如仇,我也不會去爲強權低頭,我的妥協只是一種手段,它不是最後的結果。”
這話讓秋紫雲大爲迷惑,你都把工程給人家了還說什麼不是結果,扯什麼蛋,狡辯也要有點邏輯好不好,不興這樣亂扯的。
華子建繼續冷靜的說:“工程是給他了,但他永遠做不下來,他會自己提出毀約的,而且還會適當的留下一些毀約金。”
秋紫雲似乎有點明白了這話的內涵,他就問道:“你可以保證嗎?你用什麼辦法”。
華子建也是豁出去了,就淡淡的說:“因爲那裡的農民會一直和他們糾纏。”
秋紫雲什麼都明白了,這小子原來用這土方法,雖然秋紫雲很瞭解華子建,但這個話還是讓秋紫雲吃驚不小,她也越來越對華子建有了擔心,這個華子建太可怕了,以後不是自己單純的警惕他,而是要嚴加的防範,一個不小心自己也許就會讓他算了。
秋紫雲的心裡已經動了殺機,她真想提前讓他出局,給他找個安全的地方讓他呆着,養虎爲患不是她的特點,可藉口呢,用這個藉口很不妥當,也許會扯出蘇副省長,秋紫雲猶豫起來。
她又想到了過去兩人之間的親密和感情,她下不了手,她也不能完全的肯定這個華子建是不是已經和自己徹底的對立,僅憑三兩件事情是不能做出這重大的判斷的,她還想在觀察一下,在思量一下。
很長的時間秋紫雲都在矛盾中徘徊,她沒有辦法來下一個決定,最後她還是放走了華子建,她們再也沒有相互的留戀和曖昧的想法了,兩人客氣又淡漠的分了手。
華子建離開秋紫雲辦公室的時候,他記着打開了手機,手機剛開就接到了大亞張老闆的電話,華子建說自己在柳林市,有什麼事情明天在說。
那張老闆還想囉嗦幾句,華子建就裝着信號不好,喊了幾句,掛斷了電話,他笑笑自言自語的說:“不急,我們慢慢來。”華子建上車以後對司機說:“到是公安處去一下,我找個人。”
司機點頭,就把車開動起來,要不了多長時間,他們就到了公安處的院內,華子建讓司機在車上等自己,他單獨上了樓,找到了法制科,他要再見一見華悅蓮,做最後的一次努力。
這個問題他最近也想了好久,他知道兩人之間的裂痕在什麼地方,也知道這種裂痕很難在修補,一但相愛中的人,對於對方沒有了信任,或者說已經在心裡有了猜度,這樣的感情就已經很危險了,就算是勉強的相處,但問題總會像定時炸彈一樣,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它就會爆炸。
華子建敲開法制科辦公室的時候,華悅蓮正在低頭寫着什麼,開門的是一個年輕的小姑娘,她問華子建:“什麼事?”
華子建沒有說話,用手指了指華悅蓮,笑了一笑。
那個小姑娘也看到華子建這風度翩翩的外貌,就點一下頭,轉過身對華悅蓮說:“蓮姐,有人找。”
華悅蓮就擡起了頭,她一下子就看到了華子建那明亮的眼睛。
華悅蓮全身震動了一下,她看着華子建微笑的一步步走了過來,突然之間,華悅蓮說:“你不要過來,我們已經沒有什麼話好說了。”
她的聲音很大,整個辦公室都爲止一驚,其他幾個法制科的警察也一起轉過了頭,用很不友善的目光看着華子建,其中一個警察就站了起來,快步的擋在了華子建的身前,說:“你是她什麼人,找她有什麼事情。”
華子建沒有想到華悅蓮的反應會如此劇烈,他臉上的微笑在慢慢消退,看着眼前的這個男警察,華子建黯然的說:“我是她過去的男朋友,想和她說幾句話。”
那個男警察就猶豫起來,他在回頭看看華悅蓮,就見華悅蓮滿面的激憤,笑臉脹的紅紅的,指着華子建說:“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華子建一下就感到腹腔裡空落落的了,好像自己已經沒有了心臟,沒有了呼吸,他癡癡的看這華悅蓮說:“就一小會,我們聊一聊,把誤會說清楚。”
華悅蓮搖着頭說:“我們之間沒有什麼誤會,我們也不用再說什麼,我們已經成了陌生人。”
華子建堅定的用手撥開了站在自己前面擋住去路的那個男警察,又走了幾步,到了華悅蓮的身邊,他直視着華悅蓮,臉上升起了一種痛惜的表情說:“悅蓮,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你要相信我對你的感情。”
華悅蓮已經平靜了許多,她看着華子建,也很堅定的說:“我們之間已經不需要在說什麼了,一切都結束了。”
華子建還想說什麼,但他看出了華悅蓮臉上的表情,那裡有不屑一顧和強烈的蔑視,這樣的眼光很傷人,特別是對華子建這種心裡還有極強自尊的人來說,這比打他幾下都讓他感到難受。
她們就這樣相對而視,站了好幾分鐘,誰都沒有說話,辦公室裡其他幾個警察也都密切的注視着他們。
後來華子建還是低下了頭,他帶着懇切的語氣說:“就算我的錯吧,你能原諒我一次嗎?”
華悅蓮沒有說什麼,她只是搖了搖頭,然後就坐了下來,開始寫她剛纔沒有寫完的東西了。
華子建不由的有了傷心,眼淚在他眼框盤旋,他也低下了頭,一步步退着出了辦公室,他多想再一次看看華悅蓮,但辦公室的門被剛纔開門的那個小姑娘無情的關上了,華子建的眼前模糊起來,他只能看到一扇木門了。
華子建上了車
,一路無語的往洋河縣返回,但他又有點奇怪,這樣的分手好像只是帶給了自己一種短暫的一段時間的傷痛,在後來好像自己的心已經麻木了一樣,心中再也沒有了悲傷和淒涼,滿腦子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這樣想了一會,他竟然睡着了,睡的很香,直到車子停在了洋河縣縣委大院的門口。
走下車,華子建感覺自己的腳步有點輕飄飄的,他盡力的讓自己穩定一些,他嘴角掛着僵硬的微笑,和每一個從他身邊走過的人點頭致意,好容易堅持到了辦公室,他鎖上門,撲到在裡間的牀上,又一次的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秘書小張走進他的辦公室。
對華子建來說,可以不管不問的睡上十多個小時的覺,這真是一個難得的記錄,早上起來他就感到肚子很餓了,小張給他打來了早餐,華子建的精神也好了很多,他一口氣的吃完了小張端上來的早餐,這樣的吃飯速度讓小張都有點意外。
小張就問:“書記今天胃口很好啊,要不我在給你盛點飯過來?”
華子建用餐巾紙擦了下嘴,說到:“不用了,現在吃的剛好,謝謝你啊小張。”
小張感到今天華子建很客氣,他就沒說什麼,趕忙幫他把桌子收拾乾淨,又把碗筷都收攏起來,他剛要給華子建彙報一下今天的工作安排,這個時候,大亞公司的張總找來了。
張總急了一天了,現在總算是見到了華書記,他那天在華子建辦公室的趾高氣揚,盛氣凌人的氣質,今天已經消失殆盡,換來的是心急如焚,六神無主的樣子,華子建一點也沒有吃驚,他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他默不作聲的等在這裡,等他說話。
張總一進華子建的辦公室,臉上就堆滿了笑容,拿出了軟中華,一個勁的給華子建發,華子建就漫不經心的問:“你那工期抓緊啊,沒事不要老往這裡裡,盯緊點,可不敢出什麼紕漏。”
那張總不聽他說還好點,這一聽,更是哭喪起了臉說:“華書記啊,這次你可是一定要幫我下,不然我真的過不了這關了。”
華子建很是吃驚的樣子問:“你說的什麼,什麼過不得的去,你說清楚點。”
張總就重前至後的述說了一番,怎麼怎麼的村民敲詐,怎麼怎麼的圍起他們要打,說的是可憐巴巴的,華子建本來今天是心情不很好,但聽他這一說,心裡倒是想笑了,你不是有副省長幫你撐腰嗎,你不會讓他調兩個坦克團來,把那些人滅了就成了嗎?還來找我。
想是這樣想,話可一定不能這樣說,他也很替張總難受和抱打不平的說:“還把他們給反了,怎麼可以這樣呢,你也是爲他們修路啊,難道他們就一點不懂這個道理。”
說完就抓起了電話,找到那個鄉的號碼,撥了過去,那面一個幹事接了電話,華子建就生氣的問:“我是縣委華子建,你們鄉長在嗎,給我叫一下。”
那面就回答說沒在,到村上去了,聯繫不上。
華子建憤憤的放下電話,就對張總說:“他們鄉長不在,這樣,我讓公安局派人過去。”
他就按下免提,接通了電話:“我是華子建啊,你王局長嗎。”
那面馬上就回答:“是我,請華書記指示。”
華子建就生氣的說:“結友鄉的村民太不像話,人家大亞公司公司爲他們修路,他們還聚衆鬧事,想翻天啊,你一會就帶人和大亞公司張總一起去,看看都是誰在鬧事,不聽就抓他幾個。”
那面王局長趕忙說:“華書記啊,可不敢那樣,兩會剛開完,代表們還盯得緊呢,萬一出點什麼事可不得了,再說那個結友鄉在城鄉交匯處,村民本來也刁得很,經常是上訪省城,去年一個修水壩的,因爲質量問題,最後鬧的大的很,硬把那老闆打殘了。”
華子建和張總一聽,都傻了眼,華子建吸口氣說:“我都忘了這事了,這些村民真的很難對付,不要說我,就是省長他們也敢告的。”
華子建說完就坐在椅子上不說話了,那張總又絮絮叨叨的說了好一會,也不知道華子建聽沒聽,反正他是光搖頭,不說話了,那個張總沒辦法只好自己離開了辦公室。
華子建見他走了,就聯繫上了郭副縣長,問了問溫泉山莊最近的情況,郭副縣長就告訴他,說安子若已經調集了上千萬的資金,準備縣動土,有幾個手續還沒下來,但等住不住了,邊幹邊辦理。
華子建想想也只能先這樣了。
看看一切都安排好了,華子建算是喘口氣,坐下來好好的休息了一會,這就又想到了昨天秋紫雲那猜疑的目光,那是一種沒有任何情感,只有理智判斷的目光。
冷縣長也得知了華子建被市委秋書記叫去問話的消息,他也知道這次爲什麼把華子建叫去,但他聽到這消息沒有像其他一些人那樣高興,他在不長的這段時間裡,也領教過華子建的厲害,他總感覺很難一下就把華子建打到,這是他理智的判斷,但他從心裡還有有個更大的期盼,那就是華子建趕快完蛋,他華子建現在已經是四面楚歌了,韋市長見不得他,秋書記又和他有了分歧,只怕他很難再像過去那樣逢凶化吉了。
他就懷着這樣焦急,自我承認又自我推翻的矛盾心情,整整等了一個晚上,到了夜裡他真想打個電話到華子建辦公室去探個底。
華子建是一點都不知道他的居心,也許不完全是這樣,或者華子建也知道他不會懷有好意,秋紫雲對招標的消息來源,還有那個喬董事長爲什麼只是和他冷旭輝在聯繫,這種種的跡象都讓華子建有所懷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