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貞子的聲音雖然陰沉冰冷,可是意料之外的好聽,我想,她活着的時候,應該是個很溫柔的女孩子。
但我被她身上的寒氣凍得說不出話,貞子發現了這一點,又退後了一段距離,窩在了獅首面具人的腳邊,小鳥依人惹人憐愛。她歪了歪頭,等我回答。
獅首面具人把手裡的青龍偃月刀一壓,更貼近了我的脖子:“阿貞問你話呢!快回答!不回答送你去見閻王爺!”
我試着掙脫手上的束縛,然而就像所有鬼故事靈異小說裡寫的那樣,一旦被女鬼的頭髮纏上,說什麼也掙脫不開了。估計是發覺了我力氣很大,爲了防止我逃跑,貞子又伸來兩條髮束觸爪,綁在了我的手肘、膝蓋和腳踝處。
這下真的是五花大綁了。
爲了保住小命,我只能乖乖道來:“我們的確見過,前不久我還來過這裡,跟着衛童炎出去的時候經過了後院的水井和晚上纔會出現的亭子,那個時候你們吃的菜還是我和白月姐姐做的……”
說到這裡的時候,我莫名感受到了兩邊的強烈殺意,背後一涼,後知後覺那幾道黑暗料理哪是人能吃的!這兩個面具人不會是因爲吃到了史無前例難吃的菜現在找到了罪魁禍首打算宰人泄憤吧?
完了完了……
“原來是你們做的!”貞子驚喜地一拍手,腦袋上忽然開出了一朵粉紅色的花,開開心心地誇讚道,“那真是我吃過最神奇的東西了!我之前就從書上看到神州地大物博,尤其是美食,一個菜可以做出好多好多分支菜系!我好喜歡你們做的菜的味道呢!”
那兩個面具人倒吸一口冷氣,又覺悟了什麼,兩股殺氣一消而散,扯開了押着我的兵器,連同我手上腿上腳上的髮束束縛也沒了。貞子開開心心爬了過來,動作都流暢了不少,身上的鬼氣也沒那麼寒冷了:“吶吶!可不可以請你再做一遍那道菜嗎?我好想再吃一次呀!”
我盯着貞子黑髮頂端那朵隨着她身體幅度前後左右點着腦袋的小花,一時間,不知道該接什麼話纔好。
就在這時,救星來了!
恣意的笑聲自小樓樓頂響起,颯爽如一位救世俠女,月白的靈力光華展開,一身雪白的仙鶴之女立於月華輝光之下,昂首挺胸,優雅傲立,居高臨下,揚起帥氣的笑容:“小年莫慌!姐姐這就來救你!區區異靈!休得猖狂!速速退散!”
白月自樓頂屋檐的尖端一躍而下,着一身如羽的白色戰衣,一頭黑長卷在此時此刻化作了純白的捲髮,隨她墜落披散開來,如同仙鶴展翅的姿態,那一對耳朵在妖化的形態下化作了尖尖的長耳,與白月嘴角露出的尖利獠牙相襯,更顯殺意。
“哈哈哈哈!”白月笑得肆意狂傲,是我從沒見過的模樣,一改從前所有的溫婉親近,此時此刻的白月,是真正的大妖白鶴!是一位即將展開屠殺的妖怪!
在躍下的過程中,白月伸手從靈術空間裡抽出了一把手槍,對着獅首面具人就開了兩槍,裹挾着靈力的子彈在夜空中留下月白的尾跡,只聽“叮噹”兩聲,火花四濺。是獅首面具人在一息之內擡起了青龍偃月刀,用寬大的刀身擋住了那兩枚能對靈體造成實質傷害的子彈。
白月輕盈落在地上,優雅轉身卸去了衝擊力,手槍往邊上一扔收回了靈術空間中,又隨即抽出了一把足有她人高的漆黑重型機槍。
我驚叫起來,白月哪來的這麼恐怖的槍啊!
“咔噠”一聲,機槍架起,伴隨着白鶴仙子的狂笑聲,震耳欲聾的聲音掀起了槍林彈雨。
“啊——”心中刻印下的對戰爭的恐懼讓我抱住腦袋就趴倒在地,只聽得密密麻麻的“叮噹”聲,還有面具人的大喊:“快走!保護阿貞!”
硝煙味四下瀰漫,槍聲漸熄,直到機槍的轉輪停下轉動,我纔敢擡起頭,望着散落一地的子彈殼發呆。
人都跑了,白月就收起了機槍,一抹頭髮,白髮恢復成了黑長卷,尖耳也變成了正常的模樣。她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什麼嘛!這就跑了,姐姐還沒爽夠呢!”
她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在我眼前揮動着手,輕聲呼喚道:“小年?小年?怎麼了?醒醒呀!壞人已經被姐姐我打跑了!”
我回過了神,可是身體還動不了,動一下就是止不住的顫抖。胸口留下了印象的地方很疼,似乎是又一次,那顆漆黑的子彈從我的身體中貫穿而過。
一個溫暖的懷抱從身後擁住了我,他的氣息也將我籠罩,我像握住救命稻草一般握住了他環在我身前的手,驚跳的心臟漸漸平穩,那疼痛也消失了。
“蘇離?”白月的語氣中帶着疑惑,彷彿蘇離不該出現在這個地方。
蘇離將我拉了起來,沒在意白月的疑問,將我摟在他的懷中,輕撫着我的後背,柔聲問道:“年,還能走嗎?”
我想點頭,做不到,又想搖頭,還是做不到。我的身體還是僵硬的狀態,只是恐懼在逐漸散去。
蘇離明白了我心中的懇求,一把將我橫抱了起來往小樓走去,有幾分責備地對白月說道:“你做的過火了。”
“我……”白月指着自己,憋了一口氣,無奈撇嘴沒有再反駁,跟上了蘇離。
溫暖的靈力將我籠罩其中,我將耳朵貼在了蘇離的胸口,聽着他的心跳聲。終於,我猛地喘回了這一口氣,眼淚就止不住地落下來了:“阿離……你去哪裡了?”
蘇離一腳踹開滿是彈孔的小樓大門,將我好好放在了茶桌旁的椅子上,倒了一杯熱茶給我,沒有回答,而是告誡道:“還記得我之前說的嗎?有一些記憶如果你不想承擔的話,我可以用消憶石消除它,那本就不是你該承受的。而且,消憶石並不會消除你對那隻漂流瓶的約定。”
我捧着茶杯,手心的溫暖傳向了手臂,又有了蘇離靈力的加持,總算是好轉了起來,擡手擦了擦眼淚,撇開了目光:“如果不記得那份感情,那麼約定還有什麼意義。阿離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輕易被記憶打倒的。”
蘇離不悅地“哼”了一聲。
一旁白月臉上好奇,等我和蘇離不說了,小心翼翼試探着問道:“小年,是發生過什麼嗎?能不能跟姐姐說說?姐姐真不知道你會怕槍聲,早知道這樣,我纔不會聽蘇離……”
“哼!”蘇離重重地哼了一聲,警告地瞪了白月一眼。
白月嘴角一抽,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我好奇地打量着這兩個人,看不太懂他們的互動,但白月又是那麼的擔心,我不希望她將什麼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畢竟這一次的任務出錯白月應該已經受了很多的訓罵了。於是我就解釋道:“白月姐姐,是因爲之前那次漂流瓶的事件,漂流瓶的異靈保存着原主人對戰爭的記憶,我可能在看那段記憶的時候,一不小心留下了一些後遺症。”
“PTSD?”白月說出了四個英文字母,見我疑惑,笑着解釋道,“就是創傷後應激障礙,一種心理學疾病,會因爲經歷過的創傷或親眼目睹的死亡甚至是死亡威脅而產生的心理障礙。難怪小年你剛剛動都動不了,PTSD發作的時候,會產生迴避和麻木的症狀,可能還會有創傷再體驗的症狀以及警覺性增高的症狀,這個心理疾病我見過很多經歷過重大案件的同事有過。”
我眨眨眼,聽着好深奧的感覺,但聽起來好像是一種病。
白月說起了熟悉的東西,又開始指責蘇離:“離主你居然要用消憶石給小年治療PTSD,太不靠譜了好嗎?PTSD是留在小年心底的一種心理暗示, 除非小年從來沒經歷過什麼戰爭,既然已經經歷了,那麼這個症狀是會印刻在潛意識中的!現在小年雖然會對槍聲應激,但要是你消除了小年這段記憶,下次小年依舊會應激,說不定情況更糟。有記憶的情況下小年還會知道那是什麼造成的,沒有記憶的話,會讓小年陷入更加恐慌的狀態!”
這番話,白月說得越來越激動,她應該很瞭解這種疾病。蘇離聽完瞟了她一眼,但沒有反駁什麼。
“對了,小年你可以去看看心理醫生,我可以把同事見過的幾位心理醫生推薦給你,聽說效果還不錯。”白月說着就掏出手機要跟我分享信息,剛打開手機就眉角一抽,尷尬地笑笑,“這裡沒信號,我回去給你發吧,哈哈哈……”
我倒是不在意這些,記憶創傷也好,PTSD也好,那份記憶是阿瑟夫留下的記憶,是他存在過的證明,也是我認識過他的證明,我並不想這麼早就忘記。至於應激什麼的,我想只要不是經常跟白月一起做任務,應該不那麼容易聽到槍聲吧……
不過說起信號,我拿出了手機,看到上面滿格的WiFi信號,將手機屏幕給白月看:“白月姐姐,這裡可以連WiFi的。”
“哦——”白月應了一聲,着手操作,“我都忘了這一茬……”
“咳!”蘇離咳了一聲,瞪了白月一眼,我喝着熱茶在他們兩個之間來回看,終於耐不住好奇問道:“阿離,你是嗓子不舒服還是在和白月姐姐打暗號?”